老柒根本不信顾青峰能耍出什么花招来，他都不屑于去看，然而当顾青峰的竹盖打开的那一刻，众人惊了。

是一！

六个骰子加起来的数字是一个“一”字，一比六小，顾青峰赢了。

“你、你。”老柒被气得半死，他想不认，可是他不得不认。

刚才他都想好了，就算顾青峰弄碎几枚骰子，他都可以说这个是破坏规矩，根本算不得数。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顾青峰并没有把骰子给弄坏，六枚骰子都是好好的，但是其中五枚朝上的骰子上面的圆点全不见了。

唯一有数字的就是那枚完好的，可它是个一。

老柒耍不了赖，不禁苦笑道：“是你赢了，我老柒愿赌服输。”

他纵横赌场几十年，赢过输过，却从来没见过这一双妙手，对于顾青峰，他竟然隐隐在心中存了几分佩服。

眼前这三个家伙，绝对不简单！

老柒随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他闭上眼睛，实在不忍看那幅场面，尤其还要自己切断自己的指头，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但是人要言而有信。

老柒一咬牙，拿着那支匕首砍向了自己的小拇指。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感觉到，反而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撞击声，他睁开眼，发现阻拦他的竟然是顾青峰。

鬼哭小斧撞开了自己的匕首。

老柒眯起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青峰收回鬼哭小斧，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只是我觉得，这指头还是长在它原来的地方比较好，况且，我要来也没什么用。”

“可是你赢了。”老柒看着顾青峰的眼说道。

顾青峰微微一笑：“对啊，我赢了，所以规矩我来定。”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其余的那些水贼也是劝他：“老柒，你还要靠你的手指吃饭呢，人家既然不要，你还硬往上贴，傻啊？”

老柒咬咬唇，他看向了盗爷，盗爷虽觉得他输了有些不争气，但还是说了一句话：“留着吧，手指头留着还是有用的。”

听到这句话的老柒，如蒙大赦，连忙抽回了匕首，放回腰侧的口袋。

他先是朝盗爷道了谢，紧接着以一种感激的眼神望向了顾青峰，后者朝他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候盗爷又说了：“第一场赌，你们赢了，第二场我们来定，如何？”

“随你。”顾青峰作揖。

盗爷看向他们队伍里一名年轻的男子，那名男子察觉到了盗爷的眼光，于是主动站了出来：“这场，我来跟你们比。”

“上把你们挑了你们擅长的赌骰，这场我们来比水。”

何奎问：“怎么比？”

年轻男子道：“比谁在水里停留的时间长，谁先浮出来，谁就算输。”

话音刚落，那名男子就径直跳入河中，看来根本不给顾青峰等人拒绝的机会。

“这场我来！”只见一直看好戏的杨百手，主动脱掉了外套，也跳入了水中。

他这一趟入水干净利落，一句废话都没说。

有了上一场的经验，何奎这次倒不是很担心了，既然杨百手主动选择入水，那必然是他应付得过来的。

信他，就好。

一刻钟后，两个人都没有上来透气的意思。

众人皆是伸长脖子往水底看，他们两个这么久不换气呼吸，会不会出事了啊？

“小鱼，他以前好像没有憋过这么久的气……”有人跟身边人窃窃私语道。

看来那个跳水的年轻人，叫做小鱼。

既然被叫做小鱼，那必定是擅长水性了。

只是杨百手，他虽是摸金一脉，但那是在墓中厉害，不代表水上功夫，沉稳如顾青峰都有些忧心了，杨百手是极为要脸的人，如果他是硬扛着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害了他？

顾青峰右手微微握紧，心想着这局要不认输算了，无论如何是不能让杨百手出事。

赌局的输赢跟兄弟的命，根本没得比。

顾青峰心下有了主意，只见他抬起了右手：“我们……”

不等他说完，一道灰色的身影突然出了水，细看，那人怀中还有一名年轻男子。

“是小鱼！”有人认出了身影，尖叫道：“小鱼怎么了，你把我们家小鱼怎么样了。”

那人目露凶光，再次抄起了砍刀，挥手就对准了那道灰色身影。

顾青峰挡在前面，拦住那个人。

而那道灰色身影则抹了一把脸，桃花眼微微上扬，嗓音也是柔媚得很：“小生可是救了你们的人，过分了哦。”

他这话说得俏皮，下一刻，他脚下一使力，跳离了水面。

杨百手抱着小鱼到甲板上，那个年轻的身影此刻昏迷不醒，水贼们蜂拥而上，摇晃着小鱼，可是小鱼却根本醒不过来。

“不好了，小鱼溺水了。”有人看向盗爷问怎么办。

有人则啜泣了起来：“小鱼还这么年轻，他要没了怎么办啊，这个傻孩子憋不住气就不憋了啊，把命赌上干嘛。”

另一边，顾青峰则关切得打量了杨百手一眼。

杨百手察觉到他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别忘了，我可是享誉整个大上海的魔术师，这种小把戏，能难倒我？”

只是可惜，那个孩子太拗了。

水贼挤压小鱼的腹部，帮他按出来了好多水，但是他的眼皮却一直紧闭着，似乎醒不过来了。

就在这时，顾青峰走了过去。

“你想干嘛？”有人警惕得盯着他。

顾青峰摊了摊手，清冷的嗓音吐出两个字：“救人。”

有人觉得小鱼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跟他们赌憋气闹的，觉得顾青峰肯定没安好心，但没想到的是，刚才那个输给顾青峰的老柒说话了。

“让他救。”老柒辈分应该比较高，那个人听了老柒的话，自觉让开了路。

反正就拿死马当活马医吧，都这样了，还能更坏吗？

更何况，顾青峰要真有心害人的话，刚才就要了老柒的手指头了，何至于心软。

顾青峰来到小鱼身边，他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瓷瓶，上面用隶书的风格，刻着一个“顾”字。

他以拇指开掉那个瓶盖，将瓷瓶放在小鱼的鼻子下。

约莫过了半刻，小鱼开始有了反应，他面色扭曲，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河水出来。

好巧不巧，正吐在顾青峰青色的衣衫上。

众人皆等着顾青峰发怒，顾青峰却轻轻拍了拍小鱼的后背，问道：“感觉怎么样？”

“头疼。”小鱼眯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顾青峰的脸，疑惑得说道：“是你救了我？”

小鱼这番话很明显，他当时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但还是要硬抗，所以才会溺水。

众人都听得明白，顾青峰却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而是以一种不值一提的语气说道：“谈不上救，举手之劳罢了。”

顾青峰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在场的人看顾青峰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就连那个盗爷都看着顾青峰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个人不简单。

无论是他的胸襟，还是气度，这都是自己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顾青峰将小鱼扶给他的同伴，说道：“扶他进去吧，不然受了风，还是要生一场大病。”

末了，他还不忘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丢了过去：“这是我顾家的风寒药，一日一次，晨起服用，可保你这次下水不落后患。”

“谢谢顾大侠。”小鱼握紧那支瓷瓶，朝顾青峰重重点了下头。

顾青峰正欲从水贼的队伍中折回，结果没想到老柒竟突然喊了他一声，并抛给他一身干净的衣裳。

顾青峰抬手，稳稳接过，老柒说话了：“我是一个水贼，但我也懂知恩图报，你叫顾青峰吧，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这时候，顾青峰的举动已经化解了一大半水贼对他的敌意。

就连那个被他伤了胳膊的水贼，看顾青峰的眼神也没有那么仇恨了。

“还差一局。”何奎主动站了出来：“这次，该我了。”

盗爷挥挥手：“不比了，不比了。”

他主动站了出来：“就算最后一局我们赢了，三局两胜，也是你们赢。”

“这次，我老盗是真的服了！”水贼的首领既然都说了这种话，其它人自然也是振臂一呼。

对于这种结果，顾青峰自然高兴得不行，他笑道：“盗爷过谦。”

盗爷却摆了摆手：“不用谦虚，你们三个非泛泛之辈，若是你们强攻，怕是我们这船早就沉了，你们万事留有一手，以柔克刚，盗某佩服。”

顾青峰没有否认，他们自然有这个本事，但是听闻了那些船家的话，他知道这些水贼也是有着真本事的，如果能劝服他们弃盗从义，这一趟船才不算白上。

盗爷摇头，说他们其实并非本来就是恶贯满盈之辈，只因国家大乱，为生计不得不落草为盗，谋求生活。

“求的不过一口热饭。”说到这里，盗爷叹了口气：“但久而久之，我们也确实做了很多错事……”

不可否认，他们的生计是建立在他人的性命上的。

可是刚才小鱼差点断气的事儿，触动了他，别人的家人朋友也是命，他们杀害了别人，别人的朋友也会难过。再说句难听的，如果他们继续为恶，下一次再碰上顾青峰这种有本事的硬茬。

覆灭是迟早的事儿。

“不如从军？”顾青峰知道让他们突然放弃打打杀杀的生活，这是不现实的，他们也不会习惯。

顾青峰解释道：“如今日寇侵华，中原危机，各位既有一身本领，不如报效国家，投军杀敌，也算是一条好的出路。”

盗爷没有说话，老柒最先响应：“我可以再进赌场，那些小日本的钱，老子早就想骗骗了。”

“还有我，我爹就是死在那群王八蛋的手下的，我要从军，为我爹报仇。”

“老子喜欢杀人，正好上战场，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

……

一个发声，另一个就会积极响应，说到最后，这群水贼竟真的被顾青峰说服，决心用一身本事来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不仅如此，在得知顾青峰等人此次过河，是为了取宝凑军饷后，他们毅然决定把这艘大船让给顾青峰他们。

“这怎么好意思？”顾青峰想要推脱，盗爷却说：“我们都打算回陆上了，还要这船做什么。”

因着盗爷他们的坚持，顾青峰只好却之不恭。

当下众人回程，去载顾青峰那群还停留在岸上的伙伴，同时也提前收拾好行李，这一次，水贼们真的要与这船别了。

有的人舍不得，靠着自己的床，跟它道别，有的人却毫不留恋，还有的人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重生的感觉，真好。

他们终于可以走一条光明大道了！

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但能肯定的一点是，会比现在好的，一定会比现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