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父子二人带着糕点就走了, 留下陈大福他们大眼瞪小眼。
他们不配吃这些糕点吗?宁可拿去上坟也不给他们尝尝味,过分了吧。
可转念一想,等他们下山会把东西拿回来, 到时候再吃也不迟了。
他们又安心了。
几人都没注意到齐文致看他们的眼神不太对,去了趟洪家, 齐文致看陈家人也是怎么看怎么坏。
陈康不是个好爹, 但他比洪小旺好那么一星半点,他不是个愚孝的人, 也不会教着儿子做个孝子贤孙。
虽然有点晚, 但也意识到要补救父子关系了。
齐文致小声对林永成说:“老林, 我弄懂了一件事。”
林永成瞥了他一眼, “什么事?”
小白果竖起耳朵, 准备吃瓜了。
这个齐叔叔是个一身瓜的人,被人骗钱又骗感情, 也很惨了。
齐文致说:“我跟你说过的, 洪小旺总说他父母是特别好的人。直到今天我才懂,他跟他儿子一样都被洗脑了,在他爹娘的教导下觉得孝道高于一切, 生了他他就该感恩戴德。我听了那么多次,还真的信了他的邪。”
真以为洪家老两口跟洪小旺说的一样好。
像这种愚孝的人, 真是可怜又可恨。
可怜他从小被洗脑,可恨他的妻儿因为他的愚孝遭罪。
林永成说:“我早就领略过了, 我们村也有。如果我跟洪小旺一样, 我老婆孩子早就被老林家欺负死了。”
啊不, 不会,他老婆会离婚带着孩子离开,剩下他孤家寡人。
但对林家老两口来说, 牺牲他的婚姻,就能幸福整个老林家,特别是造福林永家一家子,他们肯定是举双手赞成。
小白果出生的时候,林家老两口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吗?
白芨不好拿捏,她背后的白术和林秋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就借着白芨不能再生,要赶走她们母女,还张罗着给他另娶。
不就是想找个好拿捏的儿媳妇,把他留在那个家里,让他为老林家服务吗?
都一个瘪样,没有谁强过谁。
吸血还吸得理所当然。
齐文致有了吃瓜的心思,“你爹娘也这样?”
林永成就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了,齐文致听得目瞪口呆。
他和林永成都在县城,还经常来往,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家事。
对比一下,只有自己家庭幸福?
林永成说:“在乡下这种破事很多,生孩子更像是赌博,他们不用付出太多成本,条件好就多给点,条件就不好就放养。生一大群孩子,只要有一个出息的他们就赌赢了,全家一起上巴着吸血。如果那个孩子从小被洗脑,无法摆脱他们,真的是当牛做马去填那个无底洞。连同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跟着遭罪。如果能摆脱吸血蚂蟥,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家庭幸福,孩子也从小就很幸福。”
救急不救穷,如果是救急他当然愿意。
但是救穷,一家子都指望他接济,那就有多远滚多远吧。
不等齐文致消化完,林永成又说:“林家养我,其实没有付出太多成本。连我从小的学费都不愿意掏,是我自己跟着猎户去山里下套子,又去水里摸鱼,辛辛苦苦攒下一点钱,还被我大哥偷走买糖吃。不管我现在过得有多好,都不是老林家的功劳,是自己打拼出来的,都是我自己流血、流汗换来的,凭什么让他们跟着受益?我最多给个养老钱,想让我帮他们养儿子养孙子,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培养过他,凭什么享受成果?
这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比起老林家,林永成更愿意孝顺秀姨,隔些天又去趟她家看看。
齐文致心里感慨不已,比起几个战友,他是真的幸福太多了。
他拍了拍林永成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林,幸好你脑子清醒,早早地跳了出来。”
不然,也是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家人的例子之一。
齐文致又说:“说起来,也是他们目光短浅,没有远见。好好培养儿孙比巴着谁都重要,家里的孩子培养得好,那个出息的孩子能不拉拔一下自家人?得了
家里的培养,孩子们也会反哺。这种只知道巴着吸血的蚂蟥,家里的后代也养成了蚂蟥的习性,永世不得翻身。”
也是这个道理,就像陈家,第三代要是培养得好,陈康能不拉拔他们?
别的不说,征兵的时候有他的推荐,侄子们入伍的可能也更高。
有一个出息的,带着一家人出息,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坐享其成只会让路越走越窄,后代也是一个瘪样,更难养出有出息的孩子。
小白果听了半天,听的全是自家的瓜,还是馊瓜。
她早就听过了。
“爸爸,我现在是不是吸血蚂蟥?”小白果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
林永成侧目看她。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你不是,你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养你和小紫苏是我们的义务。但有些人不是我们的义务,还巴着要我们养,那才是吸血蚂蟥。”
“我特别能吃,养我要花很多钱。”
“我和你妈妈都是成年人了,花多少钱是我们自愿的,我们自愿才能花出去,不是你的问题。爸爸妈妈也愿意花钱养你们。”
小白果满意了。
对哒,所以鱼鱼不是吞金兽。
齐文致叹息道:“我有空要多看看我爸妈和岳父母,带着老婆孩子多陪陪他们。我只看你们三个,就觉得满世界都是这种牺牲一个幸福全家的父母了,我爸妈是难得明事理的人,我岳父母也是明白人,我要多看望一下四位老人。”
……
齐文致在里唏嘘不已,另一边的陈康和陈六福泪洒坟前。
父子二人经过一番沟通,陈康也放得下身段,主动跟陈六福道歉了,他承认自己以前的态度不好,也疏忽了家里的妻儿,对不起陈六福,也对不起妻子和夭折的儿子,并请求陈六福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努力当个好爸爸。
其实陈六福本性不坏,陈康的老婆就是个很好的人,她也不可能养歪自己的孩子。
陈康态度诚恳,陈六福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
感觉到儿子的变化,陈康又问了他很多以前的事。
陈六福絮絮叨叨地,说他妈妈,说他姐姐,也说了他弟弟,可惜他们都不在了,他们是这世上跟他最亲的人。
陈康听了直流泪,父子两个聊了很久。
最后他说:“六福,爸爸想带你去部队。”
陈六福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他不信任陈康,脸上满是怀疑之色,毕竟陈康先说了把他送去别人家。
“你骗我。假装说带我去部队,其实是把我塞给你的战友,你就是想摆脱我这个拖油瓶!你就是个骗子!!”
听到“拖油瓶”这三个字,陈康就开始心痛了。
这一定是他爹娘灌输给孩子,失去母亲的孩子本就敏感,再说这种话,这孩子能不浑身是刺吗?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陈老头和陈老太也能演变成洪老头和洪老太。
好在还来得及。
陈康按着他的肩膀,“六福,你相信爸爸,再给爸爸一次机会。”
陈六福抽泣着说:“你骗我!”
陈康也红着眼睛,“爸爸没有骗你,爸爸是真的想把你带在身边,想看着你长高长大,还想看你一天比一天优秀。爸爸一定会当个好爸爸,跟林叔叔一样的好爸爸。爸爸还在摸索着当一个好爸爸,你配合一下爸爸好不好?”
陈六福还在哭,没吭声。
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时间太少了,特别是陈六福越来越大,对陈康的期待值一降再降。
到现在,已经没有了信任。
想重建信任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陈康又说:“爸爸准备再婚了。”
这句话一说,陈六福立马就炸了。
他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边哭一边冲他嘶吼:“陈康!我妈走了还没满一年,你把我妈当成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一边哄我要当个好爸爸,还说要带我走,转头就要娶新媳妇。陈康你不是个好东西!我妈就不该嫁给你!她如果不嫁给你,她也不会死得那么早……”
他连爸爸都不愿意喊了,直
呼陈康的大名。
陈六福就想跑了,陈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了。
“六福,你冷静点。”
“你滚啊!我不想听你说话!”
“你听爸爸解释好不好?”
陈六福根本没法冷静,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满脑子是陈康要娶新媳妇了。
在他妈病重的时候,家里给陈康发了电报,陈康没有回来。
他妈走了还不到一年,陈康就要娶新媳妇了,他对不起他妈。
“你放开我了!”
“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儿子了,我再也不认你了……”
陈六福哭到近乎崩溃。
他挥着一双拳头就往陈康身上捶打。
陈康就任由他打,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哭声也弱了下去,才开口向他解释。
“爸爸也有自己的难处,我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我想把你带去部队,以后能经常见到你,能当个好爸爸。可我经常外出任务,不能把你一个孩子锁在家里,也没办法照顾好你。爸爸要带你去部队,就一定要找人照顾你。”
更重要的是,他的职业风险太大,没准什么时候就回不来了。
到时候他一个孩子无依无靠该多么无助?
陈六福还在哭,油盐不进的样子。
陈康又说:“爸爸向你保证,这辈子只有你们姐弟三个亲生孩子,没有别的孩子了。”
听到这句不会再生孩子了,陈六福的眼里有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消失了。
那又怎样?他妈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他不到一年就要娶新人。
陈康继续解释,他也该跟孩子说说自己的情况。
“在部队里,我的上级想把女儿嫁给我,他正在向我施压。我没有答应,一来是不喜欢他们家,二来是怕他女儿对你不好。”
“那又怎样?不还是要娶新媳妇?”
“我想把你带去部队,先要找个照顾你的人。”
“你别拿我当借口。我不用人照顾,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但如果我死在外
面呢?你一个孩子举目无亲,你爷爷奶奶能马上飞过去接你吗?”
陈六福不吭声了,眼泪却越流越凶。
他差点就忘记了,他爸爸的职业是最危险、也最伟大的军人。
陈康的眼泪也淌了下来,他把儿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六福别哭了,爸爸不会死的。”
陈六福小声呜咽着,他已经没有妈妈了,他不想再失去爸爸。
“不找个放心的人照顾你,爸爸外出任务都不能安心。你相信爸爸好不好?”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爸爸先带你去看看,还要看你的意见,你不满意这事就算了。但有一点,没找到照顾你的人就不能带你去部队,你得去齐叔叔家里。”
陈六福又开始挣扎了。
果然,他还是想甩开他,他还是那个拖油瓶。
陈康赶紧按住他。
“爸爸不放心把你放在家里,今天爸爸和两个叔叔去了一个战友家里。那个战友几年前牺牲了,他儿子跟在爷爷奶奶身边,被他们养成了一个傻子废物,自家房子被霸占了,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了那些吃他的人,把真心为他的妈妈赶出了家门。爸爸不想你变成那样的人,爸爸信不过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的叔伯。”
“爷爷奶奶对我比你好。”
“我承认以前做得不好。但是,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了,这世上也只有我会全心全意为你。你爷爷奶奶没有我们,还有别的儿孙,你不是他们的唯一,他们能为你掏心掏肺?如果养坏你一个人,就能造福他所有儿孙,你说他们会不会这么干?”
陈六福陷入沉默中。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他知道陈大福他们带他去县城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他爸爸寄回来的钱。
只要他在陈家一天,他爸爸就会寄钱回来,所以他们不希望他走。
如果教坏他,就能造福一家人,他丝毫不怀疑爷爷奶奶会这么干。
到那一天,他的叔伯和堂兄弟全是帮凶。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他这边,除了他
爸爸。
陈康又把洪石头的情况说给陈六福听。
陈六福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被吓到了。
好可怕,他不想变成这样的傻子!
陈康又说:“别以为你爷爷奶奶就是什么好人,他们已经开始了,只是动作不大,你没有觉察到而已。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下猛药,肯定会引起反弹,所以他们的动作不大。你想想,是谁说你是拖油瓶?又是谁指使你找我要钱?”
陈六福猛地打了个寒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差点就变成了跟洪石头一样的傻子。
他回想了一下,在他妈妈去世后,似乎家里每个人都用一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他。
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陈六福就觉得自家人好可怕。
“他们总说我可怜。”
“他们说你有出息,以后肯定会娶个新媳妇,会生新的孩子。如果后娘不想要我这个拖油瓶,你就不会管我了。”
“他们说趁着你没娶新媳妇,还能从你手里抠出点钱。等你娶了新媳妇,你的钱会落到新媳妇手里,拿去养新的孩子了,我什么也捞不到。”
陈康气红了双眼,恨不能撕烂他们的嘴。
在孩子失去母亲后,父亲也不在身边,他最脆弱也最敏感的时候跟他说这种话,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让他对爸爸失去了信任和信心。
好歹毒的用心。
真是其心可诛!
“六福,你不能呆在陈家了。”
陈六福以前不知道自己身在狼窝里,现在知道了也害怕极了。
陈康又说:“爸爸给你找后娘也是今天临时产生的想法,明天带你去趟蓝县,让你见见她再说。你如果不满意,那就算了。”
陈六福抬头望着他,“你今天是去看她了?”
“她就是洪石头的妈妈,爸爸只见过她两次,洪小旺牺牲后爸爸去了一趟他老家,才第一次见到她。今天是第二次,也是今天知道洪石头的事,才反应过来你身边也是豺狼虎豹,怕你走上洪石头的老路。”
听说是洪石头的妈妈,陈六福已经没那么排斥。
他有点猜到陈康的想法了,江小秀的儿子已经被人养坏了,而他的爷爷奶奶正打算养坏他。
陈康和江小秀也算同病相怜了。
“那……她人好不好?”
“明天你看了就知道了,爸爸还不知道她的想法,要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
“我不喜欢洪石头,也不想跟他当兄弟,更不想跟他住一起。”
“不用跟他住一起,也不用跟他来往。”
陈六福稍稍放心了一点,不用跟洪石头来往就好,至于江小秀怎么样,明天看了就知道了。
爸爸也承诺过他,如果他不喜欢,这事就算了。
想找江小秀,陈康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就算再婚也不可能在部队找,否则就是打了他上级的脸,对方更会打压他。他只能从老家结婚,说是家里的老娘给他找的。
另一个,他有六福一个亲生孩子就够了,江小秀有自己孩子,她的年纪也不适合再生育了,如果跟她结婚,她应该也不会有再生育的想法。
当然了,还要看江小秀愿不愿意。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情情爱爱是没有的,最多算是搭伙过日子,他给江小秀和她两个女儿一个容身之所,养她们母女三人,江小秀替他照顾好儿子。把他每个月寄给老陈家的钱拿来养家,也能轻松养活一家人了。
明天他再去趟江小秀家里,先问问她的意愿,再把话说明白。
陈六福在地上蹲久了有点腿麻,他想站起来,却摔了个屁股蹲。
陈康伸手将他拉起来,揽着他一起走。
“你放心吧,在爸爸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洪石头的事,也算给咱们父子俩人一个预警,除了老陈家的人,外面的人也是一样,要有防范心理,以免被他们带坏了。还要记住一点,任何时候都可以信任爸爸,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爸爸。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陈六福撇了下嘴角。
最后一句他认同,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谁都可能害他,唯独他爸不会。
但信任问题他要保留意见,以后再看他值不值得信任。
“那你还放心让我去别人家?自家人都信不过,你还敢信别人。”
“你齐叔叔和林叔叔是好人,他们的脑子比你爸清醒,他们家的孩子也养得特别好。像他们这种有本事的人想要什么都是自己挣,没本事的人才会贪图别人手里的东西。你爸爸这点钱,他们大概也看不上,更不屑为了这点钱做下作的事。”
“我懂了,他们比你有钱。”
“……”
陈康只觉得自己胸口中了一刀。
这么会扎爸爸的心,他儿子一点都不贴心。
话又说回来,两个战友确实比他有钱,他只有一个人有收入,齐文致和林永成都是夫妻俩一起拿工资,而且他们都混得不错。
……
走出不远,陈六福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陈康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忘了什么东西。”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糕点还在坟前,他们忘记拿了。
陈康拍了下脑门,“还没走远,回去拿吧。”
等他们回到坟前,就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蹲在那里,一双黝黑的小手跟鸡爪一样又干又瘦,她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听到身后有动静,她立刻警惕起来了,飞快地将糕点包好藏在怀里,防备地望着他们,生怕他们来抢。
陈六福就急了,“那是我的糕点,你还给我!”
陈康皱着眉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拉着陈六福不让他抢,“爸爸明天带你去县城,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陈六福还在心疼他的糕点,“我自己也没吃几块。”
陈康说:“爸爸带你去买。”
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递了过去。
“拿着吧。伯伯帮不了你,这两块钱给你防身,自己藏好,别被人抢了。”
这小姑娘他知道,她父母是劳改犯,她寄居在舅舅家里,村里的小孩都喊她小劳改犯,舅舅家的孩子跟她住一个屋檐下,也被村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