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紫苏发现妹妹是真的不喜欢杨清逸这个姐夫, 不单单是针对他未来姐夫的身份,就有点奇怪。

小时候妹妹救过他, 还有段时间把他当成小弟, 怎么就那么看不上他?

她和杨清逸是校友,经常见面,否则也走不到一起。

又是一天结伴去吃饭, 紫苏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杨清逸, 不是正常情侣眼里的爱意,反而带着几分审视。

杨清逸觉察到她的眼神不对, “怎么这样看我?”

紫苏问:“除了当年那口锅, 你还得罪过我妹妹?她不是很满意你这个姐夫。”

当年那口锅, 紫苏是知道的, 还是她哄着小白果砸的, 全家只有妹妹是真单纯, 也是真的好骗。

那口锅被送出去之后,妹妹还耿耿于怀,总觉得杨清逸太有心机了。

后来她长记性了, 绝不给别人讹上自己的机会, 还把小桃子养成一只天真的傻狗, 就怕小桃子在外面咬了人会上家里讹钱。

但一口锅不至于惦记到现在吧?

紫苏怀疑另有内情。

杨清逸突然觉得膝盖疼, 他伸手捂住脸, “也不是得罪吧。”

紫苏追问:“那是什么?”

具体情况如何, 杨清逸不太想说, 也不好意思说。

“大概是我在她面前丢脸丢多了,她觉得我太没用,也配不上你。”

紫苏:“……”

好奇他是怎么丢脸的, 能让她妹妹记到现在。

回想一下, 杨清逸自己也觉得丢脸,他在上林大队每一次哭都被小白果看到,在她眼里他可能是个爱哭鬼,而且是只没用的弱鸡。

哦,他还是只只会说大话的弱鸡,最开始他夸下海口要下河抓鱼,结果他连游泳都学不会,说要帮她烤鱼却什么也不懂,最后杀鱼就更过分了,一刀戳在自己手上,还讹了她家一口锅,她能看他顺眼才奇怪。

瞅见紫苏脸上的疑问,杨清逸说:“丢脸的事太多了,不怪她嫌弃我,刚开始还想收我当小弟,后来我连当小弟的资格都没有了。她都是村里的小霸王了,我还不自量力想当她哥哥,我活该遭嫌弃。”

听到他语气中的无奈,紫苏也无语了,想当小霸王的哥哥,他还知道妹妹嫌弃他啊?

顿了下,杨清逸又说:“以后我努努力,争取扭转自己的形象。”

小白果对这个未来姐夫的不满没有持续太久,就一句话:姐姐只有一个,姐夫可以有很多个。

多简单的事啊,能行就行,不能行以后还能换,姐姐现在喜欢他,那就是他了,以后不喜欢了姐姐可以换个姐夫呀!

说句现实点的话,杨清逸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他脾气很好,没有大男子主义,跟姐姐又从小认识,两家都知根知底,他家上面只有一个长辈,还不会过多的干预他们的生活,他爷爷人也没错,家庭方面是没问题了。

姐姐和杨清逸谈对象,总好过找个满肚子算计,或是全家演技帝。

据小白果所知,几个姐姐的学校都曝出过大新闻,一些男的下乡插队结了婚,上大学后就抛妻弃子,在学校里装单身骗女学生,后来家里的老婆闹到学校来了,这种事不止发生过一起两起,几个姐姐都对学校的男同学有阴影了。

除了紫苏有对象,另几个姐姐都没有谈对象。

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人,再看杨清逸,其实也没有那么差。

人,是需要衬托的。

小白果也没那么排斥杨清逸了。

啧,她真是一条冷漠又现实的鱼。

可怜的杨清逸还以为自己的形象有变好,所以小白果对他变友好了。

小白果的想法藏得很隐秘,就连紫苏都不知道,只有游泳队的队友乔小纯听她提过一嘴,她们又在备战奥运,小白果住进了游泳队的宿舍里,乔小纯当时听到她的言论还大为震惊,但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在那里哈哈大笑。

“想法没有错。但不能让你姐姐知道。”

“你也是这么想的?”

“你姐姐不能这样想,你作为女方家人这样想没毛病啊。”

小白果歪着脑袋打量她,最开始游泳队的宿舍里有四个人,她和三个室友关系都差不多,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乔小纯才是适合当朋友的人,另两个队友对自己太严苛了,乔小纯跟她一样是个对自己很好的人。

如果有个不知道爱自己的朋友,小白果心想,她一定会怒其不争,天天生气搞得自己不开心。

所以啊,交朋友要谨慎,如果交到天天让自己不开心的朋友,还是早就散伙吧,别强求了。

小白果突然蹦出一句:“乔小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哦。”

乔小纯就笑了,“好巧,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

正想说点什么,却见胡教练来了,乔小纯一头扎进游泳池里游了两圈,等胡教练走后她又游了回来。

她的头钻出水面,一把抹去脸上的水。

“明年跟我回老家吧,你不是一直想看海吗?我带你去赶海。”

“你明年什么时候回去?我要上学,暑假才有时间。”

“我等你啊,明年夏天再回家。”

她比小白果大五岁,今年的奥运会是她最后一次出国比赛了,明年就要退役了。

到明年,乔小纯也才二十五岁,但已经过了巅峰期,不能在运动员这条路走下去了,她联系过老家的市队,退役后进市队当教练,就业问题是解决了,可多少有些不甘心,她游了那么多年,还没有拿过重量级的大奖。

乔小纯揉了揉鼻子,“我明年是一定要离开的,可还是挺遗憾的。”

她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有数,今年的奥运会估计也是陪跑的。

很幸运了,多少人连陪跑机会都没有。

小白果:“开心点,等咱们回国,我送你一枚金牌。”

“真的吗?”乔小纯眼前忽然一亮,有点受宠若惊,那是奥运金牌,是运动员的最高荣誉。

“当然是真的,我的金牌随你挑。”

乔小纯怀着满腔期待,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她肯定不信。

小白果亲口说的,她就等着收金牌吧。

乔小纯忍不住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了。”

据她所知,小白果以前的金牌被都她父母收起来了,没有送过任何人,她是第一个,果然是唯一的好朋友。

她们再一次登上了出国的飞机,小白果的成绩依然很稳,狂揽八枚金牌,打破了自己上一届奥运创下的世界记录,乔小纯笑得嘴都裂开了,八枚金牌里将有一枚会属于她,她好开心。

回国后,接受了一轮采访,她们还上了电视。

等热闹落幕后,小白果如约把金牌摆在一起给她挑。

乔小纯一一拿起来往脸上贴,“我好开心啊。”

小白果说:“随你挑。”

乔小纯全部贴了一遍脸,又随便挑了一枚,“它们都很好。”

她再把金牌放在嘴边咬了一下,仪式感也有了。

“我已经想好了,等以后我在市里当游泳教练,我的工作肯定会很顺利。这枚金牌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鼓励,谁努力训练,我就给他们看看金牌。不努力的就不给看,馋死他们,看他们谁不努力。”

“要不要再给你一枚?一枚留着自己收藏,另一枚激励小朋友们。”

“不用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乔小纯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拒绝诱惑,有一枚金牌就该知足了,不能把胃口养大。

……

第二年夏天,乔小纯要回乡了,小白果如约跟她去老家看海。

紫苏亲自送她们去火车站,还很不放心,本来她要陪同的,但小白果拒绝了,她的婚期在今年秋天,还是留下来做准备吧。

到了火车站,紫苏还在叮嘱:“在外面万事小心,不要相信陌生人。”

小白果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点个头配合一下。

乔小纯听了一路,不停地保证:“我会一直陪着她,直到送她登上返程的火车。”

在紫苏不舍的目光中,小白果和乔小纯走了。

乔小纯的老家很远,她们坐了五天火车才到,夏天坐五天火车是真的折磨。小白果一心惦记着看海,也不觉得这五天有多累,下火车后还兴奋得不行。

俩人带着行李走出火车站。

外面人少了,呼吸也顺畅了,乔小纯长舒了口气。

“幸好我听你的没把行李都带过来。等我去游泳队报道之后,你回去就帮我把行李寄过来。”

她在京城呆了好多年,也攒下了很多杂七杂八又舍不得的东西,她那天买了票就给家里来信了,跟他们说了会有很多行李,可还是没人来接,幸好她们带来的东西不多,也幸好是夏天。

“从这里去你家有多远?”

“很远,等会去看看有没有拖拉机和牛车。”

她们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顺路的拖拉机,一人两毛钱贵是贵了点,但能省很多时间,她们也不想冒着太阳赶路。

坐在拖拉机上吹了一路的风,又听车上其他人聊了一路,小白果听不太懂,只能通过表情来分析情况。

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乔小纯的老家小渔村。

海边的小渔村跟上林大队不一样,这边孙辈结婚上一代就分家。来之前乔小纯就跟她说过家里的情况,她家有父母和哥哥嫂子,还有弟弟跟弟妹,另有六个侄子侄女,是个大家庭。

到家后,乔小纯跟家里人介绍过小白果,就哭起来了。

她妈也在抹泪,最后抱着她一起哭。

小白果听不懂她们在哭什么,就坐在那里观察其他人,乔小纯家里还挺和谐的,她妈很疼她,她爸也悄悄地红了眼眶,另几个没说话但眼里带着关切,嫂子和弟妹跟着抹眼泪,看样子都很关心乔小纯。

哭了一阵子,乔小纯就开始翻包了。

给家里其他人分礼物,分完之后又塞给她妈五块钱。

她妈感动哭了,还在推拒,最后乔小纯强行让她收下。

小白果在一旁惊呆了,朋友,你在外面花钱那么大方,只给你妈五块钱?还能把你妈感动哭?

直到晚上睡觉时,小白果才提出疑问:“你有问题。”

乔小纯嘘了一声,“明天再跟你说。早点睡,明早去赶海。”

小白果带着一肚子疑惑睡了过去,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乔小纯就喊她起来赶海。

俩人带着筐就出门了。

直到走远了,乔小纯才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小白果看着她,“你说吧,我听着。”

乔小纯小声说:“表象而已,别当真。”

她爸从不掩饰他重男轻女,她妈看起来很疼她,但只是嘴上说说,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给两个儿子,她小时候特别信,她的姐姐和妹妹也信这一套,直到后来进了游泳队接触到另一个女孩,才知道真正公平的父母是什么样子。

她就觉醒了,知道给自己留一手。

小白果听后,神情带着几分恍惚,“我昨天还以为你家是真的和谐。”

乔小纯说:“和谐是真的,前提是我不能比他们家儿子过得好。所以我每次回家都跟他们哭穷,哭我在外面有多不容易,告诉他们我一个月只有五块钱,训练还很辛苦,经常受伤。再隔个半年寄五块钱回家,可不得把他们感动哭?”

她之前进省队给家里长了脸,后来进国家队,在小渔村就是光宗耀祖的存在,连带着家里人在村里也很有面子,都是沾了她的光。她还省吃俭用给家里寄钱,那钱虽少,但代表着她心里有这个家。

一个月五块钱肯定是骗人的,以前在省队都不止五块钱,她自己存起来了。

若是家里知道她有钱,肯定就没那么和谐了,都会算计她的钱。

“你好厉害。”小白果下巴都快惊掉了,再竖起大拇指夸道,“你真是人间清醒,还好你看清得早,才能骗住他们。”

乔小纯说:“我不想养大他们的胃口。当然了,如果他们急着要钱救命,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很简单的一句话,救急不救穷。

小白果再次竖起大拇指,“表扬你,做得对。”

乔小纯嘿嘿一笑,“我可能有点不孝顺。”

小白果说:“你的钱是透支健康赚来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钱,你的钱想怎么支配都是你自己的事。这跟孝顺有什么关系?”

工厂里的铁饭碗只要厂子在,就能一直干下去。

运动员不一样,职业生涯太短暂,年纪轻轻就过了巅峰期,赚的那点钱可能还不够治伤。

小白果很赞同她为自己做打算。

顿了下,小白果又补充道:“你想想咱们最早的另两个室友,那股孝顺劲我见了都害怕。”

虽然他们队里包吃包住,开销很少,但也不至于一分不少全部寄回家吧?

自己身边一分钱不留,连上个厕所都要厚着脸皮蹭室友的手纸,还不止一次两次,一蹭就是一年。

小白果觉得很可怕。

乔小纯用力地点点头,“我也害怕。”

俩人马上就闭嘴了,也到了海滩上,开始了今天的赶海日常。

虽然是夏天,但这个时间不适合下水,毕竟是人类的身体,小白果不喜欢喝苦药,她还是很克制的。

见到久违的大海,湿咸的海风扑在脸上,她仍是止不住地激动。

“我好想住到海边。”

“你毕业之后要不要来我这边?有空咱们就来看海。”

“不行,我留在你这里,我家人怎么办?”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说过,等你毕业后要走遍全国各地,画遍全国,还要吃遍全国。去哪里不是去,你又喜欢大海。”

小白果继续摇头,又扒拉着手指头,“你想想,我后年大学毕业,我外公外婆已经六十多岁了,现在他们身体好,能照顾好自己,再过几年呢?等他们年纪大了,能让他们两个老人自己生活?”

“不是有你姐姐吗?”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不懂。”

人类的寿命太短,趁着外公外婆还不算老,她可以往外跑。

以后他们年纪大了,她若是往外跑那就会见一次少一次。留在身边的话,虽然她不是一条多孝顺的鱼,可她是外公外婆的小宝贝呀,谁不想天天见着自己的小宝贝?小白果觉得自己还挺重要的。

再过些年,爸爸妈妈也老了,也到了需要陪伴的年纪。

当然了,不是说在家陪长辈就不能出去,只是要加个时限,不能一年到头不着家,每年最多在外面浪个半年,再回家呆个半年。

唔……光是想想,小白果就觉得未来其实挺幸福的。

俩人沟通失败,对视一眼,乔小纯也不再劝了。

“你比我孝顺多了。”

“我爸妈和外公外婆都很好啊,如果他们不好,我就不会惦记,早就跑路了。”

“也对,你家和我家不一样。”

她们在海滩上捡了很多螃蟹和各种螺,又背着筐回家吃早饭。

俩人正商量着去海边玩水,家里来了个中年女人,他们说着小白果听不懂的话,但眼神都在往乔小纯身上瞟,那张嘴说话还特别快。

听不懂具体情况,小白果根据自己的社会经验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是个媒婆。

她在看乔小纯,眼里没有恶意,嘴边还挂着笑容,像在夸乔小纯,乔小纯的妈也在笑。

正笑得开心,乔小纯开口了,那个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容立马就落了下去,眼神飘乎了一下,再找了个借口跑路了。

乔小纯她妈也笑不下去了,搂着乔小纯哭着拍大腿。

等她哭够了,乔小纯就拉着小白果跑了,直到走远了,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太可怕了,我昨天刚回来,今天一大早媒婆就上门了。你知道她给我介绍了个什么废物吗?干活不行,脾气还臭,上一个老婆被他打成重伤不给看大夫,最后死了,家里还有三个娃。这种废物也配结婚?”

小白果满目震惊,“给你介绍这种废物,她是觉得你只能配这种人?”

乔小纯无奈叹息,“是她娘家侄子。”

“你妈一开始笑得那么开心,她不知道情况吗?”

“呵,隔壁村的她能不知道?把我当成包袱,急着甩掉呗。我昨天刚回来,她就说我是个老姑娘了,再不找就嫁不出去了,还说今天会有媒人上门,让我眼光放低一点,态度要好一点。我能不懂她的意思?把我送走了,她就完成任务了。”

以前她是运动员,能为家里争光,现在她回来了,就成了急于甩出去的包袱,只要有人提亲,他们就会点头。

至于她爸,更不是个东西,不提也罢。

“我一点也不伤心,我早就看透了。我这些年跟他们相处的时间短,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对上小白果担忧的目光,乔小纯还嘿嘿一笑,“我刚跟媒婆说了,我长期训练落了一身伤要长期看病吃药,问男方是不是负担得起,就把她吓跑了。”

这个媒婆是个大嘴巴,她相信今天就会传遍整个村子,省了她的后顾之忧。

等她在市里安家,以后回来的时间就更少了,估计就是过节过年来一趟。

小白果竖起大拇指,“冷漠一点才好。”

冷漠的人永不伤心。

到了海边,小白果的心情又开阔起来了。

她脱了鞋子站在巨石上,“大海,我的家,我回来了!”

再张开双臂扑进海里,不过眨眼间就游了出去,乔小纯正打算下水,又悄悄地把脚收了回来。

第一反应是小白果以前隐藏实力了!

这才是世界冠军的真正实力吗?

她好大的胆子,汇集了世界各国运动员的比赛她还敢隐藏实力,就不怕翻船吗?

乔小纯神情恍惚地坐在石头上,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大,原以为自己也算厉害了,现在突然发现差距太大了,根本没法追。

那些输给她的人,都输得不冤。

小白果在海里畅游,这才是她的江山,村里的河不够她施展,不配当鱼的江山了。

游了一会儿,小白果再回头,乔小纯变成一个小黑点,几乎要看不清了。

又折了回来,乔小纯还傻愣在那里。

小白果冲她挥挥手,“朋友,你怎么不下水?”

“我……我不下水了。”乔小纯两眼发直,跟傻了一样。

“说好的一起玩,你变卦了。”

“你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顺便想点事。”

“行吧,我自己去玩了。”

小白果也不强求,又回了海里,比起在上林大队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还是大海更让她有归属感,更有自由的感觉。

乔小纯坐在石头上等她回来,等小白果再次回来,乔小纯总觉得她的笑容里多了点东西,但她看不懂。

“玩够了吗?”

“玩不够。”小白果手一指,“那里有鱼,我去抓两条鱼回来。”

乔小纯:“海里的鱼没那么傻,跟你老家河里的鱼不一样。”

小白果已经潜入水中抓鱼了,才过了十几秒又浮上水面了,乔小纯刚想说点什么,很快又闭嘴了。

因为她看到小白果怀里抱着一条大石斑。

乔小纯又一次陷入沉默中。

啊这……是她误会小白果和她老家的河了吗?听小白果说河里的鱼特别好抓,她家每年都能晒几大瓮的河鲜,她一直信以为真,以为河里的鱼多还傻,随随便便就能抓到,可眼前这一幕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

她伸手抹了把脸,还是太天真了。

“朋友,你在发什么呆?赶紧把鱼带上去啊。”小白果在水里喊她。

“我来了。”乔小纯认命地弯下腰接鱼。

刚交到她手里,快十斤重的鱼抓在手里沉甸甸的,乔小纯还是太大意了,没想到它这么重,尾巴一甩就摆脱了她的钳制。

乔小纯瞬间就清醒了,“鱼跑了。”

小白果说:“它跑不掉。”

她又潜到了水里,追着这条鱼非得逮住它不可,这是她刚认领的江山,它跑路就是挑衅海上小霸王,让她海上小霸王的颜面往哪里搁?

乔小纯小声说:“是我的错,没有拿稳。”

鱼入了海,岂是想追就能追的?她觉得这条鱼是追不回来的。

等了两分钟,小白果又抱着大鱼回来了,还笑弯了眉眼,“我就说它跑不掉。中午吃它,再抓两条当晚饭。”

乔小纯说:“一条就够吃了。”

这么大的石斑,可以卖个几块钱了,一顿吃完也太奢侈了。

吸引了上一次的教训,这回她抓得很牢,没给它逃跑的机会。

“你要是在海边安家,每天抓鱼就能赚很多钱了,养活自己没问题。”

“我小时候就想过要当渔民。”

“现在呢?”

“现在长大了,顾虑多了。”

小时候自己开心最重要,现在长大了,多少要考虑一下家人的感受。

小白果也忍不住长叹,“还是小时候最开心,长大了总能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乔小纯跟她不同,“我很开心呀,长大了就自由了。”

小白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朋友也是个演技帝,她家人也很会演,一家子演技帝。

“那你的户口别迁回家。”

“肯定不会。等我去游泳队报道以后,就把迁户口的事一块办了。”

俩人嘀咕了一阵,发现她们的大鱼死了,这才抱着大鱼回家。

路上还遇到小渔村的村民,有人问她们,乔小纯就说是捡到一条刚死的鱼。

毕竟在海里抓鱼听起来就很离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自己也不敢信啊!

在乔小纯家里呆了几天,她的演技帝父母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原因就在乔小纯对那个媒婆说过的话,那个媒婆是个大嘴巴,很快就传开了,乔小纯的父母再找其他媒婆给她说亲,人家都不接他们家的活。俩人就露出马脚了,一个整天黑着张脸,另一个天天垂泪,嘴上说着为乔小纯担心,却一字一句都在贬低她。说外面的人都传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有一身旧伤,说她肯定生不了孩子什么的,还在暗示她给家里丢脸了。

小白果听不懂本地话,只是乔小纯转述了几句,她就觉得窒息。

比起黑脸的乔爸爸,精神伤害人的乔妈妈更为可怕,因为乔爸爸靠不住是摆在明面上,乔妈妈这种明明很坏,却容易把她当成好人,更让人伤心。

也幸好乔小纯很清醒。

她的姐姐妹妹就被这套吃得死死的,觉得妈妈真的爱她们,只是她的家庭地位不高,没有话语权,给不了她们什么,只能心疼她们。等她们长大,再看到妈妈哭,就变成她们心疼妈妈了。

小白果听完,更觉得不寒而栗。

有些人口口声声“把财产留给儿子,把爱给女儿”,而事实上,所谓的爱只是一种话术,自己求个心安,也能安抚住女儿。

现实中爱是儿子的,财产也是儿子的,还想让女儿感恩戴德。

想屁吃!

小白果怕怕地说:“好可怕,咱们走吧。”

乔小纯应道:“明天就走,我也呆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俩人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她妈妈本来不愿意放她走。

乔小纯立刻亮出小白果是奥运冠军,把她父母和其他人都震住了。

“我们关系可好了,她来我家做客,我再去她家做客,最公平了。”

挥挥手,俩人就走了。

也不管她们走后家里人会怎么说,都不重要了。

小白果陪着乔小纯到市游泳队报道,俩人受到了热烈欢迎,小白果拿过的金牌太多,是当之无愧的泳坛第一人,不光教练们特别热情,她也是小运动员们的偶像,是他们想攀越的高峰,小孩们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

小白果不赶时间,就留在这里当了三天临时教练。

乔小纯还自掏腰包去照相馆请了人来,让他们跟小白果拍了几张合影。

有好朋友助阵,乔小纯顺利地融入新的工作环境,同事们对她很友好,小运动员们也很喜欢这位新教练,她有个世界冠军的好朋友,她自身实力也很强,屡次出国比赛,在国内也是前几名的好成绩。

小白果终于安心了,乔小纯家里靠不住,好在游泳队的环境不错,以后是不用愁了。

买了返程的火车票,在她回去的前一天,乔小纯买了很多本地特产给她带回去,当天又请假送她上火车。

这一别,下次见面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几年后。

小白果再一次觉得长大不是件好事,长大了就意味着要分别,这一生她会经历很多次分别,送走乔小纯只是个开始,等几个姐姐毕业后她们也要参加工作,也会各奔东西,会离得越来越远,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好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无忧无虑不是想着咸鱼躺,就是想着玩,根本没想过会有分开的一天。

这趟送乔小纯回乡之旅,小白果再次成长了。

等她下了火车,见到来接她的姐姐,小白果扑进姐姐怀里还亲昵地蹭了蹭。

“姐姐,我回来了。”

“姐姐来接你了。”紫苏觉察到她的情绪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遇到坏人了?还是有什么事?”

“没有……我就是想你了,感觉好久好久没见过你了,想抱抱你。”

“姐姐也很想你,回来就好。”紫苏很快就笑开了。

拍了拍她的背,又给一起来接人的杨清逸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提地小白果扔到地上的包。

紫苏继续哄妹妹,“最近没什么事,姐姐可以陪你去玩,陪你去画画。”

小白果“嗯”了一声。

紫苏又说:“咱们回家吧,外公卤了猪耳朵和猪尾巴,都是你最爱吃的。”

想到在家等她的外公外婆,小白果收拾好情绪,又跟姐姐回家了。

长大了不光要面对一次次分离,还要学会隐藏情绪,不能把负面情绪带回家,免得家人担心。

做人才短短二十年,成长过程比她当咸鱼千年还要复杂。

可太不容易了。

回到家里,见到外公外婆还有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小白果又满血复活了。

她当鱼时,是一条幸福的鱼。

现在做人,也是个幸福的人。

她果然是天道爸爸的小宝贝,是天道爸爸追着喂饭的那条咸鱼,就算把她踢进书里,也要给她安排最好的家人。

白术和李秋容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她比以前更懂事了,在朝着成熟稳重的方向发展。

入秋后,到了紫苏和杨清逸的婚期。

两家一起掏钱给他们买了间小房子当婚房,结婚当天没有请太多亲戚,杨清逸他爷爷请了两个老朋友,白家这边的亲友多一点,林永业一家早就想来京城看看了,借着这个机会全家出动了,还有甜甜和晴晴的父母也来喝喜酒。

客人不多,不是最热闹的婚礼,但收到的祝福却是最真挚的,每个人都盼着他们幸福。

过了几天,柳叶和甜甜还有杜晴晴都送走自家父母。

几个人聚在了一起听柳叶诉苦。

紫苏结婚了,柳叶的爸妈就开始催她,催得她好烦。

柳叶就很不理解,“我才二十三岁,催什么啊,还一口一个嫁出去。”

以前年纪小没什么感觉,现在长大了特别反感嫁出去和娶进门还有娘家这类说辞。同样是结婚,凭什么一个是哭着送出去,另一个是笑着迎进门?什么娘家不娘家的,结婚了就不是她家了?

光是听着就觉得很晦气。

柳叶又说:“听到他们这种说法,我就不想找对象了。”

杜晴晴在一旁安慰她,“别气了。观念不同,各活各的就是了,没有强行说服对方的必要。生活环境不同,教育背景也不同,思想观念不同也很正常。老一辈差不多都是这种观念,你坚持自己就行了。”

一个大学生,和她小学没毕业的父母,没必要生气。

甜甜也说:“别生气,我还遇到过比你更气人的事。”

柳叶有自己的烦恼,甜甜和杜晴晴也各有烦恼。

甜甜从小就立志当犯人克星,长大后仍在坚持自己的梦想,尽管她各方面已经很出色了,还总有人因为她的性别否定她。

同样的情况杜晴晴也遇到过几次,那些处处贬低女性的人,它们可能不是女人生的,大概是传说中的肛生子吧。

没必要生气,毕竟它们都不是人。

和它们争论是没用的,刻进骨子里的轻视也不是几句争论就能改变的,何必浪费口舌?以后拿实绩来打它们的脸吧!

小白果在一旁咋舌,“我果然是天道爸爸的小宝贝,我运气贼好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恶心人的东西。”

话音未落,就接收到几个看傻孩子的眼神。

小白果歪了歪头,“我没骗人!”

“傻孩子,你不是没遇到过,是它们不敢来你面前跳。”杜晴晴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对上小白果疑惑的目光,她又解释道,“你想想自己拿过多少次世界冠军。你已经是站在巅峰上的人物了,他们只有仰望的份,哪敢轻视你?”

不管什么时候,自身实力过硬才是最重要的。

甜甜点头赞同,“没错,你不是没遇到过,只是他们没资格在你面前跳。”

紫苏也在一旁点头,“这是真话。”

她也遇到过,只是遭遇的恶意没有杜晴晴和甜甜那么多。

女性活在这个世界太难了,男性只要在正常的道德水平就能得到尊重,女性想得到尊重要付出无数的汗水,要胜过男性太多才能得到尊重。真是不公平,想想就挺沮丧的。

小白果沉默了。

好吧,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她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紫珠说:“跟你们说点开心事吧,我姐姐回来了。”

几个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紫苏和柳叶都忘了林紫珠还有个姐姐,杜晴晴和甜甜听人提过一嘴,都不是很了解。

小白果出生那年林红妮就走了,现在她二十岁,林红妮也刑满释放了。

“恭喜你啊,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你要不要请假回家一趟?见见你姐姐。”

“我现在不回去,过年再回家。”紫珠的开心根本藏不住,她只能请到几天假,离家太远了回来一趟不容易,坐火车都要几天时间,几天假还不够她来回的车程,她又说,“我会好好努力,以后发光发亮,照亮那些受到欺凌的女性。”

甜甜举手,“还有我。”

紫苏和杜晴晴都跟着举手,柳叶也是。

小白果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我就画个海洋世界吧,给大家科普一下海底和深海的鱼。”

大学毕业后,林永成和白芨问过她要不要继续深造,白果拒绝了。

告别家人,背着行囊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