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送君十里,终有一别

建康诏令已下,刘义真是必须要回去一趟。

而且王修要留在关中处理政务,杜骥要当官府和世家的调和剂,也是不能顶替的存在。

眼下能跟着刘义真一起回建康的居然只有王买德和高允。

刘义真此时躺在院子的躺椅上,一晃一晃开始布置自己离开后关中事务的发展。

但怎么想怎么头疼,有些事情自己不在的话很难开展下去。

“主上。”

李静拿来一快丝绸制成的毯子来给刘义真盖上,免得受凉。

刘义真此时思绪很乱,索性和李静聊起天来。

“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读书。”

“什么书?”

“在读《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

“哦?”

《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是班超整理,班超之妹班昭补全的“八表”篇之一,史学价值很高,看来李静的层次终于不是在只看《搜神记》那种级别了。

“看《女诫》了吗?”

相比“八表”,班昭的《女诫》其实更出名些。

谁知李静听到后有些吞吞吐吐:“看了。”

“不喜欢?”

“唔。”

李静作为一个刚刚读书的人,似乎是没有资格去说喜不喜欢,所以此时的李静格外心虚。

“不喜欢也正常。”

魏晋之时因为游牧文明的融合,女性的地位有了显著提高,思想自然也和几百年前班昭身处的时代有所不同。

北魏女性不仅有从军的,还有当家中主要劳动力,乃至干脆是一家之主的,和她们去说《女诫》这一套怕不是要把你的头给你砍下来。

李静见刘义真不介意,小心的问:“主上难道不喜欢遵守女诫的贤惠女子吗?”

刘义真皱着眉:“贤妻当然是梦寐以求,但人总要活成自己的样子。强行用女诫那一套侍奉夫家早晚会把自己搞出毛病来。”

“更何况男女之事顺其自然,若是每个女子都按区区一本《女诫》来束缚自己的天性,岂不是会得到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妻妾?那总会让人感到厌倦。”

找夫人又不是找娃娃,可以有要求但不能有标准。

李静傻乎乎的哦了一声,就蹲在刘义真身边陪刘义真一起发呆。

而刘义真似乎也想到什么,有些自嘲的说道:“大道理我明白的多,事到临头却还是放不下啊。”

李静歪着脑袋瓜子:“主上说的是找主母?”

“差不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道理都差不多。”

“以后我若是找了妻子,还能把她捆在身边不成?”

“关中也一样。我若一直坐镇关中,很多问题反而会看不见。”

李静一头雾水,觉得两人聊着聊着就聊不到一块去了。

刘义真敲了一下李静的脑袋:“多读书就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了。”

“关中的新变化太多,就连王修都有些心力憔悴。更多的官吏怕是对一些政令都是一知半解的存在,或许我也要给他们点时间。”

让子弹飞一会,说不定会给刘义真带来惊喜。

“不想了,关中是关中人的关中,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现在还不是这天下的舵手,让这艘船自己飘一会也不错。”

刘义真一念至此,心中旷达了许多。

自己才十几岁。

有些事可以慢慢来,也顺便给这个时代的人一点空间让他们尽量跟上刘义真的脚步。

这也管那也管,最后可能会变成王莽的新朝那样成个四不像。

刘义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去睡觉了!”

接着他看向一旁的李静:“一起?”

“啊?”

李静脸色潮红,口中正要回应,却听到刘义真下一句:“逗你的,别馋我身子。天色还早,给我看书去。”

李静:“……”

几日后。

刘义真要离开关中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这势必会给关中带来一些小震荡。

所以朱龄石自然也是派士卒来维持秩序。

顺带一提,因为毛德祖和傅弘之要留下来训练府兵,所以此次护送刘义真的是裴方明和范道基,外加一千悍卒。

又是熟悉的灞桥。

几个月前刘义真在这里送别王镇恶他们,今天却是刘义真成了要离开的人。

“就到这吧。”

来送刘义真的为首之人是王修和朱龄石,后面跟着杜骥等。

“诸位,关中虽然看似安稳。毕竟是四战之地,又胡汉混杂,各位务必要齐心协力共同治理好关中!”

别看刘义真之前洒脱,临走时又是好一顿嘱咐。

“长安公放心,吾等记住了!”

送别的官员都是王修提拔上来的“自己人”,知道刘义真对关中的重要性,所以此刻内心都有离别的伤感还有对自己前途的忐忑。

刘义真还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王修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后终究还是咽下去。

解下自己的佩剑后刘义真在关中所有官员的注视下交给王修。

“劳烦刺史了。”

王修知道刘义真这番举动是何意。

剑在王修手中一天,王修就是刘义真在关中的代言人。

这对于王修现在主政关中是好事,但是在建康那帮官老爷眼中可就是另一种看法。

但王修会在乎?

他恭敬的接过宝剑,用宝剑指着灞桥远处的渭水发誓:

“修绝不负长安公。”

这是承诺。

虽然被司马懿玩坏过,但依旧是这个时代最可靠的誓言。

山川社稷见证过的话,又怎么敢去辜负?

刘义真如释重负的长嘘一口气。

“走了。”

再无多言,刘义真踏上马车就打算离去。

“长安公!”

“那是长安公的车架!”

“长安公能看见我们吗?”

“喂!喂!”

“……”

临上车的刘义真被远处的嘈杂声给吸引过去。

人。

密密麻麻的人。

这些都是关中的百姓。

因为有朱龄石的军队警戒,百姓都不敢离刘义真太近,只是远远挥手招呼着。

“长安公!俺家今年地里丰收了!”

“长安公!俺家娃娃选上府兵还吃上肉啦!”

“长安公!一定要回来啊!我们家老汉说要跟着你打仗呢!”

一群僧人也挤在人群中。

看着刘义真的车架,为首的僧导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低眉垂眼,嘴里默默念着经文,为刘义真祈祷。

刘义真折回身子,对前来送他的关中百姓与僧侣作揖。

似乎是有人看见刘义真作揖,百姓的欢呼声更为大声。

刘义真也没有再登上马车,而是骑着棉花在队伍中注视着远去的百姓。

刘义真走一段,百姓就跟一段。

路上的百姓没有随着距离减少,反而还多了不少。

直到快要出长安地界,刘义真才回头相望。

“诸位请回吧!”

再走就要出长安县,从法律层面上讲是需要路引的。

这时有个离的近的男娃询问:“长安公你还回来吗?俺娘说长安公在的话就没人欺负我们,还能吃饱肚子。”

刘义真看着男娃天真的模样嘴角漏出笑容:“回来!一定回来!”

“好耶!”

刘义真这才跳下棉花回到马车内。

马车里只有李静一人,见刘义真上来正要让座却发现刘义真眼睛红肿。

“主上怎么了?”

刘义真这一刻终于憋不住,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流下来,此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

“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