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以南听到了盛知夏这番话，几乎欣喜若狂，他赌对了，年轻的女孩到底是单纯的，她对其他人残忍，却对他仁慈，最初他给她的那些爱护，总算没有白费。

只要有感情，他就还有机会。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了。

因而，即便殷落刚刚才死在他面前，贺以南却并不再恐慌，只是脸色有点愧疚，对秦福生鞠了一躬，低着头道：“秦伯伯，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媛媛，但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我会用我的所有去保护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男人表决心说好话的时候，都是能拿奖的影帝。

贺以南一开口，盛知夏就更搂进了秦福生的胳膊，好像很满意他的誓言，美滋滋道：“爸爸，你看，贺先生都这样说了，我真的相信他！也许其他人都变了，可是一开始贺先生就没有伤害过我，我不想让他出事！”

秦帮的厉害角色都齐聚一堂，盛知夏这样袒护贺以南，无异于给了他脸面，大小姐钟意的人，秦帮的人自然也会另眼相看。

“好了，宝贝女儿，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秦福生却并没有偏袒谁，开口是对女儿说话。

“不嘛，我想听爸爸怎么说，不许欺负贺先生。”盛知夏撒娇道，她自己都听不下去自己的语气，但是管他呢，能成事儿就好。

“唉，你这个丫头……”秦福生显然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这才正眼看向一旁恭恭敬敬的贺以南，松了口道：“贺总受了伤，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福生下了逐客令，却没有比这一声逐客令还要让贺以南惊喜的，他的危机好像……解除了？

能平安地走出秦帮的古堡，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但是，等等，走出去之后呢？

他必须得到另一重的保护罩，否则，危险随时可能发生。

也许，秦觉不会让他活着……

“是啊，贺先生的耳朵受伤了，可以给我看看吗？回来后我一直都没顾得上问……”盛知夏给了贺以南完美的机会，她主动跳到了贺以南的身前，想要去看看他的耳朵怎么了——包裹了一层层的纱布，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耳朵估计是报废了。

只是不知道是外形毁了，还是连听力也没了。

陆慕辰的枪法很准。

“不能看，不好看的……”贺以南听了，本能地想伸手去摸左耳，却在碰到纱布的时候又收回了，很痛，且异常丢人，哪怕接受手术，也再长不出同样的一只耳朵，从此，他在外形上残缺了。

如果被公众报道，太丢人了。

偏偏他是公众人物，本就会被曝光，迟早会被人知道。

“一定很疼吧？表叔叔，你受苦了。”盛知夏看着他，不敢去伸手触碰，她黑亮的眼眸里泪光盈盈，灌满了心疼。

贺以南在她的眼神里得到了鼓励，更加有信心了，他一贯都是打不倒的，失去了一只耳朵也比死了要强，他得活下去，才有无限可能。

他鼓起勇气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别哭，我没事的，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对，失去了一只耳朵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只要你能平安，哪怕让我付出再多的代价我也愿意。”

他太伟大了，太痴情了，要是被傅瑜听见，恐怕要感动到哭，怎么有这么好的男人？

可是，盛知夏差点吐出来，贺以南这人也太恶心了，他说的话自己信吗？

只要她平安，哪怕他付出再多的代价也愿意？

“这可是表叔叔答应的，不许反悔哦。”盛知夏忽然踮起脚，伸手挡住嘴，悄悄在贺以南耳边说道。

说完，她就退开了，朝贺以南挥手：“你走吧，贺先生，我们明天再见！”

“表叔叔”这个词是贺以南的定心丸，是他和小丫头之间的“秘密”，让贺以南的安全感再次回来。

“明天见”也是个好词，让他心底充满了希望。

“好，明天见。”贺以南笑道，又恭恭敬敬地对秦福生鞠了一躬：“秦伯伯，那我就先回去了，再次恭喜秦伯伯大喜。”

“有心了。”秦福生也笑，脸色依旧，看不出他的喜怒。

贺以南走前还跟秦觉打了招呼：“秦三哥，辛苦了。再会。”

秦觉的神色始终软不下来，甚至有点难以管控自己，眼睁睁看着贺以南离开了古堡，在这一场暗杀行动中全身而退。

义父没有意见，最重要的是，秦媛没有意见，秦帮的风向不再受他的控制，他不得不去想殷落在临死前发给他的信息——

“三哥，今日种种是我咎由自取，从不后悔对你的爱，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在第一次见面就杀了她！请三哥不要受她蛊惑，找到合适的时机杀了秦媛，否则她一定会毁了你和秦帮！永别了三哥。”

这条信息，发的时间并不晚，他都看见了，可他没有救殷落，默认了她的自我了断。

秦媛会毁了他毁了秦帮？

义父也是默许的吗？

秦觉的心思很乱，秦帮大喜的日子，他却笑不出来。

旧年的最后一天，秦福生去陪傅瑜，完成了他的洞房花烛，安抚着生病的妻子。

秦觉在房间独自处理公务，今天锦城的权贵们割让了那么多财产，他总得归置归置，短时间内还无法完成交割。

杯中的红酒被他一饮而尽，事儿却多得处理不完。

除了钱财的归置，还有义母回门、南方祭祖等大事，都需要小心安排，可他却越看越心里不舒服，酒劲儿上来，甚至想砸了眼前这一切。

半醉半醒中，他发现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影影绰绰的，来人越走越近，近到快走到他的眼前，秦觉才看清是谁——

“三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偷偷喝好酒呀？居然不叫我！”来的女孩声音甜美清脆，好像初生的太阳，将他整个暗色调的房间照得透亮。

秦觉靠在椅子上，姿态慵懒，手中摇晃着红酒杯，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幻觉也正常，他心里的确在想她。

即便是幻觉，他也还是开口了，语气不怎么好听：“你来做什么？”

女孩穿着毛茸茸的连帽睡衣，帽子上缀着两个兔耳朵，粉粉嫩嫩，提醒着秦觉她年纪还小，可可爱爱，没有半点杀伤力。

女孩也不生气，走上前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学着他的样子翘起了二郎腿，还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红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哇，这酒不错。肯定很贵吧？三哥果然是偷偷喝啊。”

她抢夺红酒杯的时候，触到了他的手，秦觉本能地一僵，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她皮肤的温度。

等到她给自己倒酒、开口说话，种种一切，终于让秦觉惊醒，警觉地坐直了身体：“你怎么来了？！”

对面沙发椅上的盛知夏又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三哥你怎么了？一个问题问两遍，嘿嘿，我当然是来看看你，陪你喝喝酒啊。跨年还要一会儿呢，我一个人好无聊。”

秦帮的古堡灯火通明，整个世界灯火通明，人人都在等着跨年的那一刻。

但一个女孩对一个男人这样说话，多少有点暧昧不清，不是什么正经人。

“……”秦觉不想说话，可掩饰情绪的红酒杯被她抢走，他想喝却无法动作，不由地别开了头，依然靠在那里没动。

女孩却好像察觉到了他的不满似的，将红酒杯递了过去：“呐——还给你，小气鬼，不就喝了你一口酒吗，三哥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秦觉不接。

女孩举了好一会儿，见他都没反应，挫败地又坐了回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像是疯了似的往自己嘴里灌。

“你干什么！”秦觉终于动了，握住了她的手腕。

“让我喝！反正你也不理我了！你也不听我说话！全世界都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女孩喝了大半杯，情绪很激动，杯中的红酒摇晃中溅出来了不少，她和秦觉的手上都沾了殷红的酒渍。

秦觉力气大，还是将酒杯夺了过去，抿唇看着她：“发什么疯？睡不着不能跟你的贺先生视频吗？他总会陪你的。还有封四，你找他，他下刀子都会陪你去任何地方。”

这话说的，有点不对劲了。

女孩猝不及防地探身过去，凑在秦觉眼前，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问道：“那三哥你呢，你会陪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提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她离得太近了，脸上的委屈神色显而易见，她还把毛茸茸的睡衣袖子和睡裤裤腿掀起来给他看：“你看身上的伤，那么多地方都有伤，疼死我了，三哥为什么不管？为什么不关心我？随便一个外人都比你对我好！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秦觉活了三十多岁，第一次发现有的女孩真是胆大包天，在她法律上的丈夫死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喜欢过的情人离开不过两个多小时，她居然来他的房间里质问他为什么对她不够关心、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人人都说，这叫茶里茶气，婊里婊气。

他该一巴掌将她挥开，或者干脆任由她去问，绝不要回答她，任由她自讨没趣。

但是……

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有漩涡在吸引着他，秦觉居然没动作，只是拧眉发问：“为什么需要我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