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尤岁沢走后,闻之大脑一片空白,虽然只要一直在尤岁沢这里住下去,被看破是迟早的事,但他始终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聊及厌食,不可避免地就会聊到起因,起因是什么?是他们俩之间永远抚不平的伤痛。

医院旁边的一间甜品店里,尤岁沢和一个一头自然卷的男人相对而坐,这人正是之前和他通过电话的林泽尔。

林泽尔眯着眼睛一脸享受:“你真不吃?”

他的手下,是一盘已经解决了一半的红丝绒。

尤岁沢蹙眉:“说正事,你不是只有半个小时时间?”

“行叭。”林泽尔放下叉子:“他最近的情况和你之前说的有什么变化吗?”

尤岁沢第一次联系林泽尔,是在闻之同病房的另一个病人陈建国出院那天,那次陈建国在走廊上叫住他,问:“你是闻之的朋友吧?”

就是那次,尤岁沢怀疑闻之患有厌食症。

陈建国经常看见闻之吃不了多少酒跑进卫生间呕吐,虽然水龙头的声音开得很大,但陈建国还是听到了几次。

他没读多少书,不了解心理疾病,只当闻之是不是有什么胃病,于是便跟尤岁沢提了一嘴。

尤岁沢顿了半晌:“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区别,吃得很少,吃完就会去卫生间。不过……今天我给他夹过的菜都吃完了。”

“这个量超出了他平时的食量吗?”

“超了。”

林泽尔挑挑眉,眼里尽是八卦,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聊八卦的好时机,毕竟半小时后他就得离开。

“按照你之前说的,他明显不想让你知道,患者如果不配合,治疗起来会很麻烦。”

林泽尔靠着椅背:“厌食症和其他的心理疾病不一样,并非靠吃药能调整的。”

“出门前我撞破他呕吐了,我会让他配合的。”

林泽尔问:“他和你坦诚了吗?”

尤岁沢说:“还没有,等回去我会和他聊聊。”

“患者能坦诚相待最好。”林泽尔眯了下眼睛:“你应该和他聊完之后再来找我的……”

林泽尔又吃了一口红丝绒:“你能大概判断他患有厌食症多久了吗?”

“可能是一年……”尤岁沢闭了闭眼睛:“也可能是七年。”

这么确定这两个时间点?

林泽尔若有所思:“一年前我知道,他被诬陷退出了娱乐圈,那七年前呢,发生了什么?”

尤岁沢垂眸,半晌道:“我母亲去世了。”

林泽尔没再问尤岁沢母亲的死和闻之有什么关系,他看过闻之那场被绑架的直播,隐约也猜到了事情大概。

“你回去和他聊聊,最好能准确的告诉我是一年还是七年。”林泽尔喝了一口奶茶:“这其中区别太大了,一般来说,病龄在两三年以内的会好治些,超出了这个时间轴就比较麻烦了。”

尤岁沢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绪沉沉。

从外表状态上来看,闻之应该是从一年前患上的厌食症。还没退圈之前,时常有粉丝拍到他的机场照,那么多狗仔时不时地跟着闻之,如果发现出现暴瘦的情况肯定会夸大其词的抹黑,但是前六年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言论。

而闻之的暴瘦显然是从一年前开始的,那场直播里,很多闻之的老粉都在心疼闻之的变化之大,怎么比退圈前瘦了这么多之类的云云。

但是尤岁沢总觉得,闻之的厌食并非一年前才开始的。

“还有一点你要注意,厌食和抑郁往往都是相伴相生的。”

林泽尔终于解决了盘子里的红丝绒,他拿起湿巾擦了擦嘴角:“多数情况下,厌食患者为女性,比如说为了减重然后节食而引起的,患上厌食症之后才引发了抑郁症。”

尤岁沢曲起的手指停在桌面上空:“少数情况呢?”

林泽尔正了神色,收了笑容:“少数情况下,患者是先换上抑郁症,随后才有的厌食症,这样会很麻烦。”

尤岁沢:“……”

“我看过那场直播,他的状态并不对,我不认为他是前者。”

林泽尔双手交握在一起靠在桌沿:“你之前说过,他身上并没有多余的伤痕,不存在自残行为。这只能说明,他比大多数患者更有自制力,或者说,有某个点某件事支撑着他去自制脑子里负面的冲动。”

“他的这种情况,家属需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尤岁沢问:“什么准备?”

林泽尔又恢复了笑容,一脸趣味:“你是家属吗?”

“……”尤岁沢搭在桌上的手臂绷直了些,片刻后又放松下来:“我是。”

林泽尔这下是真惊讶了,他并不了解闻之和尤岁沢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去,和尤岁沢认识还是在大学里。

“厌食症患者的死亡率是很高的,病龄越久越危险。一方面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身体机能的衰竭,另一方面就是之前说的,当厌食症引发抑郁症之后,也有很多患者选择了自/杀。”

“有这样的患者对家属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折磨,你需要足够的耐心,给他陪伴,开导他,还要引导他的饮食,防止他增加负面想法。”

尤岁沢站起身,半小时差不多了,他准备离开:“我知道了。”

林泽尔叫住了尤岁沢:“岁沢。”

“其实有点不知道算不算好事。”林泽尔手臂搭在椅背上,偏头看着尤岁沢:“从你描述的他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他的厌食是跟情绪有关。”

“而他的情绪显然和你有关。”

尤岁沢顿了半晌,没有回头直接离开。

林泽尔坐在原地没有动,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着尤岁沢的背影。

大学时,两人是同一届的,但是不同专业,林泽尔从未见尤岁沢亲近过谁关心过谁,闻之是第一个。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尤岁沢发了一条信息:一条人命的担子是很重的,你要想清楚,要是托住了就千万别放手。

尤岁沢回到家才看见这条信息,他看着两米之外站着显得有些踌躇的闻之,眼神微喑。

闻之看向他:“回来了?”

尤岁沢移开视线,弯下腰换上了家居鞋。

他走到闻之面前,扣住他的小臂拉到沙发上:“伤口最近有什么感觉?”

“有些痒。”

闻之有些不安,他原以为尤岁沢会跟他聊厌食的事,却并没有。

尤岁沢一手托住闻之的小臂,另一手拿着剪刀划开纱布,仔细看了看,伤口处还有些狰狞,周围的皮肤因为长期涂抹碘伏而染成了黄色,看上去有些丑陋。

尤岁沢垂眼看了片刻,说:“这两天可以去拆线了。”

“……好。”

尤岁沢迟迟没有放开闻之的手臂,他的袖口被捋到了臂弯,露出了一小部分属于七年前的那道疤痕。

尤岁沢的视线停留在上面,迟迟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之……”尤岁沢突然开口。

闻之一怔,重逢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尤岁沢叫出这个称呼。

“……嗯。”

“我们七年没见了。”

尤岁沢放下闻之的手臂,他曲起手臂敲在沙发扶手上:“七年的时间足够创造出太多的陌生感,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交过什么样的朋友,兴趣爱好有了什么样的变化……而这其中的空缺不是一时半会能弥补回来的。”

闻之愣住了,没想到尤岁沢会和他说这些。

“我们不能一下子回到过去的状态,但亲密是可以随着相处来递增的。”尤岁沢直视着闻之的眼睛:“我不希望你面对着我的时候……全是疏离感。”

闻之指尖一颤,眼眶慢慢泛红:“我……”

他知道尤岁沢说的没错,七年的时间,将他们之间隔出了一座山,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难受的是,这座山上埋葬了一个人。

他不是不想要像以前一样和尤岁沢相处,可心里的那道枷锁太难解开。

“厌食的事我想和你聊聊,但我希望能听到真实的答案。”

尤岁沢伸出手,在闻之眼角轻轻擦了一下:“如果你骗我,那不如不说。”

尤岁沢指尖的温度像是烫到他的心脏,闻之留恋地不舍离去,却阻挡不了它的离开。

他声音有些微哑:“是从四五年前确诊的。”

“刚开始的时候没注意,只当做是没什么食欲,那段时间档期排得很满,我有一年多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后来慢慢开始严重,吃东西开始反胃,没吃就会想吐……”

“没治疗吗?”

“治疗了的。”

他的不对劲很快被经纪人发现,经纪人给他开了一些刺激食欲的药物。但就像林泽尔说的,厌食并非靠吃药就能调节的。

这属于心理问题,需要时间和耐心,治疗厌食症是一场持久战,从几个月到几年时间都有可能。

可闻之是个演员,他显然没这么好的条件去调养身体和心态。

但为了不让那些盯着他的眼睛看出端倪,尽管每一次入食都很痛苦,但是闻之依然尽量保证自己身体营养上的充足,不让自己的体重有过分的下滑。

直到一年前,他离开娱乐圈,窝藏在了一个八十平米的公寓里,再没有眼睛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面前的镜头也已经消失……

他放弃了。

他开始任由身体状态每日愈差,放任心里每时每刻叠加的负面痛苦。

除了能保证自己存活而摄入的那部分食物,闻之这一年都不曾正常就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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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厌食症的说法可能不够专业,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指出,我会尽量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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