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反击【上】

回府后,安茹儿便派人将唐妩送回了喜桐院。

安茹儿回想着唐妩今日说的话,不禁轻笑出声。还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过了今夜,她就算不知廉耻,也都和郢王府再无瓜葛了。

甚至,她还要感谢唐妩那副吹弹可破的身子,只是被承安伯揉搓了几下,身上的痕迹,就弄得像是第一夜进了帐营的军妓一般。

即便她被程煜救了,她那一身似欢爱过的痕迹,又如何说的清呢?

只要殿下能看到她那副模样,清白与否,显然不重要了……

殿下或许会在这院子里养小,图个新鲜,亦或者鬼迷心窍,但他绝不会让王府留下一个污点。

这就好比一张字帖写的再好,若被人洒了墨汁上去,难道还能挂在墙上吗?

她相信,这是天下男人的通性。

再者说了,当年承安伯的长姐顺贵妃随先帝入墓之前,曾哭的梨花带雨地向先帝求过一个口谕,那口谕,就是用来保承安伯的命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承安伯在京城做了那么多荒唐事,还有人会去为他粉饰太平的原因。

只要他不是叛国,承安伯府的门匾谁能轻易摘下来?

凭一个差点失了清白的妾室吗?

真是笑话。

并且此事一旦被捅破了,在京城传的满城风雨事小,损了皇家的颜面事大。

——

郢王携将士班师回朝,自然是得先到宫里头去述职。

虽说还未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但嘉宣帝仍亲自设了酒宴,招待了一众将士。

此战虽是险胜,但总归是守住了中戌关,为朝廷解决了一大隐患。所以嘉宣帝当场就给几个新兵封了官,赏了田地。

得了犒赏自是让人喜不自胜,将士们也都纷纷借着酒劲,热血沸腾地说起了当日是如何逼退了最后的敌军……

这一来二去的,一直到了亥时,郢王才抽身回了王府。

饮了些酒,再让这风一吹,到底是感觉到了一丝晕醉。他本是打算直接回岁安堂的,可途经书房,瞧见了喜桐院三个大字,便是不由自主地改了去向。

进了大门,他以为她会如平常那样留一盏灯,可等他走近一看,内室却不见一丝光亮。

郢王低头问落英:“夫人可是歇下了?”

一听这话,落英不禁抿起唇,皱起眉。

夫人现在那副样子……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好遮遮掩掩道:“歇……歇下了……”

这时,里面突然传出了杯盏掉落的响声。

郢王神色微动,还未来得及多想,手就已经先一步推开了她的房门。

屋内幽暗地有些看不清,只能隐约瞧见她像是跌坐在床旁边。

他走上前去,薄唇轻启:“也没歇下,怎么没点灯?”

郢王低头看她,房间很黑,只有少许的月光照进来,一头乌发倾泻在她身上,有些乱,若是再仔细看,还能见到她的肩膀也隐隐在抖……

他俯下身去,如平常那样一把揽过了她的身子。

香气入鼻,他便忍不住凑过去吻她,刚欲斥责她为何见他回来都不出声,就看到她唇上满是灼目的血痕。

水光潋滟的眼珠里也都充满了泪水。

怎么这副模样……

郢王立即起身亲自点了灯。

灯光亮起,只见她跪坐在地上,手腕脚腕皆是青紫,就连那尖尖的下颔也都是红痕,脖颈处甚至还有被人勒过的痕迹……

这样的伤口,显然不是什么妾室犯错被罚的。

他沉闷地呼吸了一声,眉头紧锁,低声开口道:“谁干的。”

他脸部细微的抽搐落在了她的眼里,她知道,他这是发怒了。

唐妩有时觉得自己真真是可悲,到头来,她终将得把顾九娘教她的本事,用到他头上。

不然她能怎么办?

他是战场上的英姿勃发的将军,是京城里地位崇高的郢王,原先她尚且有几分姿色能讨他欢心,可照她的处境……若是得不到他的怜惜,她便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殿下。”唐妩轻声唤了一声。

见他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她便小声哽咽道:“妩儿的命,好似真如当年那个道士说的,福薄,命也薄。”

郢王的眉皱的越发深了,他显然没料到,她突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接着,唐妩的泪水就大滴大滴地砸在地面上。

她这般样子,郢王自然是懂了。

毕竟这世上能有几件事,是只能让女子绝望的落泪,却不肯替自己争辩一句的?

她眼看着他那双迷人又深邃的眼睛,逐渐变得狠戾,猩红。

他眸中透出来的寒光,就像是出鞘的一柄利剑,已无声无息地架在了她的颈上……

九娘曾告诉过她,作为妾室,有些小打小闹的毛病不打紧,唯独要紧的,就是要守好了自己的身子。

前年院子里曾有个姑娘,被徐刺史家的一个庶子赎了回去,可不知怎么的,那姑娘竟爬到了正房嫡子的榻上。

结果,这妾室被那庶子活活打死了。

想到这,唐妩便忍不住呼吸一窒。

今时今刻,她再不能走错任何一步。

见时机已到,唐妩便迎着他的目光,慢慢地褪下了全部的衣衫。

现下已是冬日,即便有地龙,平日里都是要盖着两床被子睡觉,她全身不着一物地跪在床榻上,就是瑟瑟发抖,都没敢捂着前胸。

她细白的手臂平摊开来,就像是曾在君梦苑验身时一样。

唐妩知道,解释一万句,都不如这般来的有效。手腕与脚踝上都能布满青紫,那她这身子其余的地方又怎能光洁如白玉?

这是直接证明她清白的唯一一个办法。

唐妩又再次咬住了还未结痂的嘴唇,怯生生道:“殿下,会要了妾身的命吗?”

听到这话,郢王整个人不由得怔住。

上辈子他已然见惯了皇宫内院里那不见血的厮杀。

换句话说,女人对他用的伎俩,大多都是没用的。

他用两辈子的时间见证了世上太多的大喜或大悲,甚至半只脚也踏过了一次阎王殿,他一直笃定,这一世,除了他本该背负的责任,应是再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

但她这副模样,到底是刺着了他的心。

郢王想,这也许就是佛家讲究的因果轮回。

他不信任何女人,所以他的女人也不相信他。

郢王忽地伸出手,将她整个身子都揽入怀里,他扯过一床被子,不由分说地给她盖了一个严实。接着,他便埋头吻住了她,细细密密的吻由下往上,终是停在她的眼角,好像要试图将她流过的泪水全部掠走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倏然在她耳畔悄声道:“都是我的错。”

唐妩对上他有些颓唐的目光,彻底愣住,好半响都不敢再说话。

……

——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于桢突然扣押了皎月堂所有在今日出行的女使,开始逐一盘问。

陆嬷嬷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冲安茹儿道:“王妃不好了,刚刚于统将咱们院子里今日出行的女使全都带走了。”

安茹儿顿时起了身子,厉声道:“你说什么?”

“于统领说是殿下有事要盘问……老奴也不敢拦着。可瞧那个态度,怕是殿下要为喜桐院那位做主了……”陆嬷嬷道。

一句话,就叫安茹儿红了眼眶。

她不禁有些崩溃道:“嬷嬷,是不是不论我怎样努力,他都不会瞧我一眼!难不成就因为我当年的一时糊涂吗?可我也付出代价了,我被罚去那贫寒之地整整三年!京城里人人都在耻笑我自不量力!我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他难道忘了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郢王妃吗?”

陆嬷嬷又道:“王妃一回来,殿下就将管家的权利交上来了,这也足以证明殿下的心意。”

安茹儿嘲弄地笑了一声,“心意?我嫁给他快四个年头了,可至今都没能圆房,这种话我能同谁说?母亲催我赶紧生下嫡子稳固地位,可是他从不来皎月堂,我拿什么生下嫡子?!我拿什么生!!”说着,安茹儿“轰”地一声,将桌上的茶碗全都掀到了地上。

“他往院子放了这么一个狐媚子,试问京城里谁家的主母能忍!我都还没亲自动手,他就第一个疑上了我,当着众人的面来打我的脸,嬷嬷,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后悔,怎么没让她直接死在武安侯府里!”

陆嬷嬷一把抱住了快要彻底崩溃的安茹儿,苦口婆心道:“王妃再不要说这些话了,您是郢王妃,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的……”

等安茹儿发泄完了,屋里一切归于宁静,再看着这碎了一地的茶碗,她不禁愣愣地笑了两声。

纵使她有一千个不满,一万个不满,那又如何?

明日一早,她还是得带上温柔贤良的面具,去程国公府,将程煜请来为贱人证明清白。

真真是可笑。

……

等审讯完了几个女使,郢王便什么都明白了。

于桢见到了郢王亲手写的奏折,不禁瞠目结舌道:“殿下真的是要查承安伯府吗?若是要从银钱亏空查起,只怕有些宗亲也会受到牵连……”

郢王落下笔,不容置辩道:“查,有一个便查一个,有十个便查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