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片刻温柔

柳罗衣呆愣了一阵,将手举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人生真是瞬息万变,所依仗的人和物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自己如今孤苦伶仃,已经多日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而昨夜,她甚至产生了自己会好起来的错觉。

柳罗衣慢慢爬起来,一件黑色的披风从她身上掉落,细腻柔滑的布料堆在床上,身边摆放着昨夜还未吃完的点心,还有一碗已经变温的水。

柳罗衣原本黯淡的双眸忽然有了神采,她几乎是颤抖地拿起了那件披风。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那人的温度。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柳罗衣倏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躲起来,但是脚刚沾地,却又犹豫了。

莫不是,昨夜那个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只长腿伸了进来,来人身材高大修长,身着一身黑衣,脸上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很熟悉,却给人一种阴冷之感。

黑衣人看见柳罗衣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明显一愣,随后将眼神转向桌上摆的食物,皱起眉头,有人提前来过?

他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了危机,在此之前,他曾以为柳罗衣只身一人,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坐在床上的柳罗衣感觉到了一阵压抑,她攥紧手中的披风,警惕地向后缩去。

但心中还存着一丝希冀,大概因为昨夜的那点温情,也是一袭黑衣。

“是你吗?”柳罗衣轻声问。

果然有奸情!陆云奎心道。

他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心中想着旁人,愤怒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脑海中有声音不断叫嚣。

上前,让她彻底变成自己的女人!让她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再也跑不掉。

柳罗衣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下意识抱紧了盖在身上的黑色披风,绷紧身体。

与此同时,尉迟离正伸着一双大长腿,龇牙咧嘴地嗷嗷叫着。

“辛然,你能不能温柔点,我叫你找冷水,你哪里弄来的冰,凉死我了!”

辛然责备地看了尉迟离一眼,好声好气地劝道:“公主,冰块可是冬天时存于宫中冰窖的,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得一些,当初您和亲之时,皇帝为了让您适应中原的炎夏,特意批准您每月都可领取冰块,您都忘了?”

尉迟离一边叫唤一边哼哼,心道看这种书的时候谁还会记得那些小细节。

她前世好歹也算是个知名探险家,跌打损伤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如今换了一副身体,对痛觉的感知反而厉害了不少。

不知道原主骑射受伤之时,是否也如这般疼痛。

不过那柳罗衣也有一半的责任,看起来娇滴滴的,谁知道动起手就是个霸王花,实在生猛,就一脚便将她踢成这副模样。

尉迟离瘪着嘴把裙摆卷到大腿,委屈巴巴地看自己白皙的腿上的那一大片红肿。

尉迟离个头本就高,腿更是笔挺修长,紧实匀称,没有一丝赘肉,如今轻轻松松搭在椅子上,裙摆撩起,实在是有些,撩人。

她能够将媚气与飒气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毫不冲突。

偏偏尉迟离自己压根儿没发觉,顺手便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了头发。

辛然抬头一看,脸瞬间红得像个煮熟的大虾,她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公主,虽说这屋中只有你我二人,但您好歹注意些仪容……”辛然嘟囔道。

虽然她打心眼里承认,她家公主这双腿,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

“哦?”尉迟离斜着眼睛看辛然,然后把另一边的裙摆也往上撩了撩,顺手将亵裤卷到了大腿根。

辛然:……

怎么才能让她家公主放弃搔首弄姿?

“不过公主,姑爷都几日没出现了,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辛然试探着问。

“他最好再也别出现。”尉迟离说,她突然抬眼,“今日是休沐吧?”

辛然点了点头。

尉迟离重重一拍脑门,她差点忘了,这几日一直吩咐辛然往陆云奎饭菜里下药,让他一入夜便睡得和死猪一样,却忘了白日里还有休沐这回事。

她可不能让这些天的努力白费了!

她心跳一滞,当即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顺手抄起夜行衣,几步便奔出门去,只留辛然一个人呆愣地端着冰块,站在原地。

待到了柳罗衣院门外时,她已经衣冠齐整了,虽说大白天还蒙着面实在有些显眼,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门口守着两个小厮,此时正无所事事地抬头望着天。

尉迟离隐匿气息,顺着墙根摸了过去,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后脖颈上,那人闷哼一声,重重倒下,尘土飞扬。

还没等另一个人喊出声来,尉迟离便原地飞起一脚,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也晕了。

尉迟离摸了摸自己的拳头,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住,然后闪身进了门。

由于裹得严实,所以尉迟离也并不怕暴露,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正好和陆云奎对上了视线,两个人穿着黑衣遥遥相望,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私闯我陆宅后院,好大的胆子,你是何人?”陆云奎上下打量了尉迟离一番,眼神狠戾。

尉迟离不同他讲话,只摇摇头,两手一摊,身子一偏去看柳罗衣,见她衣着完整,知道陆云奎还没来得及动手,这才放下心来。

柳罗衣一听那声音,心里便知道是陆云奎了,她的神情多了几分厌恶,看向他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陆云奎自知身份暴露,恼羞成怒道:“来人,将这私闯的小贼带出去送官!”

一片寂静,没人理他。

尉迟离心中偷笑,面上却不显,她四处张望了一番,从角落拽出一根扫把,拖在身后,冲陆云奎慢慢走去。

陆云奎毕竟是个文弱书生,不曾习武,如今唤不来下人,自己也慌了神,忙往后退去。

“你要做何?我可是朝中官员,你今日若对我不利,往后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陆云奎便被床边摆放的桌子绊倒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柳罗衣惊叫一声,挣扎着下了床。

她心有余悸地站在他们二人中间,对上了尉迟离的眼睛。

“柳罗衣,快来我这边,当心他伤了你!”陆云奎低声呵斥。

柳罗衣倏地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看陆云奎,又看了看尉迟离,双脚迟迟动弹不得。

“罗衣,回来。”陆云奎看出了柳罗衣的犹豫,他心中危机感更甚,不由得放柔和了语气,冲着柳罗衣伸出了手。

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学会说人话了?尉迟离心中不屑,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柳罗衣心中此刻却是乱了个天翻地覆,虽说那黑衣人如今立在那里颇有些气势凌人,但她总归忘不了昨夜片刻的温柔。

就如,久旱才逢甘雨。

她再一次对上了尉迟离的视线。

尉迟离冲她伸出了手,柳罗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双腿不听使唤地朝尉迟离走去。

身后的陆云奎见状,心中一急,上前便要抓柳罗衣,谁知还没等挨到柳罗衣的衣角,就被尉迟离上前一脚踹了回去,再一次跌在床上,头发衣服纠结缠绕在一处,十分狼狈。

与此同时,尉迟离一只手攥住柳罗衣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护在了身后。

尉迟离没有看见的是,柳罗衣任由她攥着她的手,在她背后咬紧了嘴唇。

柳罗衣垂着眼眸朝那只手看去,脸颊处升起一片红霞,那手指修长白皙却十分有力,令它的主人几乎雌雄莫辨。

陆云奎眼看着捞不回柳罗衣,转了转眼珠,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站起身朝门口跑去。

尉迟离被他的举动看笑了,她轻哼一声,突然闪身上前,将门狠狠地关住,一个手刀扣在他脖颈。

陆云奎哼哼了一声,咣当栽倒在地。

柳罗衣身子微微一颤,抬眼去看眼前的黑衣人,只见她十分淡定,上前拎起陆云奎的后脖领子,把他往柳罗衣面前拖了拖。

柳罗衣后退了一步,不解地抬眼,轻声道:“做什么?”

尉迟离比了个打一巴掌的手势。

她实在是看不惯这渣男了,虽然一时半会收拾不了他,但是能让柳罗衣泄愤也是好的。

陆云奎并没有晕得那么彻底,他刚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就见一根扫把棍朝他天灵盖而来,只听得一声闷响,他便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了。

就连尉迟离都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怎么办,她好像把一个羸弱的虐文女主教得越来越具有暴力倾向了……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将扫把扔向了一边。

不知为何,柳罗衣心中有些懊恼。

尉迟离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不禁失笑,此时暗自懊恼的柳罗衣和那个冷冰冰的女主实在差别极大,甚至有一丝,可爱。

她压低声线,含笑说了句:“干得好。”

柳罗衣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一瞬间多了几分娇俏,她轻声说:“多谢。”

还有一句你是谁,她哽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

就当作一场随时会消失的梦吧,不管那人是何种身份,何种目的,她只想贪图这哪怕只有片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