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爆炸中的血光忽然炸开,血迹染上少年的脸庞。他慢慢的向前走,身侧都是逆流逃窜的人。他冷漠的垂眸,就仿佛刚刚杀掉的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直到脚边碰上什么东西,他终于愿意低头,可接触到的是一具冷冰的尸体。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尸体的嘴角是血,腹部也是血,他似乎是笑着的,可太宰治的瞳孔在接触到那具尸体时骤然收缩。

“太宰……”那个尸体忽然张开嘴,似乎在叫他。

躺在宿舍地上的太宰治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即使被噩梦惊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好像他什么也不在乎,什么都和他无关一样。

他向来是被世界排斥的。

太宰治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先是去洗了个澡,然后安静的在窗边的地板上坐下——房间里没有椅子。他摩挲着地面,因为没有人打扫,甚至有些灰尘了。

对于太宰治来说周围的人一切都是灰暗的,就仿佛这个世界没有光——或许这只是对他一个人而言。但是他知道自己确实是一个“异类”。

横滨的夜晚格外的安静。

太宰治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从旁人的角度去看,太宰治的房间看起来十分简单,已经不能用简单来形容,准确来说大概是简陋,夸张点能用上家徒四壁这个成语。

但太宰治显然不在乎。

似乎完全摆脱了刚刚的噩梦,太宰治哼着歌,脸上挂着高兴的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一锁,双手插着风衣的口袋就跑外面散步去了。

结果在刚出门地时候遇上了帮助江户川乱步跑腿的中岛敦——似乎是江户川乱步忽然想要喝汽水。

“太宰先生。”中岛敦当然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只摇尾巴的小老虎,“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散步吗?”

太宰治无比自然地笑眯眯的:“是哦。”

中岛敦挠了挠后脑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憋出一句:“请注意安全。”

“对了。”中岛敦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明天大家说是要举行应一个派对,太宰先生要记得来。”

太宰治没有回答,背对着中岛敦挥了挥手,他从来不把放在未来的约定放在心上。

——好像他没有未来似的。

空气很湿闷湿,大概是下了雨的缘故。

太宰治安静的走在大街上。

酒吧里有人在狂欢,碰杯的声音传到了门外,几个看起来像是朋友人坐在了一起,似乎在讨论上班遇到的新鲜事。他们表情鲜活肆意,几个人在一起看起来高兴极了。

太宰治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又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这样的太宰治安静到可怕,就像是没了气息的活人——看上去他是活着的,实际上已经死了。

他慢悠悠的找了条河,目测了一下流速,推断好这条河的深度后,他又安静的在河边站了一会儿。

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微风柔和的卷着他的衣摆,白鸟划过天空,树丛里的蝉鸣生机勃勃的欢快的叫着,奏响了生命与自由的乐音。

他身前的河水干净清澈,照出了太宰治的那张淡漠又倦怠的眼睛。

他张开手,就像是在拥抱什么。时间慢慢的流逝,在无人问津的河边,太宰治朝着河水向前倒了下去。

.

九川神奈站在岸边,她的目光复杂的落在太宰治的身上,直到太宰治主动落水的那一刻,九川神奈叹了口气:“他这是……”

“自杀。”系统接上九川神奈的话,“他曾经尝试过数百次甚至上千次自杀,但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这次九川神奈使用的是人间失格的马甲。

首先是因为合适程度,要是属于咒力体系下的无量空处出现在了异能体系下太宰治的身边,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而且主要是因为一件事——

“救人?河边?”九川神奈戴上了痛苦面具,“我要怎么过去?”

“人间失格的使用者是太宰治。”系统道,“任务目标是太宰治,就能直接转移到太宰治的身边。”

系统补充了一句:“无量空处也可以。”

九川神奈立刻理解了系统的意思,差不多能力的拥有者算是一个泉水点,使用能力的马甲后,都可以以拥有人为原点进行传送。

“瞬移过去,然后救起他?”九川神奈问,“接下来无论我以怎样的方式完成任务?”

系统不知道九川神奈要搞什么样的幺蛾子,但最后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九川神奈用了无量空处的马甲来到了横滨,然后借用人间失格的马甲转移到了太宰治的身边。

这时候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

中岛敦在帮江户川乱步买汽水的路上,总会想起刚刚看见的太宰治,中岛敦凭借敏感的五感似乎能察觉到——太宰治的心情不太好。

还有在他说关于“明天”的约定的时候,太宰治给他的反应。

想到这里他转身朝着太宰治离开的方向走去。

太宰先生在早上就看上了一条河,中岛敦想,太宰先生总喜欢做一下他搞不明白的事情,比如说自杀。放在普通人身上无比恐怖的事件,放在太宰治的身上却觉得习以为常。

他来到了河边。

河水很急,或许是下了雨的缘故,那片青草地格外泥泞。

中岛敦环顾四周,最后发现不远处的地方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黑色头发,身形修长,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看起来像极了中世纪古早宫宴中的公爵。

年轻人的皮肤苍白,嘴唇红艳丽的吓人,似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吸血鬼,仿佛从未晒过太阳。

中岛敦还注意到,年轻人的手上带着一对黑色的皮手套,包裹的很紧,可这和夏日也显得格格不入。

那个人似乎注意到了中岛敦,可也只是恹恹的抬头往中岛敦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倦怠的收回视线。

被看到的那一刻中岛敦的心中忽然一阵发毛,那一眼仿佛就把他的一切看穿了。中岛敦觉得自己就像是全身赤.裸的站在青年人的面前,没有一点**。

中岛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前搭话:“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青年人淡淡抬头。

那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比中岛敦看过的任何一张脸都要好看,因为中岛敦从来没有过,只是看脸就有一种沦陷的感觉。

中岛敦连忙回神。

青年人没有回话,这让中岛敦有些迟疑的又问了一句:“你好?”

青年人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皮半阖着打架,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他看起来十分不情愿的看了中岛敦一眼,然后慢吞吞的问:“来找人?”

他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目的,中岛敦老老实实的回答:“来找人。”还不知道太宰先生人在哪里呢。

“那里。”

男人指了指中岛敦的身后。

中岛敦转身看去。

河里浮着一个青年,看起来像是溺水,中岛敦立马就认出来了——那是太宰治。

水流湍急,可太宰治就像是被什么勾住,即使再怎么也没有沉下去。可整个人的意识已经完全昏迷,大概是在水里被泡了有一段时间。

中岛敦急急忙忙的想要下水去救人。

“你要救人?”

他弯起眼睑。

青年人的面色惨白,即使笑起来也会给人带来一种阴冷感。分明是夏日,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中岛敦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中岛敦点头,可就在准备下河救人的时候,那个青年忽然伸手扯住了中岛敦的衣角——他似乎刻意的没有去抓中岛敦的露在外面的皮肤。

中岛敦的脚步忽然一停,那个看起来仿佛睡不醒的青年人,手上的力气大到可怕。

就那么一拉一扯,中岛敦停下了脚步。

他不解的看向青年人。

“你要救他?”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中岛敦不解怎么会有人阻止别人去救人,他说:“先生,请松开你的手,太宰先生他……”

“他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又或者说活下去的每一天对于他来说都是痛苦多余。”青年人慢悠悠的说,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水面上漂浮着的太宰治,“你在打扰一个人的永眠。”

中岛敦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道理。

他想要挣脱青年人的束缚,但是发现自己甩不开他的手,身体里的异能就像是遇上太宰治的异能人间失格般,消失在他的感知里。

“请不要这么说。”中岛敦严肃的说,“太宰先生不会这样,他每天都在很努力的活着,所以我必须要去救他。”

年轻人的眼里浮现出一点不解,但很快的就被压下去了。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副散漫困倦的模样。

接着他松开了手。

中岛敦浑身一轻,他急忙要去河里救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个黑发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太宰治的身边,又是一个呼吸,太宰治和年轻人已经到了岸上。

中岛敦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

年轻人浅浅的笑了起来,那张苍白的脸在夜色中越发的鬼魅,宛若中岛敦记忆中,只在传说中出现像是吸血鬼一样的家伙。

“他快要醒了。”青年人道。

他打了个哈欠,最后把太宰治往地上一放。

“我走了。”

.

太宰治感觉这次的落水格外漫长。

他感受到河水浸没自己的口鼻,逐渐缺少氧气的肺部开始发出求救。直到意识模糊,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挣扎——他感觉到了死亡向着自己靠近。

比任何一次都要近。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就快要掉下去了。

忽然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

紧接着就仿佛是一瞬间将他从溺水的状态拉扯出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瞬间清醒,可是手脚依旧在发麻,眼皮子沉重的厉害。

——又被救了。

这是太宰治的第一个念头。

“你在渴望死亡?”有人垂着头在他的耳边说话,“我也是,假如你愿意去死的话……”

“真可惜。”

接着是一声叹息,太宰治的感官被放大,一只手拂过他的额头,最后落在他手腕上的绷带上。

那个人带着一只皮手套。

手套与绷带下的皮肤接触,太宰治无意识的一颤,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面前那个人救起自己的人,仿佛和他原本就是一体的。

太宰治想,这可太熟悉了。就好像那个人认识自己一样,可他对于这个声音没有任何记忆。

然后那人松开了勾着绷带的手。

那节绷带已经完全被扯开了,就仿佛那个人是故意要尝试才这么做的。

接着他被放在了地上,太宰治听到中岛敦咋咋呼呼的呼喊声,以及脚步远去的声音。太宰治终于撑起力气睁开眼。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太宰先生,这样危险的事情下一次不能……”

中岛敦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话:“假如没有刚刚的那位先生的话,您很有可能……”

太宰治并没有理中岛敦,而是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去看。

树影摇曳,月亮被乌云掩盖。

太宰治隐约看见了一个背影。

即使那个背影已经很小几乎看不清,可太宰治还是注意到那个背影似乎回了头,不过很快就转回去了。

他慢慢走着,然后逐渐融入黑暗。

太宰治看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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