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提及陆骁的一瞬间, 姜钰的心思便就不在这顿饭上了。

带有寒意的目光落在那出口的男人身上，而几乎是对方话音刚落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说话那人的身上。

空气顿时冷了两分, 而对方似乎也是被当下这情景给吓到了,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窘迫，眼珠子左右转动一翻，再次开口的底气也虚了些，“干嘛……我这不也是听别人说的吗。”

姜钰的脸色变得稍显阴沉，她不明白为何有些人, 可以不分是非黑白地就传播谣言, 浑然不觉自己这种行为究竟是有多恶劣。

“确实。”而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王超男出声回了一句，打破餐桌上的僵局，却令姜钰的表情越发冰冷了些。

“真的假的？不至于吧, 我记得当初那件事出来的时候，陆骁也才高二？”

“隐隐约约就听说之前陆氏的动荡有内幕，如今看来竟然是这种猫腻？”

“不是说他妈是精神病吗？谁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遗传, 说不定陆骁他自己精神也有点毛病。”

……

一时间, 各种恶言盘旋在餐桌上, 刺激着姜钰的耳朵，每一句都像是砸在了她的心头，有种令人窒息的难捱。

姜钰的眉头紧蹙, 就在大伙聊得热火朝天之时，姜钰猛然放下手中的筷子, 与此同时，筷子打在桌面上的响声也令这餐桌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住了嘴。

耳边顿时清净了不少，姜钰冰冷至极的视线扫过刚刚发言的那几个人, 开口的声音仿佛淬着寒意，“你们这么说，有证据吗？”

姜钰的声音向来是柔的，也极少有人见过她生气的模样。

高中那会儿，姜钰的清纯与温柔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虽然待人不算太热络，骨子里透着两分清冷感，但总而言之也算亲和，倒从没有像此时这般板着脸。

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而坐在姜钰身旁的苏冉冉瞧着当下的局面，心里不免有些慌张，视线来回在姜钰和那帮‘老同学’之间扫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说话的那几个见此，面面相觑，脸上均闪过一丝难堪，而就在这时，王超男却又开口道：“姜钰你可能不太了解，陆骁这些年来在经商圈里的口碑人尽皆知，八年前陆氏的那番波动至今为止网上还有报道，虽说当时被称之为秘辛，但随着时间过去，当初陆氏几个董事会成员也陆陆续续透露了些消息，当时陆骁母亲被送去美国之后，陆氏的最大股东的确是变成了陆骁。”

王超男说着，举杯喝酒的动作悠然自得，透着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傲慢。

姜钰目光凌厉地看着王超男，开口的语气依旧是冰地尖锐，“陆骁是陆氏的继承人，最大股东是他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王超男轻声一笑，那笑声在姜钰听来是这般刺耳，带着两分无端地轻蔑。

“当初在圈子里，老陆总是出了名地不待见自家儿子，在他意外去世之后，手里所有的资产也都是给的陆夫人，可一分都没有留给陆骁，就他这样，算什么继承人？”

“是啊，我也听说了，不是之前网上有一篇报道的吗，说老陆总和陆夫人的感情可好了，但是怀孕后陆夫人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差。要知道当初陆夫人的事业也正值鼎盛，钢琴巡演都不知道办了多少场，反正后来怀孕之后就从没见她出现在公共面前过。”

“那篇报道我也看过！没想到是真的啊……”

“但为什么我听到的不是这样？”

……

餐桌上又一次陷入了热议，而姜钰落在桌上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

心脏传来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带着几分不甘和愤懑，伴随着一阵巨大的酸涩，排山倒海而来。

凭什么？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般怀疑他？这般诋毁他？用这种子虚乌有的言论来这般抨击他？

脑海里猛然闪过八年前看到的那个画面，至今为止还难以忘怀。

那清瘦的身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与淤青，可他的表情却看不见半分痛苦，像是没有感觉的木偶，空洞的眼睛里满是麻木。

他明明……没有任何错。

是这世界负他的，如今又凭什么来这般指责他？

“王超男，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嘴脸很恶心吗？”姜钰扯了扯嘴角，犀利的言辞令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也使得王超男的脸色在刹那间黑成锅底。

这些年来，王超男在他们同学里算是混得最好的一个。原本家里就有点小钱，后来大学毕业之后拿着家里的钱就开始搞起了创业，这些年过去了，身价也是翻了个倍，如今手下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好几个亿的资产放在这群同学里是谁都难之匹敌的成绩。

因此，每次同学聚会的时候，班里的人多多少少总是会巴结着些王超男，说的也向来都是些恭维的话。

可此时此刻，姜钰的言论属实有些辛辣，以至于一整个包厢不知为何竟是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隔壁桌的人都感受到了动静，纷纷朝着这边看来。

“姜钰，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王超男说着，脸色极为难看，但却依旧硬撑着所谓的‘绅士风度’。

“你的事实属实可笑。”然而，姜钰却是没有给王超男半分脸面，即使坐在一旁的苏冉冉疯狂拽着姜钰的衣角暗示，姜钰依旧像是浑然不觉那般，回怼着王超男的话。

“怎么？我的嘴脸恶心，他的就不恶心了？”王超男像是被气急了，这会儿绷不住地反驳道：“当初你转学了不知道，自从他把他妈赶到美国之后，他在学校里是什么态度你没看见吧？”

话音刚落，原先餐桌上那几个说陆骁坏话的人也纷纷附和道——

“是啊，完全就是原形毕露，我以前以为他这人有多好呢，感情全都是装出来的。”

“整天摆着那张死鱼脸，拽得跟个什么一样，说到底不就是成绩好了点吗？”

“想想就恶心，以前我还找他抄过作业呢，当初他说他没做，现在想来他妈压根就是在那儿跟我装蒜呢。”

……

姜钰眉头微蹙，听着这些言论，嘴唇紧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王超男见姜钰没了声音，面上露出两分胜利的快感，随之又重新举起酒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开口道：“姜钰，你别被他之前温柔的表象给骗了，实际上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阴暗丑陋的人。”

“你确定你不是在说自己？”姜钰冷笑一声，反问道。

脸上的笑容还没维持两秒便又垮了下来，而此时此刻，一直坐在正位上一言不发的老班长这才开始出声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同学聚会别伤了和气，咱们还是吃饭要紧，这桌子的菜可不便宜，咱们不能浪费了。”

说完，老班长又端起酒杯冲着王超男敬酒道：“今天还得谢谢王老板请客了，否则咱们平民小百姓也没这机会来吃饭。”

姜钰突然觉得格外窒息，这看似热闹融洽的饭桌在姜钰看来，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笑面鬼在这儿演戏。

与记忆里他们高中时的模样截然相反。

“这顿饭要多少钱？”姜钰冲着身边已然呆傻的苏冉冉问道。

“好……好像一桌要三四万吧，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这儿很贵。”这会儿的苏冉冉早就已经后悔替姜钰答应来同学聚会的这事儿了，就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她知道，姜钰是生气了，而苏冉冉最怕的便是如此。

话音刚落的瞬间，姜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脚摩擦地面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也划破了这披在所有人身上摇摇欲坠的和谐。

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姜钰不紧不慢地将一直戴在手中的表摘了下来，随之‘啪嗒’一声轻丢在桌面上。

“没有现金，这就当做是我这顿饭的饭钱，以后有任何聚会也不用再叫上我了，反正我高二那年就转了学，照理来说也不是二班的人。”说完，姜钰便冷着脸起身离开，吓得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噤声，一言不发。

苏冉冉见此，也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跟了上去，心里疯狂爆着各种粗口。

直至姜钰与苏冉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包厢里，这一屋子的人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与身边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王宇超的表情已然是乌云密布，紧盯着落在餐桌上的那块表，眼神极为阴沉，而向来笑嘻嘻的老班长也有些绷不住，脸色并不好看。

另一桌上，那‘文艺委员’身边的女人撇嘴嘲讽道：“装什么装，那破表能值几个钱？”

然而，‘文艺委员’却是没立即出声，片刻后才半眯着眼睛开口道：“h家的经典款，小十万吧。”

话一出口，身边嘴碎的女人顿时僵了脸，那嘴角用于讽刺的笑容也滞在原地，尴尬至极。

……

包厢外的走廊处，苏冉冉好不容易跟上了姜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随之便是一顿闷头的道歉：

“姜钰，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硬把你拽来的……我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说陆骁的坏话。”

姜钰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脸上的神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对上苏冉冉这番极为诚恳的态度，自是也不可能会把气发泄在苏冉冉的身上。

“恶心的是他们，你道什么歉？”姜钰说着，眉宇间的寒意还并未褪去。

“后来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走之后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面对面站着，浑然不知，此时不远处拐角里的电梯间响起‘叮’的一声。

男人走出电梯，正不疾不徐地朝着姜钰与苏冉冉的方向走去。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反正在你走之后，陆骁就跟彻底变了个人似的。”苏冉冉回想着记忆里的那段往事，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在这会儿似是隐隐有了解释，于是一边偷瞥着姜钰，一边开口道：“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的，谁上前和他说话他都不爱搭理，还辞去了学生会里的工作，学校里也不怎么能见到他人。”

姜钰听到这儿，眉间的褶皱愈深。

“还有呢？”

苏冉冉愣了两秒，“啊？……好、好像没怎么了吧？”

当时姜钰转学之后，陆骁的变化也成了全校所疑惑与不解的谜题，论坛里不少人都在猜测，会不会是与姜钰的转学有关，可那会儿他俩的交集实在太少了，出除去那次的文艺汇演之外，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所有人眼里也只是‘同学关系’这四个字而已，因此这种猜想虽有，但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

而也是在那之后，有关陆骁家里的情况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风声，至此陆骁的形象一落千丈，像是从神坛跌落。

当初那些赶着上前巴结的，后来倒成了在背后阴得最狠的几个。

“就这？就这些，他们凭什么这么说陆骁？”姜钰真的被气极了。

有时候，就连她都忍不住替陆骁骂这该死的世界。

明明陆骁根本没做错什么，纵使后来他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又给谁造成了伤害呢？又损了谁的利益呢？明明什么都没有，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那般诋毁他？

“那群人就是两面三刀的货色，估计是知道王超男对陆骁不爽，这不才赶着上前舔。”苏冉冉说到这里，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嘴巴一瘪，“倒是可惜你那表了，本来免费吃顿饭的，这会儿还倒贴那么多。我看那一包厢的菜应该都不值你那表吧？”

姜钰：“反正我觉得恶心，也不想欠他们的。”

……

拐角后，男人的脚步停留在原地许久。

陆骁的眼帘低垂，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可敛在眼帘下的目光却有些晦暗不明。

.

十分钟后，包厢里，气氛刚缓和没多久，那紧闭的包厢门却是突然被人从外打开。

下一刻，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热闹的房间也在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迎着众人的视线，男人不疾不徐地走进，碍于这气场过于强大，每走进一步，包厢内的空气便冷上一分。

座位上，正盯着手中腕表陷入沉思的王超男并未发现这包厢的异样，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他身后伸来，毫不留情地将那只表给夺了回去。

“艹，谁……”王超男猛然转身，对上那双狭长且冰冷的视线，身体浑然一颤。

“单我已经买了，这表，我替她要回来。”陆骁说着，过于平静的口吻却带着强大的威压，令王超男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陆骁转身，刚走两步便又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只给王超男留下一个如若死神的侧脸。

“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男人的话指代性极强，王超男正要赤脸反驳，却又听他开口：“迦兴科技的项目，你们公司不适合。”

说完，陆骁便抬步离去，只留下一个高大且冷漠的背影。

而王超男则是呆滞在原地，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极其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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