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君

最后豫王道:“事情就是如此,儿臣不是故意要瞒着父皇,只是觉着这件事尚未查清,不宜惊动父皇,免得让您又多一份焦虑。谁知到底瞒不过,是儿臣的不是。”

皇帝半天没有言语,而是皱着眉头双眸微闭。

皇帝的双眼微微地眯起,看了**瑭半晌,终于道:“说罢。”

豫王跪在地上,将当日的详细一一尽数说明。

沉默了片刻,皇帝说道:“太子说,这件事并非宋夜光所做,朕还觉着古怪,那宋皎跟他是有私仇的,按照太子的脾,就算不是宋夜光所为,也不会让他好过的……难不成太子知道了是你?”

在见着**瑭之前, 皇帝觉着恐怕是哪里出了错, 豫王从不是那种**上头的,而且就算是一时冲动,那也不该是对着颜三姑娘,毕竟那可是太子妃之选, 豫王绝不会昏聩到这种地步。

“今天,朕听说了一个流言,就是颜府那件事, ”皇帝看着面前的豫王, 望着他端方温润的容色,“上次太子也在这里的时候, 召见了那个宋夜光, 竟然忘了细问……谁知这流言如今传到了你的头上,你可听说了吗?”

**瑭道:“在儿臣禀奏之前,儿臣想求父皇先答应一件事。”

皇帝有些疑惑:“是什么?”

豫王的脸色极为平静, 看不出惊慌失措,他答:“儿臣已然听说。”

“那你可有话跟朕说?”

在皇帝看, 豫王温温吞吞,行事循规蹈矩,自小到大都是个省心的。

**瑭面色恳切:“父皇近身体欠佳, 偏是又弄出这些是非传言,让父皇为之忧心,儿臣想求父皇,安心听儿臣将详细禀奏, 听完之后,要如何处置臣,臣都领受, 只求父皇千万不要先动肝火,伤及龙体。”

颜文宁一心要入东宫,是绝不会透露的。

而宋皎竟在……太子的榻上!

此时,豫王心里细品的,是皇帝说“那宋皎跟他有私仇”一句。

当初**瑭跟颜尚书说起此事的时候,当然也是跟皇帝一样的想法,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都错了。

原的私仇大概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存在于太子跟宋皎之间的,恐怕只有一个——私情。

“除非,是宋夜光告诉了太子殿下。”

说出这句的时候,豫王的心头沉了沉。

对啊,知道内情的无非是他,宋皎以及颜文宁。

假如她跟太子亲密到那种地步,会不会把他的秘密都告诉了太子?

他不愿想。

豫王苦笑:“或者太子殿下起初之所以轻放了宋夜光,便是因为夜光以这秘密告诉,才得了太子宽恩吧。”

皇帝望着他,忽然一笑:“这个,朕倒觉着不可能。”

豫王疑惑:“父皇为何觉着不能?”

皇帝道:“太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有时候连软也不会吃,如果宋夜光真的卖友求荣,如此卑鄙,太子必然更加鄙薄此人,也越发不会饶恕他,又怎会因而放过。”

豫王点了点头:“父皇英明。”

一旦涉及宋皎跟赵仪瑄,皇帝心里就有点古怪的感觉,可又说不上。

然而颜府的事情上,却是宋皎力挽狂澜,想想当日她跪在跟前,清秀病弱,大有弱不禁风之态,没想到人不可貌相,怪不得豫王先前器重此人。

把那点异样压下,皇帝又问:“罢了,那么颜府的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可有眉目?”

豫王迟疑着说道:“当日传信的两个下人,事发后已然消失无踪,竟是无迹可寻,倒是颜三姑娘房中的一味迷香,有些可疑,儿臣正在命人暗中顺着这条线索追查。”

皇帝说道:“你能这样隐忍行事,朕甚是欣慰。这件事实则怪不得你,可恨的是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对皇室下手的地步,务必尽快查明,严惩不贷。”

豫王领旨:“这件事也是儿臣一时疏忽,只以为未的皇嫂有要紧事,儿臣不去显得失礼……竟因而中计,几乎让皇族蒙羞。”

皇帝笑笑:“你吃亏就吃亏在太过谨小慎微了,那颜三还没进东宫呢,又何必……”

说到这里,皇帝思忖道:“这件事,不管如何,不可跟太子公开谈论,只要太子不提,你也不必告诉他实情,听见了吗?”

豫王略觉意外:“那……若是太子殿下问起呢?”

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他今日去了御史台,这会儿也该回了,等他回再说吧。”

颜家母女在进宫的路上,总算是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但隔着车轿,有些不真切,何况于夫人并不知情,听了三言两语的只是不悦:“这些人好生胆大,又在嚼什么舌头。”

只有颜文宁略有点心虚作祟,脸色不太好。

进了皇后寝宫,行礼过后,皇后请他们母女落座,细看颜文宁,道:“三姑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清减了好些。”

于夫人陪笑说道:“回娘娘的话,这几日一直的寝食不安,令人忧心着呢。”

皇后道:“这个本宫自然懂,可怜天下父母心,突然飞横祸,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的。”

颜文宁听到这里,眼泪便落了下,又怕在皇后面前失仪,急忙回身擦拭。

皇后并不怪罪,道:“今日传你们进,是有一件事要说,那就是关乎跟东宫之事。”

夫人小心翼翼地:“请娘娘训示。”颜文宁亦暗中留心。

皇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温声道:“这件事情说自然怪不得三姑娘,且幸而那登徒子并未得逞。本宫曾跟皇上进言,三姑娘品貌皆上,是难得之选,若因这丁点儿不顺遂而错过,未免可惜,放眼京城,又哪里那么快找到比三姑娘更出色的呢?”

这几句话,像是大把的定心丸,颜文宁原先的惶恐扫去大半,眼中露出了喜悦之色:“娘娘……臣女不知该如何感激娘娘之恩。”

“这倒不必,”皇后笑了笑,蹙眉道:“不过这也只是本宫的想法,皇上那里虽也赞同,就是不知太子殿下如何。”

一句话让三姑娘的脸色又黯了下去,她有些惴惴。

于夫人看了眼女儿,又看看皇后,她毕竟是有些年纪的,知道皇后特召他们进宫,不会只是不痛不痒地说着两句。

于氏道:“文宁不过蒲柳之姿,蒙娘娘青眼看中,实乃祖上积德,谁知又节外生枝,不瞒娘娘说,我们家老爷曾想把文宁送到城郊庵庙叫她静养去……然而若是因此不能进东宫,这孩子下半生岂不毁了?太子不要的人……从此又有谁敢再娶她?”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泪汪汪的。

皇后竟随之叹息:“是啊,太子若不要,又有谁敢娶?”

于夫人听皇后赞同,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娘娘是慈悲心肠,既然疼爱这孩子,少不得就多求替臣妾等……多谋划操心些了。若能救了她,也等于救了颜家,颜家上下必当感念娘娘恩典!”

皇后等的就是这个。

听于夫人说完,皇后笑了笑:“本宫同夫人一样,都是心疼子女的,可太子那脾,你们也都知道,别说是本宫了,倘若他犟了起,皇上还未必能够劝听呢,不过,本宫依稀记得《烈女操》中曾有一句‘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倘若太子殿下能够知晓三姑娘决绝之心意,或者会为三姑娘所动,舍不得如此贞烈的太子妃也未可知。”

一席话说完,于夫人跟颜文宁对视了眼,都是似懂非懂。

正在这时,有内侍说:“娘娘,太子殿下去了养心殿。”

皇后看着她们两人:“你们知道皇上传召太子是为什么吗?不过也正是为了你们这件事……太子的心肠可不比旁人,轻易很难撼动啊。”

于夫人在旁细想皇后的话,尤其是《烈女操》里的那两句,那个“殉夫”、“舍生”在脑中转转去,又听皇后补充的这句话,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看向皇后。

皇后对上她的眼神,慢慢说道:“好不容易进宫了一趟,待会儿,不如你们也去见见皇上吧,正好赶在太子也在那儿……能不能成,就靠这次了。”

这句一出,于夫人已然明白自己的猜想正是皇后的意思,她不由暗中倒吸了一口凉。

御史台中,赵仪瑄听到诸葛嵩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只觉着可。

他磨了磨牙:“怎么回事,才出又派人追,老头子叫魂呢!”

宋皎正侧耳听外头声响,听到赵仪瑄嘀咕了这句,不由抿嘴笑了。

太子一眼看到她笑面如春花初绽,一时竟也心花怒放,便不管外头,扶着她的肩道:“你笑什么?”

宋皎忙敛了笑:“没什么,殿下见谅。”

赵仪瑄道:“你要跟本太子总是如方才般的多笑笑,本太子也不至于……”

宋皎皱眉:“不至于什么?”

赵仪瑄只觉着她甚是可爱,可爱的令他心痒:“就不至于急赤白脸的吓到你了。”

宋皎明白他指的是昨日东宫的事,她很不愿意回想,就如同不愿意回想见萤山的往事一样。

脸上的笑也都收光了,宋皎淡淡道:“殿下,您该回宫了吧?不要让人久等,再说,您呆在下官这儿也不成体统,若殿下体恤,以后还请不要再这样唐突行事,引人注目了。”

赵仪瑄道:“本太子也没料到你今儿会,你不是休假在家里么?”

赖了这句后他笑道:“恐怕是天注定的吧,非得叫咱们遇上。”

宋皎其实也正觉着不对,毕竟今日回,她谁也没有提前告诉过,他怎么就能在此守株待兔呢。

或者确实是巧合,也是无奈。

宋皎道:“就算如此,无端端至下臣的公房之内,也是不妥的吧。”

赵仪瑄道:“本太子又没跑到你的闺房里去,有什么不妥?”

宋皎深深呼吸,最终只摇摇头,不愿再跟他逞口舌之利。

“对了,”赵仪瑄却又笑道:“方才本太子要亲你,你说什么着?”

宋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只皱眉警惕地看着他。

太子说道:“你刚才说——‘不行,这儿是御史台’,对吗?”

“那又如何?”这句可没什么错儿。

太子笑道:“那么……如果不是在御史台,是不是就可以呢?”

宋皎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又涨红了脸,口不择言地否认:“不可以!哪儿也不可以!”

赵仪瑄尤其喜欢看她嗔怒的样子,仰头大笑中,他转身往外要走。

就在宋皎松了口的时候,太子突然折身返回,竟将她用力拥住。

他低下头,飞快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力道之大,在他离开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啵”地一声!

宋皎完全没想到,赵仪瑄竟能闪电突袭,她圆睁双眼,无法反应。

赵仪瑄意犹未尽地:“这个怪不得本太子,谁让夜光如此可爱。”

宋皎面红耳赤。

太子将她放开,仍是望着她,后退了两步才转身走到门口。

门外,诸葛嵩按例揣着手,不动声色的等候,见太子出门便瞥了眼。

赵仪瑄的手指正在唇上轻轻抹过,眼波荡漾的似在回味。

诸葛嵩不得不提醒:“殿下,莫要让宫内久等。”

“煞风景,”赵仪瑄啐了口:“今日真不该带你。”

他负手向外而行,原先在院内隐藏身形的侍卫们也纷纷跟上。

其他外间御史台的官员们,早得了消息,各自回避,不敢冲撞。

赵仪瑄一行将出御史台的时候,却听到外间有低低的吵嚷之声,诸葛嵩先行外出查看情形。

今日太子驾临,但并没有摆出鲜明仪仗,而是低调行事,所以门口进出御史台的人并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边赵仪瑄迈步出门,正要上马的时候,见到身侧数丈开外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略微眼熟,手中竟牵着一匹驴,怪异之极。

他不以为意,正要翻身上马,诸葛嵩掠了回,低低道:“是宋侍御的父亲,寻她的,因进不去正在闹。”

赵仪瑄的脚都要踏上马镫了,闻言回头:“是吗?”

他再度看了眼,瞧出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身着缎袍眉头紧锁,自然就是宋申吉了。

而那个牵着驴的,则是之前成衣铺子里见过的跟随宋皎的小缺。

太子松开了马儿,道:“叫他过。”

小太监忙赶过去唤人,谁知宋申吉远远地总算是看见了太监服,以及赵仪瑄身上的玉带蟒袍,他即刻吓的色变,连连后退,却给小太监制止,带他上前。

宋申吉战战兢兢,一径腿软,好不容易蹭到跟前,不等喝问,双膝微屈已经跪倒:“草民、不知是太子殿下驾临,有眼不识……求殿下宽恕!”

赵仪瑄垂眸望着地上跪着的男人:“你就是宋申吉。”

“不、不敢……回殿下,正是。”他脑中一团糊涂,更没工夫去想太子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赵仪瑄道:“你这儿干什么?”

“呃,回殿下,草民是寻……犬子宋皎的。”

“找她做什么?”

宋申吉屏息,他是不想说出意的,但又实在没有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谎的胆量:“回殿下,是这样的,草民前日被拿入诏狱,是、是豫王殿下援手相救,所以……想让宋皎随着我去叩谢殿下。”

赵仪瑄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说什么?”

宋申吉是他叫捉的,也是他叫放的,姓宋的生死都在他一念间,跟豫王有什么狗屁关系,这个糊涂虫居然想带了宋皎去给豫王磕头?

最让太子不打一处的是,宋申吉自己去也就算了,竟还要带着夜光。

刹那间,赵仪瑄杀心顿起:放他作甚,还不如让他干净死在诏狱!

不过,面前之人到底是宋皎的父亲,还是不能弄死的,免得宋皎又跟他说什么“人伦”之类。

赵仪瑄哼了声,道:“你听好了,这儿是御史台,是谨言慎行之处,御史们办差的地方!不是你找儿寻女胡闹的!再敢搅乱一次,那诏狱就是你的归宿。”

前两句,却是从宋皎那里得的,活学现用。

宋申吉做梦也没想到会招惹到这位霸王,一句句如霹雷似的打在头上,他的冷汗直流:“草、草民遵旨!不敢再了!”

赵仪瑄不愿多跟他说话,一想到这人还掌掴过宋皎,简直恨不得叫陶避寒把他的脸皮撕下。

他正要转身,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夜光,是本太子看重的人,本太子不希望有人再对她或打或骂,——谁要是敢动她,就是动本太子,听清楚了吗?”

“是是是,”宋申吉将要昏厥,哆哆嗦嗦地回答:“都听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这一回合,完美~

豫王:希望你下一回合会……

太子:堵上你的嘴

小宋:用什么堵?

太子:你那头驴不错……

二更君打卡~

啥也不说啦,晚上继续加个油,希望三更君可以成功,么么哒!

皇帝在养心殿内召见了豫王。

听皇帝说完,豫王踌躇:“太子殿下没跟儿臣说过,儿臣也不便猜测他到底是否知情。除非……”

“除非什么?”

他说的很有条理,龙去脉皆都清楚明白,因为早在心中预想过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