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过去, 周若宁的笑容分毫不变，妥帖得体，辛昙才伸手接过那一只尚未余温的食盒, 说：“谢谢。”

“不用谢啦。”周若宁声音轻快的说：“你是祁灿哥哥的朋友, 就是我的朋友呀。”

“我是他的女朋友。”辛昙纠正。

周若宁没回答，而是接着说道：“我已经把食盒给你送到了, 就先走啦。”

辛昙非常礼貌的说道：“不知道帮佣阿姨有没有和你说过，之后要把食盒拿回去的, 反正你已经站在这儿了，就等我吃完然后把食盒拿回去吧。谢谢。”

周若宁的笑容终于绷不住, 但门口站岗的两位士官都在盯着她, 她也不可能不顾仪态翻脸走人。便强笑道：“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先走了……”

“那你记得再回来一次回收餐盒吧，谢谢。”

周若宁转身就走。

她！不是送外卖的！！！

两名士官：“……”

祁灿每天都会连同食盒一起送来一张字条，但这次字条不见了, 辛昙也没说什么, 就直接将食盒打开，里面立刻飘出了诱人的香味。

辛昙吃得出来，除了第一天之外, 之后的每一天送过来的食盒里面的食物都是祁灿做的。祁灿的手艺真的非常好, 连带着让她和站岗的两位士官打好了关系。

稍稍年轻一些的赵士官和辛昙说话：“那个女的, 是你男朋友的妹妹？”

“不是。”辛昙将食物分给赵士官，和他聊了起来：“他是独生子。”

“那她怎么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她谁啊？”

辛昙面色平静的咬掉一口食物，说：“我不认识，不过我男朋友认识。”

“那是已故周上将的女儿，周若宁。”年纪稍大一些的庄士官站的笔直, 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啊，是她啊……”辛昙立刻想起了前几天读的那一封情书。

“……”

他们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辛昙将空空如也的食盒交了回去，然后说道：“这几天研究工作就要收尾了，我就没时间再来这里啦。如果再有食盒送过来，要么你们解决掉，要么就退回去吧。”

“啊，你都不吃我们吃什么？”赵士官立刻说道：“是因为周若宁吗？”

“不全是，我只是想到我男朋友最近的处境可能会不太好，没必要再为我费心。”辛昙摇了摇头，声音始终温柔冷淡：“我也没时间再想这些啦，再见。”

……

祁灿这几天的处境的确是不太好，不是因为家门外看守他的士官，而是因为对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嘘寒问暖的邵念英，让他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

邵念英问了他无数遍前几天祁安予为什么会那样的生气，祁灿不愿再节外生枝，就把锅甩给祁安予。

“您问我有什么用，您应该问我爸。”

邵念英被他的这回答气笑：“你们父子俩还真是一个德行，我问你爸他让我来问你，我来问你你让我问你爸。合着我什么事儿都不能知道了，是吧？”

祁灿还没来得及说话，邵念英便生气的转身去了书房。她身子一直不太好，末世以来几乎连门都不太出，平时除了和祁灿周若宁说说话，就一直在书房看书，最近这几天她都要祁灿跟着，今天也是真的生气了，才转身就走。

在经历过祁安予面对辛昙身份时的大怒之后，祁灿已经不想再让体弱的母亲再因他徒增忧虑，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祁灿瞥了眼外面明显可见的守卫，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快要吃晚饭了，家里的阿姨正在厨房忙活，他想要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明天给辛昙做便当，靠近厨房的时候，忽的听见了周若宁的声音。

“……嗯，孙阿姨，你记得去拿一下餐盒吧。”周若宁的声音有些无奈：“那位姐姐真的好凶，把我当成送外卖的一样驱使。我之后可不再帮你了。”

孙阿姨今天家里有点事，正好周若宁恰巧出现说可以帮她。孙阿姨感激又歉疚的说道：“真是麻烦您了！”

“不用。”周若宁笑了笑。

祁灿站在厨房外听着他们对话，一直到周若宁结束了和孙阿姨的交谈，从厨房走了进来，正好撞上他。他往旁边避了避，没真的让周若宁撞到他。

周若宁稳住身子，笑着和祁灿打招呼：“晚上好呀！”

其实方才孙阿姨与周若宁的对话听起来是很正常的，但辛昙不会凶，也不会无礼……总之，周若宁令祁灿很不适。

“周若宁，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祁灿直接毫不客气的说道：“另外我妈最近身体不好，家里不能有外人。”

“外人？你是说我吗？”周若宁的笑容淡了淡，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这个“外人”可比你这个好几年不回家的儿子更像邵姨的家人。”

“我不像儿子，那你像女儿？如果是女儿，请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祁灿撂下一句话之后，转身离去。

周若宁高跟鞋鞋尖轻轻的点着地面，她轻声喃喃：“真是没礼貌又没眼光的男的，怪不得把一只披着人脸的丧尸当成宝贝……”

祁灿并不知道周若宁后来的呢喃，他回到卧室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收拾了东西，然后打开窗户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守卫分布，一条极为完美的路线很快映入眼帘。

祁灿准备今晚就去找辛昙，他不能再待在家里了。然而在晚上吃饭的时候，祁安予在饭桌上对着祁灿说道：“明天你陆老师出院，你跟我去接他。”

“陆啸？”祁灿一怔。

“嗯。”

“他出了什么事？”

祁安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明天就知道了。”

祁灿便只能又在家里住了一晚，翌日清晨一大早，祁安予便带着他去了盛城第一医院接陆啸出院。

数月未见陆啸脱下了从不离身的军绿色制服，换上了宽松的卫衣与牛仔裤，极为休闲的打扮，但他的脸色苍白，左臂袖管空空荡荡。很明显，陆啸失去了左手。

祁安予和陆啸打了招呼之后，对着祁灿说道：“我听老陆说你们在云城的时候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今天正好有空，你们聊聊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祁安予扔下一句话，转身出门。

祁灿立刻问道：“你的手……是梁芊砍的？”

“不是，我自己砍的。我不允许我拖着一只属于丧尸的手站在盛城的土地上。”陆啸的声音冰冷，仿佛被砍掉的不是他自己的手一般。

陆啸告诉祁灿，在他大意被梁芊抓了之后，云城安全区沦陷，梁芊就和方野带着他前往盛城。梁芊不愿意让辛昙进入盛城，所以打算在盛城外蹲守。

后来，因为北方的丧尸数量多得超乎想象，梁芊便不得已在一个废弃的城市中停下了脚步，她找到了一家研究所，在简陋的环境之下又一次开始了研究。

梁芊丧心病狂，她拿方野做实验，拿陆啸做实验，甚至还拿她自己做实验。在最后一次实验失败，梁芊险些死亡的时候，陆啸瞄准机会拿了从梁芊体内的提取抗体以及她的笔记本后离开。

“我可以想象如果她侥幸不死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会有多么生气，但那些资料本就应该属于盛城科学院，她偷了最初的资料，最后也该连本带利的还回来。”陆啸面色冷然的说：“她的抗体连同笔记本都被我归还给了科学院，如果不是方野拼死护着她，我必然将她就地正法！”

祁灿无言。

半晌，他和陆啸走了出去。

祁安予劝陆啸去他家住一段时间，但陆啸在盛城有自己的住所，所以祁安予与祁灿在将陆啸送回家之后便离开了。

车辆直直的往前开，祁灿沉着脸，一直没说话。他还在想刚才陆啸说的话，他一直觉得辛昙和梁芊的关系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如果辛昙知道这些，大概会不开心。

正在这时，祁安予忽然开口：“老陆都和你说了吗？”

“您带我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陆啸告诉我，辛昙和梁芊的关系不错。近墨者黑，祁灿，你好好的想想吧。”祁安予冷声说道。

祁灿气笑了：“想？我想什么？想我女朋友会被她的朋友带坏吗？”

“你这么大个人了，有的道理我没有必要去跟你说，你自己可以懂。”祁安予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着眼睛，说：“在科学院第一批抗体产出之后，我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去找辛昙，如果手续没有办好我也可以帮你办。”

“抗体什么时候出来？”

“很快。”祁安予说：“在你没有注射抗体之前，我绝不会允许你去见辛昙，你该知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祁灿最终妥协，他也不想和父母把关系闹得很僵。

将祁灿送回家之后，祁安予又要出门，他坐在车子里，问自己的副将：“科学院那边怎么样了？”

“如您所料，不太好。”副将回答道：“不过辛昙看起来没有受影响，很正常的跟着林教授在研究室中。”

祁安予位高权重，盛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他前不久得知辛昙丧尸的身份在科学院走漏了风声，他没有出手制止，而是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

祁安予“嗯”了一声，然后又说：“等辛昙的研究结果出来之后，你帮我约见一下周若宁。”

“是。”副将顿了顿，说道：“结果出来，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会赶在少爷注射抗体之前出来。”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