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柔被这淳朴到极致的夸赞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听过的赞美无数，此时却偏偏心生紧张。可是高兴也是真的，哪怕沈沂秋只说了这么简单的的一句话, 秦千柔心底不可自控地柔软起来。

闲暇假期, 千里飞行, 本该以最自然轻松的状态回家, 秦千柔却稍稍用心地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她对自己说, 许久不见，重逢时刻应该郑重些。

一起参加培训的同行知道她休假, 又见她精致妆容, 比平时工作中的淡妆更显风情，纷纷开起玩笑，说她赶着回蒙城约会。

秦千柔微笑, 没有多做解释。对于她的私人生活, 她向来不喜欢拿出来谈论。但这次，她倒是有点说不清楚的意思，无从开口。

沈沂秋还在痴痴看着她，眼神越来越不受控制, 裹着她浓浓的情意，一道又一道地往秦千柔脸上投射过去。哪怕没有半句明言，她又哪里还不晓得这眼神里藏着的心意。

果然, 离开的这些日子, 没有让沈沂秋对她的心思转淡。不仅如此，看她刚才激动到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样子, 反而是相思情重了。

秦千柔心中羞涩转为沉重，暗自怪自己一时冲动，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其实她最初计划这个假期留在海城, 现在她却坐在这里吃小馄饨。

心里有点乱，她无意识地搅动碗里的小馄饨，拿起勺子习惯性地往嘴里送，却惊呼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

秦千柔紧紧抿唇，眼眶竟有些红了。

这下沈沂秋急得不行，不管不顾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秦千柔眼前，恨不能一秒替她解问题。

“没事，就是被烫了一下。”

沈沂秋盯着秦千柔被烫到的唇看了又看，幸亏没有起泡。

“姐姐，被烫伤了不可以抿着的。我去给你倒一杯凉水，你喝几口。”

沈沂秋如风般冲进厨房，还不等秦千柔看清她背影，便又如风般回到她面前。

“喝一点，润润唇。”

秦千柔接过杯子，连续喝了几口。她故意不去看沈沂秋，却能感觉到那灼热的目光，越来越近。

凉水也无法降低脸颊因为被近距离凝视引起的热度，沈沂秋的呼吸也跟着近了些。

她在极力控制着呼吸频率，靠近说：“我帮你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秦千柔见她满心关切，若是不依，怕是这孩子又要担心一整天了。

心底里无奈叹了口气，她把杯子放下，微微启唇，刚才被烫到的地方还残留了一些红，并无大碍。

沈沂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可是转瞬便被这唇吸引过去，舍不得离开。她本无杂念，却在此时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这唇，润泽饱满，总是说出让她心动不已的话，又总是淡漠地将她推开。这唇，保养极佳，今天更是添了别样风情，让人很想，一亲芳泽。

沈沂秋的心动了起来，人也动了起来。

感受到她进一步靠近，秦千柔的背僵直，却没有动。

沈沂秋一直看着她，深深看到她的眼底去，仿佛是要透过那双美目，看清她心里的态度。

她无限靠近，几乎要贴了上去，低声呢喃：“姐姐……”

余下的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沈沂秋反而不像之前那么紧张。无限心动，无限心动，此时只想亲吻她。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亲吻她。

不知技巧为何物的人，带着满腔爱意和一腔真诚，又往前靠了些。几乎只是轻微地触了一下那柔软饱满的唇，便让人心头滚烫。

沈沂秋蜻蜓点水般地触碰，让秦千柔恢复了理智，等那人想要再次靠近时，她转了过去。

“沈沂秋，坐回去吧。”

不忍心说出更狠的话来，但她拒绝的态度已经够明显。

沈沂秋一怔，眼神瞬间黯了下去，但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冒犯，僵硬麻木地坐了回去。

秦千柔一直没说话，垂眸也不去看沈沂秋。但沈沂秋知道，她就是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明明她感觉到姐姐当时是不讨厌她的靠近的，明明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彼此都是激动的，为什么姐姐不要了呢？

沈沂秋咬唇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正式对姐姐表明心意才是。她既然做了那样的事，如果不让姐姐明白她的想法跟态度，岂不是显得很不认真？

她知道大学里有很多人都是临时情侣，短暂交往并没有付出太多真心，只求排解寂寞，又或是为了满足青春期的空虚与虚荣。

但她不是，她真心真意喜欢秦千柔，仰慕姐姐，也心疼怜惜姐姐。沈沂秋觉得，她不会再喜欢上其他的人了，没有人会比姐姐更让她心动。

那么，她还等什么呢？

“姐姐，其实我……”

秦千柔像是猜到她接下来的话，迅速打断她：“我今天坐飞机很累，想要休息了，你慢慢吃。”

说罢，她起身快步离开餐厅。

沈沂秋愣了一下，站起来跟了过去。

一直跟到秦千柔的房门外，秦千柔竟然转身就准备锁门。沈沂秋抬手顶着，不让她关门。

“姐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

她目光灼灼，情意深深，哪个人还不懂她的意思呢？

秦千柔轻叹，抬眸看着她，眼中是无奈与不忍，却唯独没有让她看到情意。

姐姐，当真不喜欢我吗？哪怕丁点儿都没有？沈沂秋心头一紧，接着便是翻涌而上的刺痛与涩然。

可她没有退却，没有转身就走，她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沈沂秋，你还小，现在对你来说，有更重要的事。”

姐姐又在说她小了，这十岁的差距是不是永远不可能跨越了？

沈沂秋眼里的星光淡了，嘴角勉强扯了几下，算是她目前能做出的最好看的笑了。

“我知道我的年纪还不太有说服力，可是我的感情是真的，我的心意也是真的。为什么就因为我还小，就不给一次机会呢？”

她说的很克制，没有责怪没有强迫，却让人听了很是难过。

秦千柔心里隐隐生疼，沈沂秋的脸，沈沂秋的话让她狠不下心来。可是，她也没有勇气去接受。

这样的一份感情，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中。遇到沈沂秋，是意外，而沈沂秋的感情，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秦千柔沉默，沈沂秋的心落到谷底。姐姐是好人，即便拒绝，也不忍心太伤人。沈沂秋明白了，姐姐是不愿的。

她的手从门上颓然滑了下来，动作僵硬到犹如木偶。

“那姐姐好好休息。”

她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悲伤，秦千柔忍不住问她：“那你去做什么？”

沈沂秋停了脚步，没有回头，怔怔说：“我去学习，然后再准备晚饭。”

秦千柔抿唇看着她又回到餐厅，将一切收拾好，又默默回了房间。

小别重逢的温馨和喜悦仿佛是一场梦，如今只剩下无尽悲伤。

秦千柔关上门，转身靠在上面。身体里的力量被一丝丝抽空，明明床就在几步之外，她却一步也走不动。

房间明显被打扫过了，床品上散发的淡香也是家里惯用的洗衣球的味道。沈沂秋已经替她清洗过，默默为她的归来做了很多准备，可她一个字也没提。

秦千柔又想起餐厅那一幕，她与沈沂秋双唇相接的瞬间。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吻，被一个热切暗恋她的孩子吻了。哪怕时间短暂，却足以让秦千柔震颤。

可是即便有些许心动，秦千柔也不敢让疯狂战胜理智。接受沈沂秋，意味着她们都将踏上一条满布荆棘的路。而她却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把那孩子保护好。

视线被书柜里那束玫瑰花吸引，隔了这么久，它依旧如最初时动人。若是换做真花，怕是早就枯萎凋零得连枝都不剩了。

所以，这孩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送给自己这种不会过期不会凋谢的花。

秦千柔不禁失笑，心头阵阵发热，又软又烫，无比纠结。

她睡得并不安稳，总像是在担心什么。好不容易迷糊了一阵，醒来后发现已经接近傍晚了。

家里很安静，就像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秦千柔走到客厅，果然没人。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沈沂秋的房间外，没想到门竟然是开着的。秦千柔不知该不该进去，等了一阵，里面的人似乎并未发觉她的到来。

仔细一看，原来沈沂秋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千柔无奈摇了摇头，想给她披一件睡袍，怕她睡觉着凉，没想到却看见眼睫毛上未干的泪水。

还有那被她压在脸下，早就被泪痕反复浸泡的纸张。

纯白的纸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唯有无数个她的名字。

千柔，千柔，每一个名字上面似乎都有泪滴，就像是自带的暗纹。

秦千柔指尖泛白，无法想象沈沂秋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名字的。

她站在旁边看了许久，很想替她擦干泪珠，也很想，摸一摸那白嫩的脸颊。可是，她不能。

秦千柔明白，沈沂秋主动吻她，还能解释说年轻人冲动，不理智。若是换成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来，那便不能再用冲动解释了。

年长十岁的她，若是做了，那便是要负责的。

她，怕自己给不起，也怕沈沂秋会让自己失望。毕竟，她还那么小。

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女孩子交往，秦千柔的纠结并不在于害怕和厌恶，她甚至觉得跟沈沂秋的相处是温馨愉快的。

只是，她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喜欢。更不确定，十八岁的沈沂秋能给她未来。

秦千柔不是保守古板到谈一次恋爱就非得结婚的人，但她是极度认真的人，一旦确定了感情，便是百分百全身心付出与投入。

她怕自己辜负沈沂秋，也怕自己被辜负。

想爱，却是不敢。

最后，秦千柔轻轻把睡袍替沈沂秋盖上，又替她把房门带上，回了自己房间。

**

第二天九点刚过，黎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听上去兴致不错。

“千柔，起床了吗？别忘了今天的约会噢。”

秦千柔昨晚做了一整夜的梦，晚餐的时候她跟沈沂秋连五句话都没说到，应该是她们相识以来最为沉默的一次。

躺下后，一闭眼就浮现沈沂秋的脸，更是让她辗转难眠。

压着隐隐头痛，秦千柔的声音略带沙哑：“知道了，不会忘的。”

“那你记得催一下沈沂秋，我就不特地给她打电话了。”

秦千柔一怔，刚想说，今天不如就不带她了吧，转念又觉得这样不好。这会让沈沂秋误以为，她们在排斥她。

“到时见。”

秦千柔开车带沈沂秋去了约定的餐厅，一路上两个人话也很少，只比昨晚略好一些。

“最近学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需要强化加强的地方？”

“挺好的，都能跟得上。”沈沂秋捏着手机，本来她想告诉姐姐，前几天测试，她得了全班最高分，老师特地表扬她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遇到困难吗？”

“没有，大家都很照顾我。”沈沂秋朝她笑了笑，有点勉强，但并不算是敷衍。

秦千柔抿了抿唇，车里又恢复了沉默。

秦千柔余光瞥到沈沂秋一直握着手机，却也没跟谁在发消息，更像是在等待。

“学习固然重要，有时候也要劳逸结合。如果有合适的的机会，跟同学或是朋友出去放松一下也可以，保护好自己就行。”

沈沂秋疑惑转过头，秦千柔这是在鼓励她出去野？

“你在蒙城朋友不多，多认识点人也好。”

沈沂秋反应过来，姐姐是想让她把感情转到其他人身上吧？果然是嫌她烦了，可是姐姐不明白，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喜欢的。

“没有特别想要深入交往的人，还不如好好看书。”

沈沂秋的性子跟她父母很像，都不是为了人际关系而特别卖力的人。合则来，不合则散。宁可维持君子之交，也不愿与小人为伍。

等她们到了餐厅，沈沂秋才发现今天还多了一个人。

黎婉走过去拥抱了一下秦千柔，惹得容菲跟林霜之都笑她。

“小婉啊，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们以为你喜欢的人是千柔。”容菲搅拌着咖啡，半开玩笑。

“切，那是你们以为。我跟千柔的感情我们自己清楚，要喜欢早就喜欢了，还用等到现在？”

秦千柔坐在林霜之旁边，沈沂秋自然而然准备跟着坐下去。然而她发现，没有她的位子。

正尴尬着准备让服务员帮忙加个座椅，黎婉已经笑眯眯朝她招手：“过来过来，这里特地帮你留着的。”

沈沂秋疑惑地绕过去，这样她就坐在秦千柔对面了。

“你平时老粘着千柔，今天吃饭你就坐我这里。”

沈沂秋眨眼看她，这两者有啥关系？

黎婉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真是滑嫩啊。年轻真好，满满的胶原蛋白！

“让你坐就坐，哪儿这么多废话。”

“咳咳，小婉你别光顾着欺负人。先点餐吧，估计千柔她们都没吃早餐。”

黎婉这才想起，好像没有正式介绍过林霜之。

沈沂秋礼貌地对林霜之笑着：“林姐姐你好。”

林霜之乐了，看看秦千柔又看看黎婉，感慨道：“我这也算是沾了你们的光了，年轻了好几岁。”

已经习惯被叫阿姨的人，现在又有人叫自己姐姐了，心情挺好。

秦千柔的情绪很淡，黎婉打量了她几次，也不见她回应。

黎婉趁着秦千柔跟容菲去洗手间的时候，一把拉过沈沂秋，低声问：“昨天你们进展如何了？”

沈沂秋的脸满是苦楚，叹息：“被拒绝了。”

黎婉讶然：“你这么快就表白了？我不是让你徐徐图之吗？”

一脸恨铁不成钢，亏得昨天她那么早就离开。

沈沂秋委屈，她又没有经验。再说昨天，姐姐的唇那么诱人，她实在忍不住。

“我没忍住……”

小脸低了下去，声音里全是委屈和懊恼，又带了点天然的羞涩。

这番欲言又止让黎婉大惊：“你强……上了？”

按照秦千柔的性子，今天还能带沈沂秋一起过来，想必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吧。

黎婉心想，看不出平时一贯冷淡的千柔，喜欢这种风格？

沈沂秋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她很是羞涩，又有点别扭，“亲了姐姐一下。”

她用手指掐了一小截比划强调：“真的只是亲了一下下。”

黎婉很是失望，原以为是王者，没想到是青铜。

等反应过来，又是一惊。

虽然只是亲了一下下，但她亲的不是别人，是以高冷著称的秦千柔啊！

啊啊啊啊！所以千柔让你亲了，今天还肯带你出来。

“小鬼啊，你有福了。继续努力，别放弃知道吗？”

沈沂秋本就没想过放弃，只是想起昨晚的事仍是难过。姐姐不喜欢她这样，可她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黎婉跟沈沂秋越说越起劲，已经变成她勾着沈沂秋的脖子，整张脸几乎快要贴上去。林霜之虽然坐在黎婉旁边，但中间仍有不小距离，加上她又不喜欢探听人家说悄悄话，只能不停喝水。

可是，这茶都喝了几杯了，黎婉还没说完。

林霜之起身去外面催服务员上菜，转过身看见她们依然保持亲密状。

“小婉，你先让她吃些点心，菜还要一会儿才能上。”

黎婉松开了些，却没完全放开沈沂秋。看着林霜之始终盯着很是空荡的桌面，心里偷笑。

“没关系的，她不爱吃这些，而且她挺耐饿的。”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沂秋一眼，“我说的对吧，小朋友？”

沈沂秋不明所以，总觉得今天黎婉姐的态度热情过头。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对她身上那香水味不打喷嚏了。

黎婉面前多了一碟点心，低头一看，是她喜欢的杏仁糕。

“小朋友耐饿，你倒未必。”

黎婉低头开始吃，嘴角的笑越来越大。

终于从黎婉姐魔掌中逃脱，沈沂秋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林霜之一眼，谁知对方竟也在看她。

沈沂秋尴尬收视线，只好盯着茶杯发呆。

秦千柔跟容菲从洗手间回来，一眼就看见孤单单的那个人。

黎婉和林霜之虽然做什么特别举动，但暗流涌动，那特别的氛围把她们环绕起来自成一体，沈沂秋就像是被隔绝在外的孤独旁人。

秦千柔转身去跟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很快便有人搬来椅子放在她旁边，同时加了一套餐具。

“沈沂秋，来我这里坐。”

作者有话要说： 黎婉：小朋友你要记住，你现在受了多少冷遇，以后在上面要加倍讨回来，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