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氛围很好, 食物也很美味，但林霜之一点享受的感觉都没有。她冷冷看着眼前的牛排，想的却是跟小婉加班时候点的那些外卖, 还有小婉吃咖喱鱼蛋时夸张的表情。

最近她总是跑省领导这边，回台里的时间少之又少, 又不能公然跟其他同事解释自己到底在忙什么。黎婉一面关心着她的情况, 一面还要替她在台里打掩护。

虽然她们之间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林霜之能够感觉到, 那晚的龃龉在逐渐消除, 小婉对她的态度, 也在逐渐恢复过去的柔软。

“你们之间过去的事，我完全没有兴趣知道更不会无聊到在今天还去计较。毕竟隔夜饭菜消化完了也不过就是空气和垃圾。”林霜之淡然笑了笑，很是不屑。

“至于现在，我跟小婉之间的感情，也不必向外人交代。如果你真要问我的想法，那么我可以坦白告诉你, 我对她, 是百分百认真的。同样, 我也相信她。”

卓成终于露出儒雅绅士伪装下的嫉妒和暴躁，林霜之不仅抢走了黎婉，还用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嘲笑他的感情。

“两个女人之间, 能有什么真心？恐怕连那档子事都没什么快乐可言, 无非是自欺欺人。”卓成被激怒了，自然免不了男人口不择言时的那些恶语。

说起那档子事, 她们之间的第一次的确谈不上快乐，都怪她平时根本不曾在意过这些。临时抱佛脚，完全靠本能摸索, 黎婉也没经验，两个人只能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往前。偶遇过几次欢愉的节点，却还是痛苦大于快乐。

真是糟糕的一夜啊，以至于向来力求完美的林组长在醒来后会着急对黎婉道歉。后来她有亡羊补牢，指甲修剪了，并且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长度，相关的技术帖也看了，对于那晚做错的地方都一一在心里加以改正。

只可惜，一直没有让她纠正错误的机会。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尔后很是自信地笑着：“快不快乐自然是我们自己说了算，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女人更了解女人的情况吗？”

卓成很是生气，这样都无法激怒林霜之，反倒是自己越说越不淡定了。

他看到林霜之那自信满满的笑意，眼中还充满对他的嘲弄跟不屑，卓成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眼神了。曾经最令他不能忍受的自卑感又强烈涌上心头，连惯常的冷静都没了踪影。

男人有时候是很容易丧失理智的，尤其是在关于女人的话题上。更何况现在的情敌是一个女人，这点让骄傲的卓成始终都接受不了。

他忍着紊乱的呼吸，压低嗓音说：“你别得意，小婉只是寂寞太久，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是金童玉女，恩爱多年。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多快乐多享受。”

林霜之确信卓成的妄想症大概又提升了一个等级，连这样的鬼话都编的出来。可是她却不能容忍卓成这样污蔑她的小婉，明明是纯洁高贵又高傲的公主，凭什么被这样一个恶心的前任胡乱编排？

女人的名节难道就这么不值钱了吗？

林霜之换了种态度，她很少会显出明显的敌意，但这次不同，她必须要反击卓成。

“如果你今天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听这些幻想症之语，那我该走了。我认识些不错的医生，你如果想插队尽快看上病，我可以帮忙。”

“怎么？难受了所以想走？”卓成得意地往椅子上靠了靠，说，“我今天约你，要求很简单，只要你离开小婉，我就把照片删了。”

“你是在用照片威胁我？”

“威胁说不上，我是为了你好。毕竟一个外地人来蒙城打拼，能够坐到现在的位置很不容易吧？小婉的家世摆在那儿，能够搭上她的确是好事，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起的。”

卓成心底仍是自卑，当年他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拼命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能配得起黎婉。

若说最初林霜之的确有些嫉妒卓成曾经跟黎婉交往过，现在她已经彻底明白了，这种人根本不可能跟小婉走下去。她开始心疼小婉曾经的错付还有刚毕业那时的黯然神伤了。

那个跟在她身边实习的女孩子，在工作中总是充满活力，全力以赴做好每一件事。可是林霜之见过她独自落寞甚至在角落里偷偷掉泪的样子。

也许那时，她就被打动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因为一张照片而改变对小婉的态度。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爱她，所以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家世或是其他外在因素而改变自己的心意。至于我的事业，不牢你费心了。”

林霜之站起来走了出去，卓成像是不信这人竟然丝毫不慌，就这么走了？

他快步跟了出去，几步追上林霜之：“你就真不在乎你们的丑闻曝光？”

“我们之间是坦荡荡的爱情，何来丑闻之说？我也很感谢你今天让我知道了照片的存在，但我会让你知道，这张照片永远都不会见光。”

林霜之脸上是令人心底生寒的表情，比室外的温度还要凛冽。卓成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一个女人，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这样。

他拉扯着林霜之的手臂，非要让她把话说清楚，几番撕扯，最后竟被一辆突然闯入的车给冲散了。

两个人各自倒在一边，车上的人吓傻了，晃悠悠打开车门下来，林霜之隔着几步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她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心想，今天还真是够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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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立即赶去医院的黎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幸亏伤的不算太重。

“你怎么回事？去找领导还能受伤？”看着手掌缠了纱布的林霜之，黎婉立即就红了眼眶，说出口的话却丝毫不弱。

林霜之依旧是好脾气地对她笑笑，举起受伤的手挥舞几下：“没有大事，就是点皮外擦伤，医生说休息保养几天就好。”

黎婉却小心翼翼双手握着她的手，确切说是捧着，眼睛似乎想要穿透纱布看到里面去。

“再怎么没事也终究是受伤，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懂得照顾自己吗？”这些天来紧绷着神经，就生怕林霜之有个什么突发情况。

现在证实的确是意外，黎婉的心情却也好不起来。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卓成伤的比林霜之严重，手腕骨裂，刚处理完。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今天约林组长吃饭，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黎婉转身，狠狠瞪着他。

真是狗皮膏药，阴魂不散，缠着她不说，现在还去骚扰林霜之。

黎婉深吸了一口气，跟他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黎婉用力踩着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很大的声响，她抱臂也无法完全遮挡住自己的怒气。

终于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黎婉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一点，好让空气不那么燥热。

“卓成，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无缘无故去找组长，到底为什么？”

“为了你。”

卓成的深情如今在黎婉眼中就是小丑的表演，她一秒都不想多看。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隐瞒。不如就此挑明，也好让卓成彻底死心。

“你既然主动去找她，那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和你是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所以别再去打扰我身边的人。”

卓成忍着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很是不忿：“你们都是鬼迷心窍了吗？这世界上那么多优秀的男人不要，偏偏要两个女人混在一起，这样有什么意思？”

“意思？没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我爱她，无论她是男是女，我就是爱她。”

黎婉说完后自己都愣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坚定如此坦然地对别人说出自己的心意。卓成更是备受打击，哪怕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黎婉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愿再跟他多相处，她心里还牵挂着林霜之的伤势呢。

走出去没多远，竟然看到林霜之的身影。她快步走过去，不悦道：“人都受伤了，还到处乱跑！”

林霜之无奈地摆手强调：“我伤的是手，不是腿。”

黎婉没好气地瞪她，语气却是和缓了些：“就你有道理，有本事你别喊疼。”

林霜之微微低头，嘴角勾起明显的弧度，心底的喜悦就快藏不住了。

她刚刚是担心卓成对黎婉动手动脚，跟了过去，没想到竟然能亲耳听到小婉说爱她。

这可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原来她深爱的人，也同样这样爱着她。

**

秦千柔和沈沂秋去看望在家休养的林霜之，终于成为第二批到访的客人。刚进门，就看到黎婉正在家里走来走去，对各处都很熟悉，又十分自然地安排着所有事情，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而“受了重伤”的真正主人则被命令安稳坐在客厅沙发上，只准吃东西或是看电视，不许做家务。

秦千柔看了眼林霜之的手：“组长这伤，需要恢复多久？”

林霜之不在意地说：“最多一个星期。”

黎婉从厨房给她们端了新泡的茶，拆台道：“医生说的是一个星期后再回去做检查。”

林霜之老实收声，不说话了。

沈沂秋下意识地也跟着去看林霜之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找到了那个神仙论坛，上面的帖子被她熟记心中。手就成了高频词，而且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然后她的视线又顺着纱布滑到林霜之的指尖，之前就看过，只是没往深处想。现在再看，果然发现了不同。

指甲圆润又平整，短而齐整，干净透亮，是符合帖子里强调过的要求标准的。

沈沂秋低头偷偷看了眼自己的，她的跟林霜之的相差不大，应该也算是标准的。

其他三个人在讨论东升的事，也没注意沈沂秋在旁边想些什么。

秦千柔提起这两天的网上热门话题：“也不知道是哪个路人，把组长跟卓成在路边拉扯的照片发到网上了，现在网上一边倒地说东升欺负人。”

黎婉也觉得奇怪，是谁挖出了卓成的身份，又怎么把舆论风向带到了东升的头上。

林霜之一直没怎么说话，静静听着。

秦千柔若有所思：“虽然被发到网上的影响并不好，但不可否认，台里的确开始重视了。”

黎婉也认同：“我爸爸说，市里也有人过问这事了，还问了电视台改革和东升广告投放的情况。”

原本不过是一张男女肢体冲突的照片，没想到竟会在网上迅速发酵，引发了公众对电视台改革的关注。

也不知是谁，说起平常不怎么在电视渠道投放广告的东升今年格外大方，硬是砸了一大笔资金给电视台。之后又有人说，据说因为有了东升的这笔业务，广告部主任成为了副台长的热门人选。

网上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编织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链，看似荒唐却又让人觉得很有可能。越是这样似是而非就越能引发关注，这几天的讨论度一直没有下去。

“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台里的改革缓一缓。”黎婉叹息，她们在这里急得要死，忙里忙外的，台里的提拔名单都快进入公示期了。

秦千柔沉着声：“这事说不定会有转机，台里可以不在乎，但上面的领导肯定会关注公众的反应。只是，连累组长了。”

毕竟向来低调的林霜之连日来被挂在网上热议，那张照片也拍的不甚美观。黎婉一想起那天卓成的恶行，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都想去找他算账，被林霜之给拦了下来。

她总是劝黎婉：“小婉，我们没必要跟疯狗计较。被咬了就当倒霉，以后避开就是。”

可是黎婉也觉得自从受伤后，组长对她更温柔了。什么都听她，她让她做什么，组长就老实做什么。

她不知道卓成那天到底和林霜之说了什么，但她是在林霜之受伤后更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和林霜之比起来，卓成真的就比空气多了一丢丢存在感，而且还是因为他的臭味才会让人觉得不同。

说到后来，秦千柔跟黎婉对视了一眼，视线齐齐落在林霜之的身上。

“组长，这事该不会是你……”

秦千柔向来聪明，要不是因为了解林霜之的性格，她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想到这点。

林霜之没有否认，黎婉急了，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用得着这么拼吗？先是自己伤了，现在又把名声也搭上，你这是要干嘛啊？”

黎婉听林霜之说过，在蒙城混得不好就要回永城，她现在比谁都希望林霜之能和过去一样，继续留在电视台。

可是这么一弄，怕是电视台里也待不住了。

“受伤的确是在我意料之外，照片的事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在网上看到后才想着干脆顺水推舟。”

都是干这一行的，她们谁不知道舆论的能量有多大。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原地翻船。

黎婉能理解，可还是心疼她：“你这样也太冒险了！”

林霜之倒是比之前更洒脱：“到了这一步，我还怕什么？省里都去了那么多回，我难道还在乎台里怎么看我？”

沈沂秋在旁边一直默默听她们说着，虽然不曾插话，但她能感受到那种义无反顾的坚决。

回去的路上，秦千柔见她仍是沉默不太说话，以为她今天被冷落了不高兴。

“姐姐，我觉得你们都很伟大。”

秦千柔被伟大这个形容词逗笑：“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们明明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没半点好处，却还是坚持去做，并且一如既往。”

秦千柔沉默片刻，说：“其实对我们也有好处的。谁都是社会的一份子，我们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各种情况不断，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健康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