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光

水柳问裴音郗不对虞言卿介绍她们吗?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因为依照虞言卿在研究所和她接触时的反应来看,虞言卿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而裴音郗这种闷性子,和她与富家大小姐相处得要离婚的现状来看,裴音郗肯定提都没有对虞言卿提过她的身世,也就更不会提她和她妈妈的事了。

那么为什么搬家的当口上,虞言卿杀上门来了呢?想一想就不简单,恐怕是来“捉奸”的吧。

“呃,对。我介绍一下。”裴音郗的表情更无奈了,“言卿,这位是水柳的妈妈。”

“就这样?”虞言卿态度冷淡。她一点都不关心这个阿姨是谁好么。

“你俩这是……”应星虹一看她俩的气氛就不对,何况刚才还听见似乎有争执的声音。应星虹怕裴音郗吃亏,赶紧说好话:“小虞你别怪小裴不上班过来帮忙,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对我们很照顾。”

“阿姨,这个孝顺没关系。裴音郗还是我的妻子,这身份一天不变,我都不乐于见她“照顾”别的什么人。”虞言卿的语气几乎只能用冰冷来形容。

哇,没想到平时工作上这么专业冷静的虞医生这么霸道的!水柳吐舌。

“我和水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会让别人乱写乱说的。”裴音郗语调坚定。

这下就连应星虹也听出不对劲来了。“这,讲到哪里去了?”

“讲到哪里去了,”水柳不嫌事大,笑:“就是裴音郗没有介绍到重点上,让她老婆以为我们是她在外面养的野女人。嘻。”

“啊?这说的是什么话。小裴你是怎么说的?”应星虹问。

“虞医生知道我和我妈是什么人吗?”水柳说。

“我该知道吗?”虞言卿语调平淡。

“该知道呀。我妈是水永的原配夫人,我是他女儿。一句话讲明白的事情,裴音郗讲不明白。”

水永?谁啊。虞言卿可不觉得自己知道这么个人。

“水永?小裴,你太太不知道我们的事?”应星虹有点难堪,她们远近也算裴音郗的半个亲人,裴音郗结婚八年了,竟然从来没对她老婆介绍过。

“呃,那个,虹妈妈你不是说你们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么?”裴音郗挠头,她是个重承诺的人,答应过的事绝不泄密。

“你,”应星虹无语,“我说的任何人是说你家庭以外的人,你老婆不是任何人中的一个,能一样吗?”

虹妈妈当年说,她和水柳多年来刻意隐瞒行踪,就是为了保证安全,不要被打扰,因此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们,也不希望裴音郗公开她们和她的的关系。裴音郗因此紧守承诺,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对别人提过。

可是现在,一边是水柳和应星虹受伤难堪的表情,一边是虞言卿生气误会的姿态。裴音郗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次大型社会性死亡。怎么成这样了?

虞言卿更没好气了,听她们的对话裴音郗真的有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事,这个“任何人”包括她。虞言卿冷着脸,转身就想走。

亏得裴音郗行动力总是一流的,也顾不上自己一手水泥灰,伸手握住虞言卿的手腕,低声说:“水永是我爸的真名。他成为我养父,改名成裴永之前,虹妈妈和水柳是他的妻女。”

虞言卿定住了脚步。原来是这样。裴音郗对她说过,她是被她养父收养的小孩,这会儿出面照顾养父的妻女,确实不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了。

但是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半点没减少,这个闷葫芦,还真是,有事瞒她,连如此重要的事她都不知道。她们之间完全是,顶着彼此妻子的名义,是两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就是这样。”应星虹说:“小裴完全可以不理会我们的。不过她是个重情义孝顺的好孩子,一直很照顾我们。小虞你作为她的妻子,我们要谢谢你,也请你多包涵。”

“哪里的话,裴音郗这是应该的。”虞言卿收敛了冷漠的气质,换上极有教养的礼貌和真诚的态度,“只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怠慢了。”

虞言卿一边说话,一边挣开裴音郗的手。本来她就不喜欢被人碰了,何况你看看你的手,全是水泥灰。虞言卿客气的说:“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阿姨了。”

看见虞言卿转身离开。就这样解释清楚了?什么都没发生嘛。这对伴侣之间的相处方式真的有问题,两个都是闷声不多言的样子。这样的一个误会解开了,不应该多解释几句,然后亲亲抱抱举高高,顺便和个好,不离婚什么的吗?

水柳说:“裴音郗,你不送?”

裴音郗看着自己被挣开的手,心里暗叹气。低声说:“不送了。我还要帮你们装架子,我弄好了再回去。”

她们没注意,虞言卿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再迈着骄傲优雅的步伐款步离开。

水柳等妈妈走了,暗搓搓地小声说:“虞医生不太高兴。你不过去宽慰几句,哄一哄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裴音郗低声说。虞言卿不高兴,她不该再理会了,也,再也管不着了。

“话说回来。她以为你有外遇都能这么冷静?”这“外遇”都住进老婆买的房子里来了,虞言卿竟然只是一个人过来看看情况,而且全程冷静克制,你们富豪姐姐捉“小三”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吗?

裴音郗一怔。之前想的都是对虞言卿强调,她误会了,水柳是妹妹而不是外遇。却没往这方面想。虞言卿能冷静地批评她不顾她的脸面,对她有肯能喜欢上别的女人的事实不在意至此,看来也真是对她没有多少留恋之情了。

本来就知道的事情,本来就接受了的事实。再次想起,也仍然是让人觉得心酸难受呀,唉。

裴音郗摸了摸手心的白灰,方才接过虞言卿递过来的螺丝,仿佛还记得她那柔软的指尖的触感。

“所以她不需要我的宽慰。她本来就不喜欢我,以前碍于我的身份,现在我俩准备离婚了,她不会在意我的事的。”

裴音郗沉静的语调不带抱怨。可是水柳却听出了落寞。

哎呀。人家说痴男怨女,男女之间的恩恩怨怨感觉都没那么一波三折,你们两个女人之间的感情却也是那么百转千回。搞得她都很好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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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言卿回到虞景庄园以后,威廉下班之前来三楼会客室问过她,要不要明天约律师来商议修改离婚协议书,对裴音郗做出什么约束性的措施。

虞言卿说,不用了,别的什么都没说,就让威廉下班了。之前的事情她没对威廉说,大概是他以为她去看过以后,会对平平静静离婚这件事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吧。

但是实际上,虞言卿自嘲地笑笑,当裴音郗铁了心要离婚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措施,也是约束不了她的。

要约束一个人,莫过于用什么牵绊她。裴音郗对权势地位荣华富贵毫不留恋,她的身家抵得上一个小富婆,但是也毫不犹豫愿意分她一半。

以裴音郗的能力,她新组建的这个公司要做大也是迟早的事,就算让她净身出户,也挡不住她。

虞言卿突然发现,自己对裴音郗的认识是这么有限的。除了那个18岁时就乖顺的脾气和对她百依百顺的相处方式,虞言卿发现自己对裴音郗的其他认识都是非常零星片面的,换而言之,就是完全不了解。

到了晚上瑶瑶睡觉的时候,虞言卿去她房间陪她说话。瑶瑶提到裴音郗刚刚才回到公寓。

虞言卿状似不经意地问:“妈妈做什么去了搞到那么晚。”

瑶瑶说:“妈妈说,她去帮一个我没见过面的亲戚搬家去了。她还说今天她亲自动手安装家具和打电钻,妈妈好酷,她还答应下次教我,带我一起搞。”

虞言卿回到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久久都没有睡着。说来也是奇怪,她们结婚那么多年,以前,裴音郗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客观的存在,没有特别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因此也从来不需要花时间去想关于她的事。

这会离婚了,既然已经签了字,裴音郗就应该是和她不再有关系的人。她应该更加不需要想裴音郗的事才对。

可是,离婚真的是好麻烦。牵扯了两个人和一大堆公事私事,害得她这几天心思围绕在裴音郗身上转的次数,简直比过去几年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了!

就像今天晚上,哪怕是搞清楚了,水柳和应星虹母女是一场误会,裴音郗和她们是出于亲情,而不是出轨。但是水柳两母女显然在裴音郗的心目中是很有份量的,甚至让裴音郗连她的情绪都不再照顾。水柳问她要不要送她出门,裴音郗说不送,而是忙着装那什么鬼架子!

虞言卿一想起裴音郗体贴地帮她们整理房子,细心地安排生活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一阵堵。

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照顾家人明明是人之常情,虞言卿也说不清她心里那种又闷又堵的感觉是为什么。就好像,就好像裴音郗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不再只有她和瑶瑶,而是多了别的人……

这种认知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啊啊,恼人。原以为裴音郗是一个自己自从八年前结婚之前就拿捏得清清楚楚,可以放心地随意丢弃在一旁的妻子。

可是却没想到,她在做一份充满挑战有如拿生命在走钢丝的极限事业的时候,她的后院,早就燃起了大火,直到烧到她身上了,她才知道。

虞言卿突然发觉,她是这么不乐意。不乐意就这样,你爱离婚就离婚,你想走就这么挥挥手走人了。

那年18岁,懵懵懂懂,空有一身倔强,什么都不会的一个小女孩。她放在身边一手养起来。她养得好好的一个小工具人,培养好了,离婚以后要被别人捡了去?

她才不要趁她心意,她要把她抓回来看看。要看看你这个人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做的,好端端的,想放弃金钱地位和家里一个美美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她要撩死她,迷死她,绑死她。她的人生只能由她自己主宰,每一个改变,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是她亲自做下的决定,当年结婚如此。离婚也必须如此。

那只大笨狗,她要走上去仔细研究清楚,她到底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