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上往回赶的时候, 邱橙满心不安，实在是担心母亲，根本无暇想其他事。

直到来了医院, 亲眼看到母亲没有大碍，她心里才安定下来, 思绪也随之放空。

导致在小镇上发生的一幕一幕, 都开始在她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他对她坦言和表白，他们牵了手，甚至差点吻了。

他给她披衣服, 骑车载她，在她要跟他被人海冲散的那一刻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说：“我不会弄丢你。”

邱橙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脸渐渐地发了烫。

她抬手捂住脸, 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跳剧烈快速, 霸道地几乎要震碎耳膜。

邱橙心乱如麻地拍了拍灼热泛红的脸，又用手掌对着脸扇了扇风, 深呼吸了下,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后来邱橙抵挡不住困倦，靠在椅子上垂头睡了过去。

不久便踏进了梦境。

梦里的她回到了大学那会儿。

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 很自然地搂着他的腰，脸上漾开明媚的笑。

学校里有段很长的路，路两旁种着枫树。

每年到了秋天, 枫叶变红, 这条路就美得惊心动魄。

她让他骑车载她从枫树林的这头骑到那头，坐在后座的她开心笑着, 伸出手去，试图去接缓缓飘落的火红枫叶。

他停好自行车和她坐到长椅上时，学校的广播正在放歌, 周杰伦唱着“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标注1]，曲调透着惆怅和忧伤。

邱橙跟着广播一起哼，一直唱到最后那句“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标注2]，坐在她身旁的他忽而开口问：“你刚唱的那句是什么？”

邱橙茫然地眨着眼，她回忆了下，才说出来：“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他得逞地勾起唇，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低笑说：“好巧，我也是。”

邱橙被他摆了一道，她抬手作势要打他，脸颊红红地盈着笑，娇嗔：“你闹我！”

她的手被他抓住，男生的手指霸道地滑入她的指缝。

他凑近她，在要吻上她唇瓣的前一秒，嗓音温柔地低喃说：“是认真的。”

“我只想你在我身边，小橙子。”

她鼓了鼓嘴巴，有点羞地颤着眼帘，却还强迫自己假装镇定，非要跟他对视，摆出一副她很淡定的模样，咕哝道：“我就在你身边啊。”

他露出愉悦的笑，轻吻住她嘴巴上漂亮的唇珠，继而慢慢加深。

原来他一直想要的，只不过是她在他身边。

梦中的邱橙不知为何忽而觉得很难过。

因为她特别清楚她没有一直在他身边。

梦里的她知道她后来经历的所有。

父亲出轨，母亲精神受了刺激，变得疑神疑鬼，当着父亲的面，母亲就和原来一样说笑生活，但每当父亲不在的时候，母亲就会辱骂诅咒父亲，甚至常常把“死”挂在嘴边，说一些让她害怕又窒息的话。

而这个时候，男朋友还霸道偏执地把她关在宾馆，禁锢着她，不准她接触其他任何人。

她不堪重压，逃出了国，就只是想轻松地喘口气。

然而在国外等着她的，也是生活给她的一记记重击。

梦里的邱橙陷入了迷雾，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她辨不清路，也找不到方向。

邱橙茫然失措地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她试探着迈出脚，忐忑不安地在迷雾里一步步穿梭。

随着她往前走，身边的白雾越来越稀薄，周围的景色有了朦朦胧胧的轮廓，直到雾气散尽，她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她就站在那片枫树林中，好像从未走出去过。

枫树林一片火红，枫叶落了满地。

眼前是他们坐过的长椅，那辆他载她的自行车就停放在长椅旁边。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过，长椅和自行车的车筐里都铺了一层红枫叶。

她慢慢挪动脚步往前走，脚踩到叶子上去发出很轻的“咔嚓咔嚓”声。

邱橙来到长椅前，用手拂去飘在长椅上的落叶，坐下来。

她张望着，仿佛在等谁来。

但总也等不到，根本没有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里的她早已睡过去。

而她却在睡意朦胧间，突然感觉到自己靠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就站在她跟前，任她贴着他的腹部，甚至还贴心地捧住了她的脑袋，像搂住了她。

邱橙闻到了她很喜欢的薰衣草皂粉味道。

是程哥会用的薰衣草皂粉。

她的眼眶登时泛起热，酸酸胀胀的几乎要涌出泪。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在梦里。

那……在梦里稍微地依靠他一下，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腰，埋脸轻啜了声。

……

秋程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脑上，他的大拇指还在一下一下滑动着轻抚她的秀发。

忽而，他的动作停滞，身体也僵硬住。

秋程垂眸望着靠着他腹部睡熟的女人，亲眼看到她抬手环住了自己的腰身。

可下一秒，她就梦呓般地抽噎了下。

秋程薄唇紧抿，唇线拉平成直线。

他更加轻柔地摸摸她的头，心疼的要命。

邱橙在伸手抱住了秋程的腰的那一刹那，她就突然从梦境中抽离了出来。

神智渐渐清明，眼睛也缓缓睁开。

然后邱橙就发现，自己真的抱着一个人，正靠着人家的胸腹部。

她瞬间弹开搂着他腰的双手，也挣开他轻拥着她脑袋的手，身体本能防备地往后仰去。

秋程的掌心倏而空落。

他抿唇，还残留着她发丝香气的手缓缓垂落，微蜷起来。

邱橙眼神慌乱地讷讷抬眸望向眼前的人。

他一直都在垂眼望着她。

两个人的视线相撞，邱橙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长睫轻颤了几下，目光变得闪躲。

她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故作镇定地问：“你怎么来了？”

秋程只淡笑说：“给你和阿姨买了早餐。”

邱橙轻咬唇肉，道谢：“谢谢。”

“去病房吧。”她说完就率先抬脚快步走开，有点像落荒而逃。

秋程拎上被他放在旁边的礼品，跟在邱橙身后进了病房。

宋洁早在跟秋程对视过后就折回了病房，这会儿正背靠枕头坐着，一个人生闷气。

邱橙进来后问她：“感觉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宋洁掀起眼皮看了眼跟在女儿身后的男人，心里堵闷的紧。

她没回答邱橙，只是说：“我想出院回家。”

正巧医生来查房，邱橙便问了医生，医生说宋洁没大碍，一会儿去药房拿了药就可以回家休养。

“那我母亲能吃早饭吗？”邱橙关切地问。

医生说：“昨晚病人送来时虽然呕吐有点严重，但精神状态还可以，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的禁食4到6小时就可以吃东西了，现在早就过了禁食段，能吃些易消化的粥或面汤。”

“好，谢谢您了。”邱橙暗自松了口气。

她把餐桌板放置好，转身接过秋程递给她的小米粥，放到了餐桌板上，对宋洁说：“先吃饭，吃完就办出院回家。”

宋洁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地坐着。

邱橙见她不吃，皱眉问：“不想吃？”

宋洁没说话，像赌气。

病房里有外人在，况且宋洁还在生病，邱橙也不愿意跟母亲争吵。

她忍着脾气，只好端起粥，用勺子喂到她嘴边。

宋洁这才勉强张嘴开始吃早饭。

旁边的秋程看到宋洁这么折腾邱橙，目光沉郁。

他压下心里对宋洁极其不满的情绪，温声对邱橙说：“橙子，你去吃饭，我来喂阿姨。”

邱橙立刻急忙拒绝道：“不用了。”

他又不是她的谁，怎么能让他帮她照顾母亲，而她这个亲女儿心安理得地去吃饭。

她脑子有点懵地对他说：“你……你先吃。”

秋程愣了下，随后笑道：“我来之前吃过了，这是给你……和阿姨买的。”

“我来吧，”他想从邱橙手里拿走餐盒和勺子，语气温柔：“你趁热吃，不然一会儿早饭都冷掉了，吃凉的对胃不好。”

“你忘了你之前胃疼有多难受了？”他心疼地无奈道。

宋洁轻怔了下。

她这个当母亲的都不知道橙橙胃不好。

在秋程从邱橙手中拿走餐盒前，宋洁率先捧过了邱橙端的粥。

她把餐盒放到餐桌板上，又从邱橙手中拿过勺子，低头一声不吭地一口口喝着粥。

不再让女儿喂。

邱橙微微诧异地盯着母亲，然后又扭头看了看秋程。

秋程嘴角噙笑地把她爱吃的雪莱鸡肉粥递给她。

在邱橙喝粥的时候，秋程就给她剥茶叶蛋。

他把茶叶蛋剥得干干净净，见她一手端着餐盒一手拿着勺子，秋程就直接把茶叶蛋喂到了她嘴边。

邱橙手足无措了下。

因为她想接过来，但意识到自己腾不出手。

邱橙便把餐盒放到了母亲的餐桌板上。

她从他的手中拿过茶叶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吃过早饭后，邱橙就去给宋洁拿药，然后办出院手续。

秋程是不会在病房陪宋洁的，他一直跟在邱橙身边，陪着她去药房拿药，又陪她办好了出院。

在回病房的时候，秋程主动提出来：“我送你和阿姨回去吧橙子。”

邱橙实在觉得太麻烦他了，很不好意思地婉拒：“不用了，我已经麻烦你好多次了。我们打个车就能回，你有事就去忙……”

“我没事，也不忙。”他顿了顿，淡笑说：“我明明有车，可以送你回，你却让我眼睁睁看你去打车，橙子，我做不到。”

邱橙轻咬了下嘴唇，最终妥协下来，同意道：“好，那……麻烦你了。”

秋程扬起笑，回她：“你总说麻烦我，可我从没觉得麻烦。”

你根本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事，我有多开心多满足。

邱橙没再说话。

耳根却悄悄地红了个透。

.

大概是秋程之前那番话让宋洁有些羞愧，邱橙带她上秋程的车她也没说什么。

本来邱橙想让他把他们母女在小区门口放下就行，但秋程不同意，直接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单元楼下。

几个人下车后，宋洁在和女儿进楼回家前终于开口说了话。

她客气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歉意：“谢谢你送我们回来，之前说让你改天到家里来玩，但我身体不舒服，这次就不请你上去了。”

秋程眉眼温柔地望向邱橙，邱橙也正瞅着他看。

这下猝不及防和他深情含笑的眸子对视上，她瞬间像触了电一般，飞快地飘忽着躲开了目光。

秋程的目光没挪动半分，依然落在她身上。

他大度得体地笑着回宋洁：“没关系的阿姨，以后总有机会。”

宋洁莫名被噎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关键是，她还无法反驳。

-

以后总有机会。

邱橙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胸腔里的心脏突然就失了控，砰砰砰地活蹦乱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1和2：《枫》周杰伦

对程哥来说，

早餐是给小橙子买的，阿姨只是礼貌性顺带。

开车想送的是小橙子，阿姨也只是礼节性捎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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