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殿内，等到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终于听到马蹄声。

北平王喜道：“回来了！”

他出去一看，果然是东方境迎接了他们回来。

殿马车的帘子掀开，龙川爹想伸手扶一把皇帝，皇帝拍拍他的手，“朕可以！”

他跃下，稳稳落地，依旧风姿飒爽，不失半点帝王威严。

北平王快步迎了上去，含悲带喜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北平王，眼底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激动和内疚。

“伯父！”他的声音，至今才第一次哽咽。

伯父扶持他登基，他终究是让伯父失望了。

北平王心头也是难忍酸楚，“快进去吧，摄国皇等着你们。”

皇帝当即忍下心头微痛，快步进去。

龙卿若却开心得很，终于可以见见这位摄国皇的真面目了。

东方境牵着她的手陪同进去，殿中点了如昼灯火，照着那青袍人脸上，他刚转头过来，面容落入龙卿若的眼中。

除了那一张面容之外，还有他元神裹着的龙魂。

卧槽！

她下意识地转头要跑，却被东方境攥住了手腕，听得他声音激动中带着微微的恐惧，“你也想看换脸是吗？我也是。”

说完，拽着她就进了殿中去。

龙卿若气得很，只能躲在他的身后，人多，她有纤瘦，不会发现她。

皇帝与摄国皇互相见过之后，皇帝终究是忍不住泪水，二十三年的屈辱无奈，所有的抱负都付诸流水，答应过摄国皇和伯父的事，都没有做到。

轻易地，便叫人夺了帝位。

摄国皇拍了一下东方望的胸口，仿佛是解开了封锁，东方望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底一双熟悉威严的黑瞳，吓得他顾不得脸上的痛，猛地往后挪，“不，不……”

昔日对他的敬畏，灌入心头，噩梦似地把他笼罩，已经换了一张脸，为何他还是那么的让人害怕？

“东方望，二十三年了，我们兄弟终于又再见面！”皇帝的声音冷如地狱传来一般，叫人闻之心惊胆战。

“皇上……”东方望脸皮已经没了，痛得心肺皆裂，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全身颤抖，“我日夜担忧，担忧你会回来，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朕当然要回来杀你！”皇帝恨极了他，如今回来一刻也不愿意再顶着他那张脸，对摄国皇拱手，“还请摄国皇为朕换回脸皮！”

“进去吧！”摄国皇站了起来，眸光淡淡地扫向东方境……那身后极力躲闪的身影，勾唇微笑，“小境，拖他进去！”

东方境深呼吸一口气，“好！”

虽然有一丢丢的怕，但是好想看啊。

身后的手还在揪着他的衣裳，他回头却见那道身影嗖地一声就出去了。

东方境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她会怕。

摄国皇看着东方境，"方才那位是？"

“我媳妇！”东方境有些骄傲地介绍，“胆子有点小，摄国皇不要跟他计较。”

“她胆小？”摄国皇若有所思，呵呵！

但他没说什么，与东方境一同进了后殿去。

那些跟随摄国皇来的黑衣人也跟着进去，门一重重地锁上。

东方境丢下东方望之后，就站在了北平王的身后，从他肩膀小心翼翼地看出去。

摄国皇身边的一名黑衣人也不知道对他们两人做了什么，两人一下子就昏迷过去了。

也没见拿出什么脸皮，就是念了好一会儿的咒语，肉眼可见的一些光芒萦绕在两人的脸上，光芒慢慢地变成了光点，像织布一样，额头一点一点地现出皮肉，很慢，一盏茶功夫过去了，额头才完成了三成不到的样子。

东方境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但是看着看着，恐惧尽消，反而很想探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点开始增多，织皮肤的速度也加快了，只是，那些仿佛是重新长出来的皮肉，也有同样的岁月痕迹。

不是新的，果然是换脸皮。

东方望的脸上，织出的皮肤就和原先皇帝脸上的一样，疤痕也被织了上去。

随着皮肤的编织，五官的形状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

一个时辰之后，皮肤基本编织完成。

东方望的脸上，疤痕纵横交错。

而皇帝脸上，也和原先东方望所披着的别无二致。

龙川爹伸手扶起了皇帝，他眸子一睁开，寒芒倏闪，就这样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觉得他和以前的皇帝有很大的分别，纵然是一样的脸皮。

帝王的尊严，气度，威仪，都在这一个眼神里显露无遗。

反观之前的皇帝，总是阴暗，易怒，小心眼，也是从一个眼神便可以看出，有些人真是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披上同样的脸皮，也当不了皇帝。

东方望双手摸着自己的脸，触到脸颊上的疤痕，痛哭失声，二十三年了，他从高高在上的帝王，又变回了那阴沟老鼠。

听到他的哭声，东方境都想上前动手揍人了，北平王拉住他，“让你父皇处置，往后有他，你不必什么事都自己出手了。”

东方境心弦微动，抬起头看向父皇，便见皇帝已经对龙川爹下令，“先带他下去，暂不必为难他。”

“是！”龙川爹扒下他的外裳，再一手揪他起来，拖着往外走。

东方望恐惧地闭上眼睛，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这才是叫人最害怕的，还不如杀了他。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在迎接死亡，早早便让人修建皇陵了，他心中悔恨万分，早知道，就不顾一切让尚儿登基，自己安躺在修建的皇陵里，也算是落了一个善终。

太后悔了，他好后悔啊！

拖走东方望之后，皇帝走向东方境，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

东方境也看着他，看到他嘴唇微动，想要说话的时候，东方境猛地一个转身便出去了。

他们之间，还是太陌生了。

北平王笑了，对皇帝道：“你这个六儿，一向……害羞。”

北平王勉强说出这两个字，实在也是捂着良心说的。

皇帝道：“他只是……”

他只是受了好些苦，对爹这个字失望太过了，以致不敢轻易生了期待。

但不要紧，他回来了，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