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

“你要注册资金怎么不跟我说?多的没有,十来万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李群芳晚上跟裔玲玲打电话,小丫头把到了海滨后的事儿全给她妈说了,李群芳没想到谢云书那么能干,小小年纪就会做生意,从孩子的口中她也知道祝君兰一家对女儿真是不错,家里氛围也好,当然她也知道了祝君兰要开服装公司缺注册资金的事。

于是李群芳让裔玲玲把手机给了祝君兰:“你让老谢去抵押厂房,杜晓萍不跟他拼命才怪!”

杜晓萍就是谢云书的大伯母。

“我实话跟你说,”祝君兰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叠衣服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并不是弄不来这笔钱,实在不行,四梅的房子是自己的,也能抵押出去,反正注册资金只是过个账,没几天就能取回来了,我就是要给谢祖望压力,让他别成天当个圣父,好人他做去了,最后别人只把他当冤大头!”

前世谢祖望一家为了帮老爷子和谢大善后,跟他的把兄弟习海英借了十多万块钱,后来习海英家里出了意外急着用钱,谢祖望又是一筹莫展又是羞愧难当,成天只能搁家里唉声叹气。

那时祝君兰就提出卖掉厂房还债,可他们找了好几个买主来谢老大的老婆杜晓萍都坐地起价不肯卖。

谢云书看到此情此景,背着家里做出了个糊涂决定,最后前途尽毁。

祝君兰想到这里一阵气血上涌:“我不为别的,就为争一口气,她杜晓萍自己男人出的事,她凭什么一分钱不出?凭什么都让我们担?我跟谢祖望担下来的,最后都是我儿子受罪……”

“那倒是,”李群芳又被祝君兰引起了共鸣,“咱们大人怎么都行,凭啥委屈孩子,你们垫了这么多钱进去,要是花在小书身上都能送他出国留学了!”

“嗳!你提醒到我了,”祝君兰顿时来了精神,“我等会问问我儿子他想不想出国留学……”

谢云书拧门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她妈说这一句话。

祝君兰看谢云书进来了,跟李群芳简单说了两句,然后挂断电话。

“刚跟你芳姨正说你呢,”祝君兰把谢云书拉坐到身边,笑着问他,“小书,你想不想出国留学?”

谢云书被问得一愣。

“妈倒不是指望你出去镀金回来好找工作什么的,就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趁年轻时候多出去看看,玩玩,总归有好处,”祝君兰说,“你要是想出去,妈想尽一切办法把你送出去,你要是不想,就留在妈身边,妈也高兴。”

谢云书看他妈神色那么认真,也很仔细地考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暂时不想。”

未来的二十年在华国,谢云书有的是展示自己的空间,至于国门,他又不是没出过。

“行吧,反正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都支持你。”

“妈,”谢云书帮他妈一块叠衣服,“你真的要开公司啊?”

“那当然,妈不是把产品和商标都给你看了,怎么,你觉得不好啊?”

“没有,我觉得你这条路走得是对的,服装本来也是咱们海滨的支柱产业,不管是原材料还是销路都不用愁,但要开公司,有好多事项还得注意,”谢云书就是进来给他妈上课的,“公司场地、员工、财务、税务,每一个环节都得……”

“等等等等,”祝君兰翻出个记事本和圆珠笔来,“你说慢点,妈记一记。”

谢云书笑了。

“笑什么!”祝君兰嗔怪地拍了下他的手臂,“妈确实没什么文化,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是做生意嘛,最重要的是产品款式和质量,至于其他东西,妈慢慢学……”

谢云书比了个大拇指:“妈您说得太对了,做生意就是要有魄力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妈!”这句话都快成祝君兰口头禅了。

母子俩就开公司的各个流程讨论了好一会,谢云书提出了许多建议,祝君兰欣慰地说:“还是我儿子聪明,书没白读。”

这些可不是光读书就能学来的,谢云书仰仗的是他前世十多年乔园集团总经理特别助理的经验。

正事说完了,末了时谢云书问:“妈,你真要我爸去找爷爷和大伯要厂房啊?”

祝君兰瞪着谢云书看:“你舍不得你老子啊?”

“我就是觉得,”谢云书笑说,“以我爸那个性子,到时候肯定要被大伯母一通欺负。”

“哼!”祝君兰抿着嘴,竟是有点幸灾乐祸地在笑,“你爸成天说我是母夜叉,说他是看在你的份上不跟我斗,有本事他去斗赢杜晓萍!他要是能撺掇你大伯跟杜晓萍立马离婚,我算他大功一件!”

谢云书也乐不可支。

我妈夺笋呐!

但是我喜欢。

其实按照谢云书的性子,他对那厂房并不感兴趣,这辈子要多少钱他都有办法去挣,但是对于他大伯母杜晓萍,他也很是意难平。

谢家的厂房位于骡子桥,骡子桥在几年后会开发成科技产业园,上辈子拆迁令下来的时候谢家人都高兴疯了,可直到拆迁办的人上门,他们才知道厂房早已被谢大过户,只写了杜晓萍一人的名字。

原来谢大在火灾中受了伤,杜晓萍总是以离婚相要挟,谢大怕自己真的没老婆了,就背着所有人把厂房过了户。

谁知杜晓萍前脚拿到拆迁款,后脚就带着钱跑了。

谢云书没想到他妈无意中走了一步奇招。

杜晓萍到底能不能跟他大伯过下去不要紧,重要的是厂房绝不能落到那个心狠的女人手里。

……

第二天一早,谢云书跟着谢祖望坐车回乡下,本来他爸没想带上他,大伯母杜晓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太了解了,但谢云书必须得去给他爸帮场子。

谢云书的老家盛产一种叫荸荠的作物,荸荠苗种在水田里,夏风吹过,犹如绿色的海浪起伏。

谢云书跟着他爸穿过田垄时一眼就看到田间有个戴着草帽的娇小身影非常熟悉,他远远的就放开嗓门:“奶奶!”

谢奶奶抬起头,喜出望外:“小书啊!”

“奶奶!”谢云书跑过去,“你怎么一个人在忙啊?”

谢奶奶背着背负式手动喷雾器,正在给荸荠除虫,火热的太阳晒得老人家的脸红到发黑。

谢祖望走过来卸下老太太的喷雾器:“妈,我来干吧,您带小书先回去!”

“你俩怎么今天回来啦?”奶奶很高兴地拉着谢云书的手,“你妈呢?”

“我妈有点事今天没回来,我跟我爸回来的,”谢云书皱着眉头,“这么热的天您怎么还下田呢……不对啊,这是谁家的田?”

谢家的田都拿去换厂房了,他奶奶这是忙活啥呢?

奶奶笑呵呵地说:“这不你三堂姑一家也都进城了嘛,他们家承包的这块地没人打理,你爷爷跟我就问他们租了过来。”

谢云书手里还拎着很多东西,他奶奶伸手想要帮他拿一点,被他避了过去:“走吧奶奶,咱先回家。”

“诶!”奶奶走在前,踮着小脚,脚步又轻又快,田里还有许多其他人,奶奶逢人就喊,“我家小书回来了!”

谢云书一一叫人。

三姑六婆们七嘴八舌:

“小书是不是变白啦?”

“小书一直都晒不黑,倒是看上去更高了!”

“爹高高一个,娘高高一窝,小书随他妈,大个子!”

“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帅了,跟电视明星似的!”

“刘继芬!你未来女婿回来了!”还有人扯着嗓门开玩笑,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

谢家的小院临河,这在村里是个非常优越的位置,养家禽和种果树都特别方便。

小院里静悄悄的,此刻虽然还不到早上八点,但农村人都早起,只有谢云书他大伯母杜晓萍,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吃饭,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一朵奇葩。

谢奶奶走进小院,先是把鸡栅栏打开,几十只鸡争先恐后涌出来。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奶奶端出一早就调好的鸡粮,把鸡往河边引。

谢云书把自己带的东西送到堂屋里,然后跑到河边帮他奶奶喂鸡。

河上漂浮着一群鸭子,嘎嘎嘎地叫着往岸边游。

这群鸭子原本是谢云书他们家养的,因为他们全家搬去城里,临走前把鸭子都送到了老人家这边来,也不知道鸭子们是不是真认得谢云书,都围到他脚边吱嘎嘎地转。

谢云书跟在他奶奶后面,帮着喂好鸡鸭和猪,又按他奶奶吩咐采了家里种的桃子和葡萄,奶奶端了盆水放在河边的石桌上,就地把水果洗了,挑了最大的一个桃子让他吃。

祖孙俩坐在石凳上刚说了几句话,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爷爷!我回来了.”谢云书站起来。

“小书回来了。”爷爷的声音很沙哑,那场大火烧伤了他的腿,还熏坏了嗓子。

谢云书扶他爷爷坐下:“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这不都下地了。”谢云书的爷爷个子不高,但是体型特别健壮,即使卧床养了这么多日子,身形还是山一般厚实沉稳。

谢云书:“药您都有按时吃吧?”

“都吃了,咳咳,”爷爷冲奶奶比划了下,说道,“去,把我烟杆拿来。”

奶奶皱眉:“你安生点吧!嗓子都这样了还抽!”

“让你拿个烟杆那么多话!”爷爷有些不高兴了。

谢云书眉角微微一跳,笑道:“爷爷,您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了海滨特有名的蟹黄小笼包回来,让奶奶给您蒸一下,可好吃了!”

他爷爷是个老烟枪,以前人健朗还好,那一场大火后遗症巨大,老人家的免疫力大不如前,最后发展成了肺癌。

还好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谢云书琢磨着得想办法让爷爷戒烟,而且以后要常带老人家体检。

爷爷抽不成烟本来想发作,看到孙子笑眉笑眼地站旁边,只得作罢。

谢奶奶把蟹黄小笼包蒸好端上来的时候,谢祖望做完田活回来了。

“爸妈,我说你们没事还包那荸荠田干嘛?”谢祖望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了,没好气,“就算那几亩荸荠都被收了能有几个钱?君兰不是每月都给你们生活费了吗?”

谢奶奶又去给儿子拿了双筷子回来:“闲着也是闲着。”

谢祖望早上在家其实已经吃过一顿早饭,此刻还是扒着一碗粥喝得唏哩呼噜:“我大哥呢?”

“还没起来。”奶奶脸上的笑容淡了去。

那场大火里谢大算是伤得最重的,因为他的伤在脸上,所以后来的谢大几乎都不怎么出门。

“那这个事儿我就先跟您二老说了,”谢祖望喝完粥擦了下嘴,特别直接地说,“爸妈,我最近要用钱,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唯一值钱的也就剩那个烟花厂房了,我想拿厂房作抵押,跟银行贷笔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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