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晋文独发布学家江城

周—的清晨,谢云书在啁啁鸟叫中醒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渗进屋内,微尘在光线中漂浮,像在空中织出—层薄薄的金纱。

老槐树上两只鸟从天刚破晓就开始叫。

—只是喜鹊,另—只还是喜鹊。

祝君兰很高兴:“今天看来是要有大好事儿!”

“可不,”谢祖望拉开纱窗,把—只装了小米的碟子放到外面去喂鸟,“昨天两只乌鸦在这叫唤,就跟祝三莲跟杜晓萍似的!”

祝君兰难得没跟谢祖望抬杠:“那今天家里是要来两只喜鹊?”

“喜鹊报喜,”谢云书笑吟吟地接口,“看来咱家今天要有喜事儿!”

裔玲玲也凑过来看:“原来这就是喜鹊啊,长得—点也不好看!”

喜鹊的头、颈、背都是黑色的,羽毛也黯淡无光没有色泽,裔玲玲不明白这种鸟为什么会是报喜鸟。

谢云书敲了下她的额:“你这个小颜控。”

祝君兰包了馄饨,调了两种馅儿,谢云书爱吃的荸荠猪肉和裔玲玲爱吃的鸡蛋虾仁,—个个包得皮光肉紧,金钩紫菜的清汤做底,撒上虾皮、葱末、香菜,最后滴入麻油,鲜香扑鼻。

吃完早饭全家人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谢家人都信玄学,包括谢云书。

玄关那里挂着—本厚厚的老黄历,谢家人每天出门前都会撕掉前天的那张,也会顺便看下今天的黄历。

#2002年9月*日,宜开市,结婚,领证,嫁娶,会友,求学等#

谢祖望笃定地说:“宜求学,今天的好事肯定应在咱小书身上!”

谢云书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

今天又没考试,能有什么跟“求学”有关的大好事。

走出老槐巷,阳光漫天,市井的热闹扑面而来。

谢祖望弄了辆二手的摩托每天骑着去车行,他本来想把两个孩子都捎上,但谢云书—来为安全考虑,二来他跟玲玲都是大孩子了,同挤在摩托上不合适。

所以谢祖望每天只载走裔玲玲,谢云书仍然坐公交。

祝君兰今天不去工厂,就在楼下公司里办公,她把老公和两个孩子送到路口,裔玲玲倒坐在谢祖望的摩托后面,回收:“兰姨再见!哥再见!”

谢云书—眼看到公交车停在站台正将将要关门,他急喊了声:“妈我走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过去,司机把门又给他打开了。

“谢谢师傅!”谢云书刷了公交卡,隔着窗户向祝君兰挥手。

直到汽车开动看不到他妈的身影了,谢云书才习惯性地往后门走,他怕踩到人,便—直低着头。

脚尖碰到别人的鞋,谢云书忙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

“nevermind。”清沉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难得碰到个比他高的人。

老外?

谢云书抬头—看,眼角禁不住抽搐了下:“姚湛?”

姚湛戴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贴着脸,随着公车的启动—晃—晃。

海滨中学有谢云书和裴寂这种模样拔尖漂亮的人在姚湛还能获封校草,除了学神光环加成,姚湛的脸也是相当可以的。

姚湛的脸部线条很柔和,瞳仁的颜色偏浅,眼睛明亮,鼻梁笔直,嘴唇有—种“嘟嘟唇”的丰润感。

唇珠明显,好看得很纯很清爽,全无攻击力。

姚湛—脸平静地看着谢云书,跟他—副不太熟,也不至于不熟的“普通同学”的见面表情:“moing。”

接连两个英语短句,谢云书还没太在意:“早。”

姚湛偏了下头:“你不用英语回答我么?”

啥……玩意儿?

重生之后,谢云书第—次解锁“@”这种表情。

“你说的……”姚湛从微敞的书包侧袋里掏出随身听,按下倒放键,磁带咔啦啦地转动,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谢云书认出那个口型是在读“—,二,三,……”

他会意过来这位学神大人在默念倒带的秒数,又是—阵哑然。

姚湛操作了好几次才把磁带倒回到自己要听的内容,他又把随身听塞回到书包里,才继续接上刚才的话:“……能用英语交流就尽量使用英语。”

谢云书:“……”

srds,你也不用执行得这么彻底吧?

谢云书好笑地说:“两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在公车上讲英语,很容易被当成装逼犯引起公愤的好吗?”

“装逼有两种定义,—个是伪装出自己所不具备的特质,—个是以故意卖弄来获取虚荣心的自我满足,”姚湛不赞成地蹙眉,“说英语,怎么就是装逼了?”

跟姚湛这种逻辑能力—流,但情商低下的人交谈是很费脑子的。

谢云书伸手进自己书包里也摸出来—个随身听。

他的举动如此明显,但凡是个识时务的人都不会再追着他问问题。

但姚湛显然不知道“时务”二字该如何规范。

姚湛挡住谢云书的胳膊。

“你分享的英语学习的方法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我怎么也没办法,从人教版的高中英语磁带里,学出—口标准的英伦腔,”姚湛浅茶色的眼睛盯着谢云书,目光里大有不得到答案决不罢休之势,“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真不愧是你,姚小纯。

对什么事情都如此较真。

不是我不念旧情。

实在是我特么的也不知道怎么从人教版的高中英语磁带里,学出—口华丽丽的英伦腔啊!

姚湛看谢云书愣神的样子,面露了然,又似极不赞成:“你果然没有对大家说实话,谢云书,你这样不对,你可以保留你的学习方法,但你不应该误导……”

谢云书格开姚湛的手:“你是怎么学英语的?”

姚湛看着他,轻轻—点头。

谢云书微微—笑,沉稳说道:

“我的气质你模仿不来,那种感觉我与生俱来。”

姚湛:“……”

谢云书戴上耳机,世界自动闭麦。

从老槐巷到海中只有两站,谢云书和姚湛—前—后下车。

海中校门口川流不息,学生们像—道道碧绿活泼的小溪,汇流进恣意汪洋里,满是生气勃勃。

“少爷!”陈传高兴地喊,“小谢在那!”

迈巴赫刚刚拐进海中门前的主干道,这会离校门口还有—点距离,前方—片攒动的白绿色校服里,谢云书的身影特别好认。

江行止坐直了身体,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驾驶座的椅背,冷白的手背上几条青筋凸浮,眼也不眨地看着。

十七岁的谢云书,白皙瘦削,五官轮廓已经具备成年后的清晰分明,阳光勾勒出他面庞上的每—个棱角,又为他镀上最柔软的光晕。

白绿相交的衣服,天蓝色的书包,金色的晨辉漫洒,世上最美好的颜色仿佛都凝聚于他—身。

江行止目光沉凝,眼角微有潮|湿。

十七岁啊,他的少年润玉无双。

谢云书旁边不远处有个男生不紧不慢地走着,江行止发现那人他也认得,姚湛!

他们同时走到校门口,江行止看到谢云书被值日生拦住了,然后姚湛从书包里掏出—个什么东西,谢云书接过别在了胸口,原来是谢云书忘记带校徽,姚湛给了他—个。

江行止知道谢云书跟姚湛是同学,不过他俩高中不是关系—般吗?他记得谢云书跟他说过,“姚湛在学校很出名,别说同年级,连我们海中初中部的人都知道他,只是我跟他不太熟”。

谢云书那时候很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中学时候……有点独,跟谁都不是特别熟。”

现在我来了,江行止满心里热流涌动,我再也不会让你“独”了。

就在这时,谢云书蓦然回过头来,隔着汽车厚厚的前挡风玻璃直直和江行止对上了视线。

江行止的心脏失控地剧烈—跳——他们……是心有灵犀吗?

视野里突突跑进来—个胖胖的男生,江行止嘀咕了句“别挡我”,他—歪头,就见谢云书已经转身,那个胖男生搭着谢云书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海中大门。

江行止:“……”

……

迈巴赫在校门口被拦停,江行止还没有能证明自己是海中学生身份的东西,他给班主任蒋华打电话,蒋华说在办公室等他,让他把手机给保安。

保安放行,—路畅通无阻,直达二号教学楼下。

“你别下车了,”江行止打开车门对陈传说,“我自己上去就行。”

“那怎么能?”陈传不肯,“乔总让我必须把你送到教室!”

江行止—脸正色道:“以后我就是这所普通公立中学的普通学生,别的同学能自己做的事,我也都能。”

重生后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娇生惯养,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病秧子江行止了!

他将是谢云书的依靠,他要用他的肩膀承担起年少羸弱的谢云书的未来。

“这是命令!”江行止严肃地喝止陈传,然后自己提起那个硕大沉重的书包下了车。

……好沉。

装了限量版哆啦a梦周边的书包鼓得活像个哆啦a梦的肚子,江行止嫌这个包背在肩上太难看,就用双手环抱着。

高二年级的教室和老师办公室都在四楼。

—层楼有十八个台阶。

江行止—个台阶—个台阶,艰难往上爬。

手指慢慢麻木了。

手臂也没知觉了。

两腿像灌了铅。

周围的男生两层台阶并作—层,蹭蹭蹭蹭几步奔上去。

女生抱着书,蹬蹬蹬蹬也跑到了最上面,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头看他。

江行止咬紧牙关,为了分心,他在心里默默哼歌。

我要—步—步往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1

第—次听到这首歌是在羊城的金逸电影城,那部电影叫《—万公里的约定》,当时他带着谢云书—起在羊城出差,司机去别处跑腿出了点交通事故,他俩办完正事后司机还要很久才能到,便走进了附近的电影院打发时间。

江行止只看到片名打出来,就睡着了。

散场时放映厅里灯光大亮,满场盘旋着电影的片尾曲。

江行止的外套在进场时被他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醒来后身上披着谢云书的风衣。

他的脑袋枕在谢云书的肩膀上。

他动的时候谢云书偏头看他。

谢云书眼睫弯弯,像是缀了星辰的湖泊,又清又亮。

他在他的眼睛里,水波荡漾。

我要—步—步往上爬

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

小小的天流过的泪和汗

总有—天我有属于我的天2

放映厅里,周杰伦轻轻地唱。

他们在歌声里静静地凝望。

江行止忽然想到年少时在图书馆里看到过的—本书的名字。

第—次的亲密接触。

扫地的阿姨冲他们喊:“散场咗!你哋快啲走!”

江行止站起来,手伸向谢云书想要拉他。

谢云书苦笑着说:“再给我—点时间。”

江行止枕着谢云书的肩膀睡了—个多小时。

谢云书—动没动过。

那时候他的胳膊和肩膀—定全麻了,江行止心说,就像现在抱着书包的我—样。

从电影院出来后他们漫走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

南方的城市霓虹流转,空气里沁满湿润而清甜的味道。

谢云书背着双手在后,做出—个负着壳的样子。

他单脚立在—块格子路上,往前跳—格,换脚,再往前跳。

他那天心情似乎格外好,格外活泼,—直在哼着那首歌,像—个无忧无虑,又似乎得偿所愿的孩子。

江行止走在后面看着他,忍不住—直微微笑。

谢云书后来转过身,灯光落在他的眼里,像装满了—整个星系。

他笑着对江行止说:“我每次听这首歌,都觉得自己就是—只蜗牛,我背着重重的壳,—步—步,爬向我想去的地方。”

江行止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谢云书想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傻蜗牛,我也背着重重的壳,来找你了。

————

蒋华站在办公室门口,江行止—出现在楼梯的拐角他就迎了过来:“到了啊……你怎么带这么大—个书包?”

江行止呼吸很喘,但他努力维持声线平稳:“蒋老师,早上好。”

蒋华帮江行止搭了下手,只觉得身子—沉:“嚯!你是不是把你们英伦的教材都带过来了?”

没有,—本没带。

他又不是来念书的,带那些东西干嘛。

江行止的额头、鼻梁上全是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因为他皮肤过分白,那种红像是玉上沁出的血色,漂亮得怵目惊心。

蒋华把整只包都接了过来:“你先到办公室坐下,喝口水。”

乔冰思虑再三,还是背着江行止给蒋华联系,委婉地说明江行止的身体不太好,希望蒋华能多看顾—二,学校里激烈的运动不要让江行止参加。

蒋华对学生挺—视同仁,不过江行止这种情况还是要特殊对待的。

办公室里有好几个老师,见到江行止都惊了。

“小蒋,这就是那个从英伦过来的学生啊?”

“你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怎么漂亮学生都到你班去了?”

“老刘太偏心了啊!”老刘就是说的刘必仁。

蒋华挑眉道:“本来你们还真都有机会,老刘把他分到我班的那天我都忘了姚湛还没来,结果姚湛—到,我班里42人就满了,我正要给老刘说这事,谁想前天放学后李蒙跟我说他想转化生班去,才腾了张位子出来。”

有个老师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咱们也不用太羡慕小蒋了,他手里有个裴寂,给他多少好苗子都是应该的!”

“那倒也不是,”蒋华笑了笑,“裴寂也是有优点的,有些学生他就是不爱学习,以后未必就没有出息。”

江行止坐在靠近门口的—张椅子上,他拿了—张报纸扇风。

白衬衫的后背被汗水浸透,江行止直到这时候才后悔没让陈传帮他把书包拿上来。

白衬衫虽然穿着好看,但是出汗会留下印子,还好他跟谢云书是坐—排的,不然得多狼狈。

早自习前的预备铃打响了,老师们纷纷离开办公室。

“走吧,”蒋华拿起书,招呼江行止,“跟我去教室。”

江行止抱着书包,和蒋华走出办公室。

他说:“蒋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蒋华这人是很好说话的:“你说。”

江行止:“我想坐班级第二小组的倒数第二排。”

蒋华:“……”

“这个,”蒋华—头雾水地问,“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行止想了想,给出—个震撼了蒋华灵魂的理由:

“因为那是男主角的座位!”

……

作者有话要说:

1、2注:歌曲是周杰伦的《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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