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文独发布家学城晋江

谢云书收到的那条短信是裔玲玲发的。

她说梅姨在家里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谢云书下车,问在公交站台等他的裔玲玲。

“我也不知道,”裔玲玲双手背在后面跟着谢云书走,“我就听梅姨一直在说楷楷楷楷什么的,哥,楷楷是谁?”

谢云书拍了拍裔玲玲的发顶,没有答话。

祝君梅跟前夫有个儿子叫秦子楷,小名楷楷,比谢云书小七八岁,现在算算也就十岁不到的一个小孩。

谢云书前世跟他四姨不亲,跟秦子楷就更没什么来往。

他对于这个表弟最深的印象是有回他妈给他打电话说秦子楷结婚前来找祝君梅认亲,祝君梅高兴得不得了,给了那孩子一辆车还有小十几万块钱,算是把自己半辈子积蓄全搭了出去。

可是秦子楷拿了东西后就翻脸不认人,连婚礼都没让祝君梅参加。

祝君梅再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对儿子心怀内疚都没有再生育,等到后来想生,年纪和身体却不允许了。

倒是秦子楷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三个孩子三个妈,他接受他爸爸,却不原谅他妈妈。

祝君兰讲这件事的时候又怒祝君梅不争又哀其不幸。

谢云书听这些事的时候从不发表意见,他觉得家务事是无法让外人来论断的。

因为他不是秦子楷,无法替秦子楷原谅亲母二十年不曾养育的缺失。

但他也不理解秦子楷,若真的不原谅,何苦把自己生母的半生积蓄都诓骗去。

……

谢云书回到家果然见祝君梅坐在沙发上,眼睛又红又肿,谢云书喊了声“四姨”,祝君梅勉强冲他笑了笑,眼睫一眨,眼泪却又滚了下来,忙背过身去擦。

“妈,我四姨怎么了?”谢云书跟着他妈去厨房里端菜,趁机问。

祝君兰从锅里起出排骨,低声说:“今天是楷楷的生日,她去秦家给楷楷送东西,被撵出来了。”

说撵还是轻了,祝君梅穿的是雪纺的宽松衬衫,她擦眼泪的时候衣服袖子滑下一截,谢云书看到她四姨的手臂上有一圈破皮的抓痕,只怕是都动上手了。

谢云书眉峰紧蹙:“再怎么说我四姨都是楷楷的妈妈,秦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主要是楷楷自己也不待见她,这才是让你四姨最难过的,”祝君兰叹了口气,“秦家人没少在楷楷面前说你四姨的坏话,孩子懂什么?大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祝君兰说着说着就有点上火:“秦涛那王八蛋早几年就在外面有人了,一开始你四姨为了楷楷忍着,后来有你四姨夫才下定决心离的婚,呵!”祝君兰咬牙切齿,“秦家倒打一耙,把屎盆子全扣你四姨身上!你四姨净身出户,每个月的工资拿一半出来付赡养费,秦家连孩子都不给她看!”

这一点内情谢云书以前都没听说过,他沉吟片刻,明知有些话不该他说,还是说了:“现在楷楷还小,都已经跟四姨这样离心,以后要是长大了,只怕还要惹她伤心。”

“有什么办法,”祝君兰摇头,苦笑,“儿是娘身上的肉,到哪一天都割不下,孝顺不孝顺都是自己的孩子。”

谢云书顿时眼眶一热,他掩饰地转身过去开橱柜,拿了碗筷出来在水龙头下冲洗。

“妈,”谢云书缓了一缓,将心中原本的盘算推翻,问道,“我四姨当初跟秦……秦处长离婚,有签过协议么?”

祝君兰冷笑:“他们离婚得挺干脆的,直接在民政局办了离婚证,你四姨一根针都没带出来!”

谢云书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四姨完全可以起诉秦处长。”

祝君兰一怔:“起诉?”

谢云书点头:“如果按照程序,秦处长先存在婚姻过错,别说楷楷的抚养权,就是家庭共同财产,也有一大半是该归我四姨的。”

祝君兰想了想,不太乐观地摇头:“秦家关系网很大,闹上法庭估计你四姨讨不到便宜。”

“他关系再大,法庭也是说理的地方,”谢云书语调沉凝,“如果四姨不要分财产,那么至少也要争取和秦家共同抚养楷楷,而不是现在连探视的权利都被剥夺!”

“你说得对,”祝君兰思索着,慢慢地说,“楷楷现在还小,一切还有可,只要你四姨把他带在身边,哪有孩子不亲妈妈的……等会吃完饭我就跟你四姨说!”

……

谢云书习惯饭后洗个澡,他洗好穿戴整齐后正要开卫生间的门,就听到客厅里祝君兰的声音传进来:

“对秦家那种人,你就不客气,你退一尺,他们就进一丈,你不争不抢别的也就算了,孩子必须要过来,最底线,也要共同抚养,我谅秦涛也不敢跟你对簿公堂,你脸皮子薄,他现在刚升上去,他比你更怕他那些丑事被揭开,就算是真上法庭咱也不怕,咱有理,咱请好的律师,不怕他!”

祝君梅一直在沉默。

祝君兰知道这么大的事得让她好好考虑,不说别的,她跟钟佳明都和秦涛在同一家单位,秦涛还是他们的上司,这一个撕破脸,兹事体大。

旁人说话都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真正的决定还是要当事人自己做。

“二姐,”好半晌后,祝君梅才道,“打官司这条路我之前也有想过,但律师说,法官会征求孩子自己的意见,楷楷他……”

楷楷不会选择祝君梅的。

祝君梅手背撑着额头,有些无力地说:“我对楷楷要求比较高,秦涛是什么都不管他的,孩子要吃零食,不爱写作业,他从来都一味纵着,孩子觉得他是个好爸爸,反倒我成了……”

祝君兰:“如果这样,你就更要把楷楷争取过来,孩子的意见也只是法官考虑的一部分不是?哪怕最后判不过来,你也尽了全部义务和心意,问心无愧。”

祝君梅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点点头。

祝君兰又说:“哪怕你短时间要不回来楷楷也别怕,孩子会长大,早晚他也会学会现实的,你看那夏紫薇为什么千里迢迢去认父?因为她爹是皇帝啊!如果她爹是城东的乞丐,城西的无赖,你看夏雨荷让不让她去认!”

“二姐,”祝君梅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祝君兰沉下语气,“你祝君梅是土地局的一个小会计,每个月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秦家不会把你当盘菜,可你要是像乔冰那样,手里有大把的钱,有高高的地位,别说你想见楷楷,你就是要让楷楷跟你姓,秦家都要滚着过来谢主隆恩!”

乔冰是公认的海滨女首富,在海滨市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祝君梅被她姐吓到了:“这……这哪里有那么容易,咱们又没有乔乐山那样的爹……”

“谁说一定要靠爹了!”祝君兰声音拔高,“我们有手有脚有头脑,哪点比别人差?你看李群芳字都不认识几个,普通话说得南腔北调,人家在申城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从乌市搞饰品批发,现在赚得比她老公还多!咱们还比不过她?”

“嘘……”祝君梅赶紧说,“别让玲玲听到了!”

小姑娘吃完中饭在隔壁午睡呢!

“不会,玲玲那个房间是隔音最好的,再说了,我当李群芳面都这么说的,这就是闺蜜!我跟你说的话就跟她说!”祝君兰握紧自己的掌心,说,“其实我们女人跟男人是一样的,只要自己手里有东西,就不怕老公变心,也不怕孩子离心。”

祝君梅深深看着她姐,着实为这番话动容了。

“还有,”祝君兰压低了声音,“钟家这头,你也要兼顾好,我知道你心里对楷楷内疚,所以一直没要孩子,但你也为小钟想想,小钟就真的不想要孩子?钟家二老当你面不提,背后心里舒坦?”

祝君梅手微微一颤,目光闪烁了起来。

祝君兰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钟家二老肯定是掉过脸子了。

“四梅啊,”祝君兰掏心窝道,“我们当妈的都爱孩子,可我们自己的日子也要过活起来,都说母爱无私不求回报,但哪个妈妈不想孩子孝顺,不想孩子跟自己亲近呢,母亲也是人啊!谢祖望在那打游戏,每天一个大号练俩小时,一个小号还练俩小时,练得都挺好,都不耽误……”

“越说越不像样!生孩子跟打游戏练号一样么,”祝君梅终于笑了出声,她沉沉吐出一口气,“二姐,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会好好打算的。”

……

祝君兰这天说的话,也给谢云书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谢云书这辈子对他爸妈什么都弥补,唯有性向是他永恒的亏欠。

他无法娶妻生子,也不可传宗接代。

这本是他个人的选择,但又何尝不是全家人共同承担的命运。

“妈,”谢云书上学前笑嘻嘻地搂着他妈的肩膀,“您不是天天跟我爸吵架要离婚,但就是没法分儿子吗?”

祝君兰眨眨眼,以前她一跟谢祖望吵离婚,她儿子就忙不迭地哄这个劝那个,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云书又露出那种小狐狸般的笑,半真不假的蔫坏里透着满满的狡黠,他说:“我给你们出一个好主意,您跟我爸再生一个儿子,以后离婚就可以一人分一个,再也不用发愁啦!”

“你这孩子!”祝君兰又好气又好笑,捏着她宝贝儿子光滑溜溜的脸蛋儿,往左右两边都揪了揪,“说什么傻话!”

“妈,”谢云书的脸搁在他妈的掌心,看着祝君兰认真道,“从小我就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姐妹,我是真挺想有个弟弟妹妹,以后我也会把他们照顾好的,您跟我爸再生一个吧。”

祝君兰一把将谢云书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像是害怕会失去那般搂得紧紧的。

“妈有你一个就够了,妈这辈子就只想看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其他的,妈什么都不要!”

————

中午教室里人不多,仅有几个特别勤奋的学生在争分夺秒地学习。

江行止放学后在附近的咖啡厅里随便找了个空位草草吃了点东西,拒绝了杨婶让他去保姆车里休息一个小时的提议,直接回了教室。

秋天的太阳暖融融,透过窗户照进来,晒得人骨头都发软,江行止作息规律,一到午睡这个点就犯困得不行。

他强打着精神给谢云书发短信。

谢云书用的是小灵通,不跟手机互发短信,江行止于是也备了个小灵通,他这人对任何物质的慾望都很淡薄,没有智手机也不觉得不方便。

【我吃过饭了,你呢?】

【杨婶做的菜很好吃,下次给你尝尝。】

【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啊?】

……

江行止一连发了好多条信息,每一条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他盯着小灵通那青幽幽的屏幕,像盯着仇人。

谢云书的小灵通肯定没坏掉,也没停机,因为他中午在校门口那会还跟人家发短信的,那他为什么不回复自己?

是不想搭理自己,还是……没接收到?

江行止恍然大悟,对啊,这是小灵通,“不通不通”的小灵通!

没有智手机实在不方便。

这落后的pfs技术,耽误他谈恋爱。

谈恋爱好累啊,要是原地结婚就好了,每天吃住睡,连上厕所都在一起。

江行止蔫蔫地趴在课桌上,手指拨弄着那支从裴寂手里缴过来的属于谢云书的圆珠笔。

谢云书的圆珠笔非常可爱,笔帽上是一个米老鼠头,大大的耳朵用两根弹簧吊起,谢云书喜欢写字的时候把笔帽扣在尾端上,写起来一晃一晃。

江行止饶有兴趣地弹弄米老鼠的耳朵,那耳朵上的内廓是两枚小小的黑色贴片,江行止弹了两下,贴片飞了出去。

他弯下身去找贴片。

视线里出现一双男生的脚,“咣咚”踢开后面的椅子,两条长腿往前抻直,大喇喇跷在谢云书的凳子腿上。

是那个金毛狮王来了。

紧接着,又一个男生进来,一跃跳上了姚湛的课桌,两只脚悬在半空,吊儿郎当地抖啊抖。

江行止看到黑色小贴片落在谢云书前座的桌子腿边,他蹲在地上挪着身子,捡回了贴片刚想站起来——

“套路!这又他妈是书呆子的套路!”

江行止眉心鼓点般剧烈一跳,直觉“书呆子”三个字说的就是谢云书,他极度敏感地再度蹲了下去。

“什么套路?”裴寂背贴着墙歪坐,脑袋往仇浪的方向偏着,金灿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眉眼,下颌线条紧绷,显示他不爽的情绪。

裴寂今天真的是被书呆子气坏了,气到整顿饭都在跟仇浪数落书呆子的“罪行”,桩桩件件都让他忍无可忍。

“哎呀我的裴哥呀!”仇浪有点恨铁不成钢,“合着我这么多天的小课堂都给你白上了是不是?你怎么还一点不开窍呢?”

裴寂的脸颊涌起两抹红云,不怎么有底气地喊:“你那都是瞎几把胡说!”

“我胡说?”仇浪喊冤,“你说说我哪点胡说了?我说书呆子跟你表白失败以后会处处跟你作对,我说中了没有?我还说书呆子不时会给你一点小殷勤是不是说中了?书呆子是不是借作业给你抄了?他是不是给你笔了?这就是我们中学生的爱情,没有物质,只有实实在在的真诚!”

裴寂的视线左飘右移:“书呆子跟谁都是那样的,他作业也给别人抄,笔也给别人用的!”

“假如没有今天这一出,我也觉得我可是会误判的,”仇浪振振有词,“但书呆子今天故意护着那个新来的,就是大大有问题!他跟新来的才认识几分钟啊,他们熟吗就?比跟裴哥你熟吗?书呆子二话不说就定你的错,还一直凑那么近跟新来的聊天,俩人放学一前一后地走,在校门口磨磨唧唧黏黏糊糊……”

——以上这些信息,全部都是裴寂在小饭馆里拍着桌子吼出来的。

仇浪一拍大腿:“他这都是特意做出来给你看的啊!”

裴寂拧眉:“他有病啊?”

仇浪简直想给裴寂的情商跪了:“书呆子这是在引你吃醋!”

裴寂羞恼:“放屁!”

前面几个埋头学习的孩子同时转过脸,用微弱的眼神徒劳抗议,敢怒不敢言。

“我放屁?”仇浪不服气地哼道,“你自己说,你今天是不是特别生气?咱俩十几年交情,我都没看过谁把你气得吃不下饭,你现在看那个新来的是不是特别不顺眼?”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头一回看到他就不顺眼!”裴寂强调,“不是因为书呆子!”

“那是男人遇到情敌自发燃烧的小宇宙之火啊兄弟!”

仇浪跳下桌子,改坐到姚湛的凳子上,他把凳子拉近裴寂,搭着裴寂的肩膀,摇着头说:“裴哥我发现你有点不妙,根据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的经验观察,你道行实在太浅,不,你根本就没道行,我感觉你很快就要……卧槽!”

一颗脑袋冷不丁从下方冒出来,跟个幽灵似的,仇浪和裴寂毫无准备,双双被吓得惊跳!

“这他妈谁啊?”仇浪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惊魂未定,“大白天的装神弄鬼,脑子有坑啊?”

江行止直起身,幽深锐利的目光先从仇浪脸上一掠而过,又定到裴寂身上,像无声而寒凉的刀片,静静凌迟。

裴寂亦像是被激起了某种动物面对敌人的警觉,他一反常态得没有炸毛,反而微眯起眼睛,以更挑衅、更恣佞的眼光回视。

仇浪莫名地摒住呼吸,他看看江行止,又看看裴寂,只觉得平地骤起风浪三尺,激得他头皮发麻。

虚空里仿佛有剑器脱鞘,发出“铮”——

一声哨啸。

像是少年发起的,战斗的号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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