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比较早, 元旦节刚过,学校又开始督促大家备战期末考,理化班多学霸,每个人都上了发条似的拼命学习。

谢云书高二刚分班的时候总分全班第三, 这学期几次考试成绩都在中游转, 全靠英语拉分。

其他各科老师都分别找他谈过话, 尤其教数学的徐国超几乎天天都要把他喊办公室里去, 时而苦口婆心时而拍案怒吼。

因为谢云书刚分班过来的时候数学是满分, 到徐国超手上才一个学期,一次考试比一次拉胯。

“谢云书, 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四十多岁的徐国超对着谢云书拱手,“有什么意见你直说,不行我走!”

谢云书惶恐:“我对您没有一点意见, 我对您特别尊敬!”

“那你为什么英语考满分,数学差点不及格?!”徐国超几乎喷他一脸唾沫。

为什么英语考满分数学就不能不及格呢?

谢云书不敢这么质疑数学老师的逻辑, 只能保证:“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一定努力考及格。”

徐国超差点被气死:“你对自己的要求就只有及格吗?”

“那您说……”

“期末考你数学上不了130, 你就让你家长过来!我教不好你, 就让你家长带回家去教!”

十二年义务教育环环相扣,只要中间某个环节断开一点就很难再续接上,尤其是高中的课程,三天不刷题都能把一个学霸拉下马, 很多考进985、211的高材生们在大学里待个一年半载, 再回去做高中题,都有那觉得无从下手的,更别说谢云书了。

他脱离校园生活太久,二十年的社会与商场沉浮, 早年学的那些知识点早就忘得七七八八,只能一一从头捡起,唯一占到便宜的只有英语,海中的自考卷又是出了名的超纲,他能考及格都算不错了。

而且学习是极其需要全身心投入的一项巨大工程,他又要运营公司又要做题,应付得疲于奔命。

“你昨晚又是几点睡的?”汽车上,江行止看谢云书眼睑下一片青黑,心疼地摸着他的眼睛。

“不知道,一点?两点吧。”汽车的前后座之间有一道挡板,谢云书靠在江行止的肩头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个豆沙包一啃一啃,为了能多睡几分钟他现在早饭都不在家吃,而是在上学的路上吃。

谢云书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天赋很高的人,不论上辈子逆袭还是这辈子开挂,他都坚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他知道学习这个东西难也不难,中国的应试教育最大的好处就是学生只要智商正常,大多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肯花时间刷题,多多少少都会有成效。

于是谢云书连续一个星期两点睡,五点半起,困得简直想要死。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你上课又不听讲,回家又不刷题,为什么还能考那么好?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谢云书还闭着眼睛,他摸索着掐住江行止的下巴,酸溜溜的语气里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他们年级成绩最好的除了姚湛就是江行止,江行止数理化英都能考满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还会像前世那样被保送进最高学府,姚湛至少整天眼睛不离,江行止简直是老天爷给饭吃,还是用勺子舀着追在他后面哭着喊着要喂给他吃的那种。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脸也能当饭吃,脑子也能当饭吃。

江行止轻笑着说:“其实我的脑子里百分之99.99%的容量里装的都是你,剩下的0.01%才装了点别的东西。”

谢云书略有些惊奇地撩起眼皮看江行止,只觉得他这个逼装得如此清新脱俗又情深似海,哑然半晌后竖起一个大拇指。

江行止握住他的拇指,用自己的额头抵着谢云书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我把我的脑子分一半给你。”

谢云书哼了一声:“那你还不如等到明年,清华跟北大两个学校的招生老师来抢人时你跟他们说,‘谁把谢云书一起要了我就跟谁走’,那样还更现实点!”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江行止清清嗓子,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好像招生办的老师就在他面前一样,“我跟我男朋友想一起到你们学校,我劝贵校不要不识抬举。”

“没错!”谢云书也指着虚空里的人影说,“你们就当买谢云书赠个江行止,绝对物超所值!”

两人呵呵笑了一阵,江行止看谢云书手里的包子都冷了还没啃完,自己拿过来一口塞嘴里吃了,又拆了个三明治要喂给他。

谢云书蔫耷耷地摇头:“我不吃了,困死了,江小花,我大概是不能跟你一起去五道口了……”

虽然他的重生必然会引起这个世界的蝴蝶效应,谢云书也自诩只是俗人一个,但他还是尽量避免冲击那些本该顺遂的普通人的人生,从第一桶金到云起成立,他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走过来的。

他是记得未来高考的大部分考题,但这种预知形同作弊,清北一年只在省内招两百个人,如果他走捷径进去了,就有一个原本具有真才实学的人落榜。

去最好的大学读书,不过是一种想要弥补前世遗憾的执念罢了,如果他通过努力确实能达到那个水准他自然当仁不让,但现在的现实显然是他不可能同时兼顾云起和高考。

不是他急着要发财,他这辈子注定是不会缺钱花的,而是这个时代会跑得非常快,他最终想要做的那些事,容不得他停留下来两年去专注应付高考。

谢云想说要不然他到时候就随便挑一个京城的学校念念算了,反正他也只是圆一个大学梦,江行止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我也觉得你没有必要去五道口,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背书刷题你是短板,可就算光华管理学院出来的硕士博士,也很难白手起家出一个云起传媒,你的起点已经是他们的终点,即使国内的top2管理学院,也已经教不了你你真正该学的东西……”

谢云书听得眉心剧烈一跳,他想坐直身,刚抬了下头,江行止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就是这个微弱的动作打断了谢云书浮上心头的一缕难以言喻的困惑,江行止继续温声说道:“如果我们一定要上大学,cambridge·usa比五道口更适合我们。”

cambridge·usa,米国剑桥市,这里坐落着全世界最好的两所大学,哈佛与麻省理工。

谢云书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江行止:“你是说……”

江行止望着他微微一笑,用一种仿若“锦江乐园不好玩,我们去迪士尼”的轻巧语气说:“清华北大不留爷,我们去mit和哈佛。”

谢云书的瞳孔在“哈佛”两字落地时稍微扩大了。

江行止这话如果说给不懂的人听,只怕要立刻笑掉大牙,清华北大虽然难得,但高考年年出状元,清北每年至少录取几千人,可华国的学生要是考进哈佛或者mit——

99年“哈佛女孩”横空出世,用句闪耀全中国来形容都不为过,女孩的父母出了好几本书讲述他们是怎样把女儿培养进哈佛的,本本年销百万册,这几年里,没有买过“哈佛女孩是怎样养成的”系列书的父母,都不敢说自己是绝对好父母。

在那之前华国绝大多数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何申请世界名校,甚至连那个想法都没有,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全国成绩最好的学生能进清北,而哈佛斯坦福是比清北更厉害的世界名校,能考进去的必然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厉害的学生。

不客气地说,这是信息不对称带来的误导。

其实米国的sat考试难度比华国高考低得多,sat考察的侧重点不是记忆,而是思维方式,对于大多数华国学生来说sat最难的是语言,然而谢云书前世里常年跟各个老外高管打交道,天天都得用英文写pre,他去参加sat,近似于一场降维打击。

除了语言,普通人想考进常春藤难如登天的另一个阻碍在于推荐信,要申请哈佛mit这样的学校,需要有极富声望的社会大牛帮写推荐信,这一点,小江少爷又能手到擒来。

说到其他综合素质,不论运动还是文艺,谢云书还真少有拿不出手的,再加上他早早就创立了云起,更为他的履历添上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云起和名校不再是二中取一的矛盾,而是相辅相成。

至于如果他跟江行止真的被录取了,就会有另外两个亚洲区的学生被拒收……谁知道那是两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本子还是宇宙中心思密达国产出的棒子?自认倒霉蛋去球吧!

谢云书在一番深思之后做下了决定,他轻轻掰动着自己的手指,明亮的眼底笑意涌动,闪烁着趣味而又自信的光芒:“江小花,你这个提议很好,我们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

汽车轧过松动的窨井盖,发出轻微的颠簸,整个城市慢慢从夜色里挣脱出来,街道两旁的路灯一刹那间全部熄灭,但天边已经露出淡青色的鱼肚白。

晨光微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2003年注定是极不平凡的一年。

从去年年底,粤东省就出现多起“不明原因肺炎”,只是一开始官方和民间都没有特别重视,直到新闻通报有患者死亡。

专家呼吁民众外出要戴上口罩,尽量与人保持距离,有发烧、头痛症状立刻前往医院就诊。

粤东省的民众开始恐慌。

也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谣言说薰白醋、喝板蓝根能预防**,流言迅速蔓延到全国,连海滨都发生了白醋和板蓝根的抢购潮。

虽然疫情没有扩散到江南省,但学校已然加强了防控措施,教室的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醋味,谢云书和所有同学,每天到学校的第一件事是去厕所洗手,班主任坐在教室门口,检查一个才放行进去一个。

食堂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报午间新闻,主播照例先播报今天又增加了几例**患者,分别分布在哪些地区,病情如何,目前疫情还没有出粤东省。

学生们聚在一起吃着饭,交流着彼此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这个病是从猪身上传过来的,粤东省的猪不能再吃了!”

“吓!那我们吃的猪肉是不是从那边进过来的?”

“放心吧,打饭阿姨不是说了吗?咱们吃的都是海滨自有的土猪肉!”

叽叽喳喳的七嘴八舌里,一声不以为然的哼笑声格外突兀。

众人齐齐看过去:“夏客,你笑什么?”

夏客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几个字,“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张了下嘴,像是想说什么,突然又闭上,摇摇脑袋,然后往嘴里塞了块土豆,一副想要堵住自己嘴巴的神棍模样。

夏客这个故弄玄虚的样子自然引得其他人好奇不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说出来听听啊。”

夏客竖起根手指摇啊摇:“不能说,不能说!”

他越这样大家越被他勾得抓耳挠腮:“说啊说啊!”

夏客问谢云书:“云哥,你说我该不该说?”

谢云书正在把江行止餐盘里他不吃的胡萝卜和芹菜挑到自己盘子里去,听到问话他无所谓地一耸肩:“随便你,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云哥你最近最好不要跟少爷分一个盘子里的东西吃,你没听新闻里说,**型肺炎会通过口水传播啊?”

夏客这么一说,被他提到的两个人没什么反应,其他同学倒是有志一同地把面前的餐盘把身前拉了拉,又把胳膊拦在盘子前面,好像一只只护住食盆的小狗崽似的,只不过他们不是怕别人来抢食,而是怕其他人的口水喷自己盘子里。

江行止冷冷瞥了夏客一眼,那个眼神充满了“你很多事”的不屑和我行我素的任性,他把自己的酸奶盒插上吸管,递到谢云书嘴里,谢云书自然而然地抿住了吸管。

众人见怪不怪。

江行止跟谢云书的关系,不光是九班的人,整个高二年级都心照不宣了,甚至有几个年轻的老师都心里有数。

他们并没有刻意高调,但又实在低调不起来,两个那么漂亮的人,都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成天连体婴似地粘着,偶尔有人半真半假地问他们,他们也不生气不懊恼不否认,完全是默认的姿态。

谢云书三两口吸完酸奶开始吃饭,一边听夏客吹牛:“我跟你们说,**根本就不是瘟疫……”

“那是什么?”

“是米国人投放的生化武器!”

“哗!”夏客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义愤填膺,讨论得愈加热烈。

谢云书知道这场疫情真正的爆|发期是在春节过后,那是他无力扭转的局势,他也不可能随便到网上发个预言帖,历史证明从来没有预言帖能够拯救人类,因为除非真正的悲剧降临,人们永远只会把预言当疯话。

别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哪怕他现在是卫生部|长,他都不可能在现有条件下做出一系列的应对指示。

封锁城市、隔离人群、追踪密接者等种种措施,在今天是不可想象,也不可能实施的,不到兵临城下,没有经历过沉重代价,谁敢壮士断腕。

**持续到2003年5月后便会自动消亡,在那之前没有疫苗,也没有特效药,高发地为粤东省、香港和京都市,自那之后,国家才真正开始强化公共卫生建设,也因为对抗**积累下来丰富的经验,后来的华夏才能从容应对蔓延全球的新冠肺炎。

从这个层面来说,“**”更像是为“新冠”而生的预演,我们今天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是为了避免明天更大的灾害而经历的阵痛。

然而谢云书并非什么都没做,他向当地的医疗器械公司预订了大量医用口罩和一次性防护服,谢云书记得粤东省还好,京都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当地医疗系统被击穿,很多医护人员都是因为防护用品才感染的,既然天|灾不可躲,那就尽量减少人|祸。

……

二节课下谢云书趴桌上睡一会,让江行止上课时候叫醒他。

徐国超走上讲台把书一搁,往下扫一眼:“江行止,你把谢云书叫起来。”

江行止握住谢云书的胳膊肘推了推,谁知谢云书太困了,完全无意识地一甩胳膊,把脸转过去,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徐国超在讲台上瞧见了,他最近为谢云书的成绩下滑正气不顺,提高嗓门喊了两声:“谢云书!你把这当旅馆呢?要睡回家睡!”

谢云书完全没听着。

江行止很不忍心:“徐老师你让他再睡一会吧,他太累了。”

果然,徐国超的数落如滔滔江水:“这个班里谁不累?读书拼的就是谁更辛苦!江行止,你以为你现在让他多睡一会是为同学好吗?睡觉能睡上大学吗?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让他多睡的这么几分钟,就可能让他高考比别人少几分,然后别人上大学,他只能去工厂做流水线,去工地搬砖……”

江行止心里默默数秒,老师拖延的每一分钟都是谢云书难能可贵的补觉时间。

“什么叫做流水线你们知道吗?”数学老师说着说着面向全班,竟是诗兴大发,“追魂夺命流水线,暗无天日鬼车间,生死轮回两班倒,加班加点不加薪!1”

全班哄堂大笑。

“江行止,你是想以后和你同桌相逢在大学宿舍?还是去工地或者车间里找他把酒言欢?”徐国超说着顺手扔出一个粉笔头,目标直指趴在桌上的谢云书的脑袋。

江行止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那根粉笔头竟被他牢牢抓在掌心。

“飞龙探月手!”以夏客、倪俊杰几个活跃分子为首的男生都怪叫了起来,“少爷厉害!”

徐国超顿时被气笑了:“江行止你行啊,来来来,你给我站起来——”

周围的笑声终于把谢云书吵醒了,他睁开迷蒙的眼,困顿地抬头看了看,发现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徐国超正要笑不笑地望向他这个方向,他下意识往旁边一看,就见江行止正慢慢站起来。

徐国超又捏了根粉笔头:“飞龙探月手是吧?既然江行止身手这么好,那就把你的绝活再给大家演示一遍。”他中指一弹,粉笔头几乎带着“嗖嗖”的风声飞过去。

谢云书根本不知道教室里发生了什么状况,他完全是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探手一抓,也把粉笔头抓进了手心。

“哇哦!”

这下子班级里更热闹了,有人鼓掌,有人叫好,前排的女生感动得都想流泪了:“他们互相给对方挡粉笔头,这才是真爱啊!”

谢云书抓到那颗粉笔头,脑子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课堂,他坐在那里仰着头跟江行止对上视线,就见江行止冲着他眨了眨眼,澄黑清澈的瞳底闪着光,全是调皮的笑意。

徐国超又气又笑地呵斥:“你们两个,都给我站到后面听课去!”

俩人拎着,走到教室最后面,靠墙站着。

老师终于开始上课。

“什么情况啊哥,我一觉醒来就给我惊喜啊?”谢云书倚着墙,从齿缝里小声问,他念那么多年书,还是头一回被老师罚到后面站,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啊。

江行止也是头回罚站:“我就是想让你多睡一会。”他嘀嘀咕咕,把前因后果说了。

谢云书嘴角一咧,禁不住乐:“我谢谢你啊。”

江行止的手滑到下面,想要去拉谢云书的手,谢云书先躲了下,往讲台上瞥一眼,又伸过去,和江行止牵到了一起。

怕被老师看见,两人把手放到背后。

江行止轻声说:“我还是第一回被罚站,你呢?”

谢云书笑:“我也是,不过跟你一起罚站,挺好的。”

徐国超在黑板上写完板书,本来想让谢云书跟江行止回座位上去了,谁知一转身竟看到他俩交头接耳在说话,气得又把粉笔头砸过来:“你俩还聊上了是吧?谢云书你笑什么笑,江行止说什么了让你笑那么开心?他这么讲义气你是不是挺感动的,怎么着?要不我把讲台让出来你俩上来,你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拜个把子?”

俩人赶紧低下头,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最后排坐着的姚湛将桌面上的书又翻过一页,白玉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自言自语地说:“他俩不用拜把子,他们应该想拜堂。”

……

作者有话要说: 1歪诗非原创,上高中的时候老师就背给我们听过o(n_n)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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