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镇】

下午五点，太阳高照。

一家缝纫修补店，一个清瘦的女人在门口不停的踩着缝纫机，地上到处都堆的是这两天拿过来修理的衣物，她旁边站着一个比她稍年轻一点的中年妇女，手上还提着一大袋子水蜜桃子。

“大姐啊，我刚听说王婶说，你打算给玟玟说亲，定的是袁家那小子，这门亲事啥时候定啊，你这彩礼打算要多少钱？”

“还没谱的事呢。”女人停下手中的缝纫机，眉眼中带着几分惆怅。

“没谱，这怎么还没谱呢，这得赶紧定下啊，袁家小子现在混的这么好，这刚买了新车，家里条件各方面都不错，这彩礼怎么着也得六万六起吧。”

“六万六？你怕是想多了。”

“怎么就想多了，我可是提前给你招呼打到位了，这丹丹马上上大学了，这报名费和生活费加起来得小两万呢，我这可就指望你能给我还上了呢。”

“我.....”

“玟玟这个月没有寄钱回来？”年轻一点的女人把一袋桃子提进门，放在了进门口的一个小桌上面，家徒四壁的空房，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这家之前是个超市，现在改成了一个缝纫店，说是缝纫店，其实也就一台老式的缝纫机，这缝缝补补的，一个月能赚个三五百都很不错了。

“唉！”女人深叹了口气：“寄是寄了，可是这.....”

“寄了多少？”

“三万。”

“三万！！！！！那钱呢，你这赶紧给我还上，我这等着给丹丹报名呢。”

“没了，我还给她大伯和小叔一家了。”

“什么.....大姐，你可是我亲姐啊，你这有钱不先给自己妹妹还，反倒给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人还，你这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琴琴，我.....”女人一脸的为难，不是她不想还，而是那边天天逼，都告到法院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大姐啊，当初为了给姐夫治病，我可是二话不说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你了，整整四万啊，你到现在一分没给我还，大勇天天和我吵，吵的我现在都快要离婚了，我多难啊，你是不是想看到我也毁了，你才心甘啊。”年轻的女人急得直跺脚，又哭又喊的，整个人都如临崩溃。

“琴琴.....我....”

女人话还没说完，突然两一辆黑色的轿车和几辆摩托车停在了大门口，从车里很快的下来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一个个来势汹汹。

“嫂子，我刚听说你给大哥还钱了？”

“就是嫂子，我们的呢，你这都有钱还大哥，怎么没有钱还我们。”

“嫂子，你这就不地道了。”

“这都两年了，一分没给，我们这娃儿马上都要上大学，你这怎么着也的得给点吧。”

“.....”

众人七嘴八舌，上来就逼债，隔壁的几户人家，都抱着饭碗走了出来看热闹，就连过路的路人都停下脚步在围观。

女人一阵头昏脑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年轻一点的女人，看到这群人，上来就是一顿臭骂，没到一分钟，双方就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什么难听的话都在往外冒。

农村小镇，大多数人素质都低下，骂着骂着甚至都开始动起手来，曾经亲如一家的两家人，现在如同水火。

就在这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辆奥迪车开了过来，停在了门口，很快从车里下来了一个男人，刹那间，所有人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啊.....袁源，你来的正。”年轻一点的女人见到他，就好见到了救命稻草，立马朝他扑了过来：“袁源，你是不是喜欢玟玟？来和玟玟说亲的？”

袁源盯着这场面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轻蔑，淡定的摇了摇头，从裤兜掏出一张单子：“不是，我是来要路费的，昨天我送秦忱去了凌落县，一共花了三百六。”

“什.....”

“三百六？”女人一声惊呼：“这么贵？”

昨天是她主动找袁源，让他送秦忱去找秦玟的，袁源也一口答应，但是对她态度也是异常的殷勤，今天居然来找她要油费来了。

“阿姨，小车不比大巴，还有过路费。”

“喔，我这.....”女人摸了摸裤兜，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一块手绢，还没等她打开，手绢就被离她最近的一个女人给抢走了。

没多少，也才不到三百块钱，全是一些五块十块的，最大的一张面值也才五十，这一看就是攒了很久才崭下的。

“袁源，你.....”女人没有理会抢她钱的女人，红着眼眶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差点就要把他当作自己女婿了，没想到.....

“你昨天没见到玟玟吗？”女人有些情艰难的问出口。

“见了，她跟他男朋友一起。”

“男朋友？”一个声音激起千层浪，现场所有人大惊。

袁源轻笑了一声：“是个高中生，比秦忱还小呢。”

“什么！”女人突然一阵眩晕，当场给摔在了地上，好再她身后的妹妹扶了她一把。

“这个该死的女子啊.....”女人哭天喊地，坐在地上开始谩骂，年轻一点的女人倒是盯着袁源多看了几眼：“你确定是男朋友？不是秦忱的同学？”

“确定。”

袁源一句话，算是给这事定了型，不到一分钟，秦玟交了一个高中生男朋友的消息迅速在这个小镇传播了出去。

秦玟本来就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从小以“神童加身，连跳两级，高考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进华大，在整个镇上，几乎没有不认识她。

周围的一大群开始窃窃私语，纷纷议论了开来，女人反应过来，迅速的从裤兜掏出一个老年手机，一边哭着骂着秦玟，一边当即拨打着秦玟的号码，可是电话拨出去，一直没人接听。

秦玟电话打不通，女人又打了秦忱的，依旧还是无人接通，这个时候她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好像除了哭，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接近上百人都有了，从外看黑压压的一片，就在大伙愣神的时候，突然一阵喇叭声在人群外围响起，很快一辆黑色的卡宴驶入了大家的眼帘。

马路上的人纷纷给让路，车辆行驶的很慢，不过也就这几步，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妈！”秦忱在后面揺下车窗，一看这么多人都把他妈围着，他妈蹲坐在地上，当即下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都还没等大奔把车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妈，小姨，怎么回事。”秦忱迅速的把女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女人都没看他，视线牢牢的锁定在了副驾驶，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很快车停稳了，秦玟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一看这情况，立马皱起了眉头，犀利的视线扫过全场：“三叔，四叔，小婶子，你们这都是干什么？”

被点到名的几个人怔了怔，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干什么？要钱！”

“还钱！”

“对，今天必须还钱！”

“听说你给大哥都还了，不还，今天我就到法院起诉了。”

“......”

秦玟眼眶在顷刻间就泛红了，看着这些亲戚的嘴脸，整个心如死灰，这些都是她爸的亲兄弟姐妹。

“还钱是吧，行，借条拿出来，今天一笔一笔的清。”突然一道凌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没到三秒，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车里走了下来。

“姐夫！”秦忱扶着他妈，一脸兴奋的看着大奔。

秦忱一声姐夫，现场所有人大惊失色，都纷纷盯着大奔看着，最为吃惊的当属秦玟她妈和小姨。

“源哥也在啊？这是干啥呢？”大奔嘴角含笑的朝着秦玟靠近，伸手楼住了她的腰，一身西装革履，帅气逼人，哪有一点高中生的样子。

袁源在看到车的时候就愣住了，这会近距离的见到大奔本人，手上的一张票都被他捏成了一团。

“他.....他来找我们要油费，昨天送秦忱去找她姐了，说是花了三百六。”小姨看着大奔，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下意识的告知。

大奔：“呃......”

秦忱：“......”

秦玟：“......”

“三百六？喔。”大奔噗嗤一笑，从兜里摸了摸，刚准备掏钱包，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身无分文了，刚在车上连钱包都上缴了。”

“媳妇....”

“哈哈哈哈哈.....”秦忱没忍住的爆笑出声：“姐夫，你完了，以后你最大的乐趣，估计就是藏零花钱。”

大奔：“......”

秦玟也笑了笑，转了一个身，拉开了副驾驶车门，从车里拿出来新买的包包，打开，把大奔的钱包拿出来递给了他。

大奔接过，抽出了五百现金递给了袁源：“谢谢源哥，不用找了。”

袁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接过钱，二话不说，转身开着车就走了。

“妈，这是奔哥，我男朋友。“秦玟主动的牵起了大奔的手，把手中的包包递给了秦忱。

“阿姨好，我是大奔，叫我奔奔就可以了。”大奔看着面前的女人，还有点紧张，当然为了给丈母娘留一下好印象，他还是很沉稳的安定了下来。

女人没说话，盯着他好一阵打量，还是小姨反应快，赶紧邀请大奔进门，自报家门，大奔对她笑了笑，喊了一声小姨。

秦玟的肚子还有些难受，脸色不是很好，大奔及时的注意到了，下意识的给她揉了一下肚子：“是不是很难受？我来处理吧，你回屋休息。”

“没事，就是腰有点酸。”秦忱连忙给秦玟回屋搬了一把凳子，顺道给大奔也搬了一把。

俩人旁若无人的举动，引起众人测目，突然一道女声阴阳怪气响起：“哎哟喂，这还不没结婚就有了？”

随着这个声音，现场所有的人都朝着秦玟的肚子看了过来。

秦玟：“......”

“啥？”大奔一脸的懵：“有啥？”

秦忱伸手扶额，冷声笑道：“姐夫，我三婶说，我姐怀孕了，在嘲笑我姐未婚先孕呢。”

大奔满头的黑线，一群草泥马在心中飘过，下意识的朝着秦玟的肚子看过来，秦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大奔笑了笑，没理会这个三婶，打开后备箱，把车里的东西和秦忱一起往屋里提，顺带给秦玟他妈吩咐了一句：“阿姨，玟玟列假来了，给她去冲杯红糖水，坐了这么久的车，她不太舒服。”

大奔一句话就解释了所有，女人这会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秦玟，赶紧进屋去给她冲红糖水，自己女儿什么身体，她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玟玟，这榜上大款了就是不一样啊。”

“这车得上百万吧，啥时候定亲啊。”

“不是说要还钱吗？赶紧还。”

“......”

“我今天就是来定亲的。”大奔拍了拍手，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这门槛有些低，他出门还得歪一下脑袋。

众人一听这话就笑了：“你一个人来定亲？”

“嗯，定亲还需要很多人吗？我今天是来商量日子的。”大奔见秦玟他妈端着一杯红糖水走了出来，才道：“阿姨，今天我爸妈过不来了，他们都在外省出差，我和玟玟呢，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来不及提前通知他们，他们说了等下次一定登门拜访，这个订婚日期，您这边做主就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女人把红糖水递给了秦玟，蹙着眉头看向大奔：“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家里姊妹几个。”

“就我一个，我是独生子，我爸是工程师，我妈是销售员，就是普通家庭。”

“那这车.....”

“我的，全额无贷款。”

女人欲言又止道：“你.....你家有房吗？”

“有，我们县城一套一百二十七平的房子，全款无贷款，单独在我名下，我爸妈不跟我住一起，他们近期都在看房，估计会一人再买一套。”

女人：“......”

众人：“......”

“你多大？”

“足数十八，虚十九了，马上高三。”大奔实话实说。

“这大三岁？好啊，这大三岁正好啊。”还没等女人说话，小姨在一旁激动的先拍手，她这一开口，倒先把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这可以先定亲嘛，等上大学就可以结婚了啊，多好的，奔奔，那你这次过来你爸妈知道吗？他们见过玟玟没？”

“知道，我爸让把我订婚彩礼钱都带过来了，已经见过了，非常满意。”大奔很淡定的回答道。

“呃.....彩礼？我们家玟玟彩礼可不低的，这孩子品学兼优，百家求呢，这肯定得按最高标准走，没个十八万八，这可是娶不走的。”

小姨用胳膊肘子撞击了一下她姐，女人这会已经是被逼得赶鸭子上架了，就算对大奔不满意也得同意，当然这第一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

“十八万八？”周围的一大群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啧啧，琴琴妹子，你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吧。”

“......”

“十八万八？”大奔挑了一下眉头，他这一挑眉不要紧，现场所有人都跟着揪了一下心，有的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女人和小姨的脸色也变了变，不过下一秒就啪啪打脸。

“媳妇，你们这最高彩礼才这么点吗？”

秦玟：“......”

大奔笑着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提出了两个金属大箱子，往缝纫机跟前的一张桌子上放了下来，现场打开。

“阿姨，这里是八十八万现金，是我爸妈给秦玟准备的订婚彩礼，这只是订婚彩礼，等结婚的时候，我会再单独给她下聘礼。”

“啊啊啊啊啊......”

“天啊！八十万八。”现场哗然一片，这八十八万彩礼对于一个小城镇来说，绝对天价，不说现场看热闹的人了，就连女人和小姨都呆滞住了。

“各位叔叔阿姨，欠条拿过来吧，欠多少钱，咱今天连本带息一起给你们还了，顺便感谢你们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大奔把秦玟从凳子上拉了起来，俩人手牵手，给众人深鞠了一躬。

他们以德报怨。

秦玟当场眼泪就下来了，大奔把人紧紧的揽进怀里，秦玟趴在他胸口，失声痛哭，这几年她太难了。

她这一哭，女人和小姨也哭了起来，刚才对着她们冷嘲热讽的一些亲戚，这下纷纷开始倒戈，装模作样的缅怀起他们的大哥来，对着秦玟一阵嘘寒问暖。

秦忱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看着，这就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