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脱去外套, 取下帽子，他从腕口绷带处抽出一条红色丝带，然后抬手将自己的灰色的长发随意扎上。

“这么急着赶我走？”

伊地亚轻轻将自己的金色卷发扒拉柔顺, 他随意踢了下脚下的积木：“我还急着搭建新的副本呢……”

“而且没有操纵你的人偶, 你也无法在外自由活动多久吧。”

魔术师没吭声，他弯腰抱起脚下一块积木, 打算带回去收藏，只是抱起来时魔术师想到了什么，他笑着说：“你给他说的太多了。”

伊地亚眯起眼睛：“我只是想看到他知道自己得分情况的表情……不觉得很可爱吗？眼睛里写着疑惑呢。”

“他会猜出来的。”魔术师无比肯定。

“嗯……”伊地亚轻轻笑了笑：“本身就是不难的事情, 他只差联想、提取、补充……只要意识到本质就可以了。”

“不过，猜出来也不影响什么了。”伊地亚看着魔术师：“不是吗？”

“倒也是。”太阳悬浮空中，魔术师将衬衣工工整整扣在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两颗，他抬起头，向是在直视太阳。

身后积木传来动静, 伊地亚转过头。

戴口罩的工作人员从底下挣扎出来, 他手上拖着一个下半身是木头的老人：“啊啊啊——烦死了，晚点恢复原样不行吗？我差点爬不上来。”

工作人员看见了魔术师，他正想说什么，然后就看着魔术师直接当场消失，他撇下嘴：“……没礼貌。”

伊地亚回头看了眼, 没在意魔术师突然离开, 他踩着积木走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将老人丢下：“新副本有想法了吗？”

“有一点。”伊地亚蹲下身, 他抓起老人的头发, 在老人麻木的眼神中歪头一笑：“别难过,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 你可以休息休息。”

*

眨眼间被拉回这个安静的、具有复古气息的街道, 魔术师无奈耸耸肩：“可惜, 还没告诉伊地亚他的副本设计的不行呢。”

魔术师没有打开房门回去，他顺着街道前行一段，然后停在了一个橱窗处。

他透过玻璃看着里边空空如也的红绒长椅，半晌魔术师发出奇怪的大笑——

如果白天你永远不会出现，那白天是不是也没必要存在？

*

大巴车上。

“你得了多少分？”

人偶的声音很轻的在夏烺耳边响起，夏烺激灵了下，然后他同样小声的回答：“21分……然然，你是不是分很高？”

“65。”洛一然还没想明白这个故事为什么他得分才65。

他基本梳理了所有事情。

夏烺瞪大眼：“很高啊！我听关程哥说过，没人分超过70过。”

难道是满分不是100？

洛一然皱眉。

“谢谢。”

关程突然过来，他看着夏烺肩上的人偶认真道，然后又对夏烺说：“对不起，那晚没救你。”

夏烺连忙摆手：“没事！那么危险呢！关程哥能保护好自己就很好了。”

人偶看了眼最后边躺着闭目养神的李其疯和维亚，又看看失魂落魄看着窗外的方锦程。

关程叹了口气，这次副本死的人太多了：“夏烺，我们解除队友关系吧。”

夏烺愣住：“啊？为什么？”

关程看了眼人偶：“你们接下来的打算可能与我不一样了……不过如果以后有需要你可以再来找我。”

洛一然收回视线：“你之前也帮了夏烺很多，以后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

关程点头，他满脸诚恳和庆幸：“谢谢……真的很谢谢。”

车猛的刹住，关程差点摔倒。门口的导游回头，他面色冷漠：“都下车吧。”

以防万一还有所谓的顺序存在，维亚睁开眼睛，第一个朝车门而去。

然后第二个是李其疯，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看向人偶：“联系方式交换一下吗？”

这个时候李其疯已经知道，人偶或许知道杀死人鱼也不能算是彻底完成任务，但是……人偶也不算是欺骗了他们。

而且告诉他们直播的事情也是确确实实的。

人偶轻松说出自己id号，然后挥挥手：“希望还有机会再见。”

李其疯想到了什么：“下个副本还是别见了，我们是惩罚副本，死亡率很高。”

说罢，李其疯下车了。

下车的瞬间人就消失，关程去叫了方锦程。

从身边走过时，夏烺迟疑了下，然后看着方锦程：“你没事吧……”

方锦程顿了下，他抬起头，花衬衣还没干，湿透的贴在他身体上，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

“好歹……我还活着不是。”

说完，他下了车，关程紧随其后。

夏烺坐着没动，他有点无措。

“夏烺。”人偶出声：“明天，我们回家看看吧。”

夏烺愣了下，然后点头，他好像缓过来了，起身将人偶放在车边：“然然，宿舍见。”

“宿舍见。”

夏烺也消失在了车门口。

导游踢踢车门：“就剩你了，赶紧的。”

人偶抬起头，他们上车后人鱼怪物的形态就消失了，于是此时人偶稳稳的站在车边，他看着导游：“我有个挺好奇的事情。”

导游皱眉。

“你这大巴车不会也是个副本吧。”

导游脸色沉下，他本居高临下的看着人偶，但突然间他猛的弯腰，眼睛弯起：“怎么，你想来玩吗？”

洛一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离开了大巴车。

“……真是不讨人喜欢的人偶。”

……

寝室早就熄灯了，洛一然睁开眼的时候夏烺正好在小声喊他：“然然……你回来了吗？”

想纠正其喊哥，但想想还是算了。

洛一然坐了起来：“休息吧。明天白天还要上课。”下午下课又要赶回家。

夏烺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我有点睡不着。”

洛一然打开床头的小台灯：“有什么想说的？”

“……”

夏烺安静了很久，洛一然也没急，他也跟着安静的等待。

过了好一会，夏烺才打破了寂静，说：“会、会……”

他卡住，好像很费力的在说话：“会被、发现吗？我杀了那个……人……的事情……”

洛一然笑了，他面向夏烺的方向，食指竖起：“嘘——”

“永远不会……更何况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只是一个意外。而这世界上，意外太多了。”

夏烺那边没有声音。

于是洛一然再次开口：“如果承受不住就忘掉吧。”

他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很强的安抚意味：“反正无人会知道。”

不安缓缓褪去，夏烺躺下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意外的充满了平静。

*

暑假很快就要来了，而在暑假之后，洛一然和夏烺都将升上高三，到那个时候，他们一周只会休一天了。

好在就现在的话，他们周末两天都还会放假。

周五下午放学，两人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下，然后背上书包准备回家。

从学校到家要两个多小时，地铁转公交，然后公交再转公交，最后再步行十几分钟便到了家所在的——有顺镇。

两人从小在镇上长大，镇上不少人都认识洛一然和夏烺，很多人也喜欢这两孩子。

毕竟从小就不皮、而且比常人更加听话懂事小孩不常见。

笑着与邻居打了招呼，洛一然推开了房门。

他们居住在小镇最边缘的位置，与最近的邻居也隔了一条马路。

两人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但屋里灰尘只落了薄薄一层，大概是姑姑来打扫过。

夏烺七岁时来到这个家，他对这个家充满感情，摸了摸桌子就说：“然然，我们打扫一下吧！”

“嗯。”洛一然应了声，然后他看到了客厅边上的红棕柜台上贴着的照片。

上边，一个老人微微弯腰，而在他身边，两个少年正对着镜头在笑，一人笑容温和一人有些害羞。

再往下的照片里，是更年轻的老人和更小的两个孩子。

夏烺从厨房拿红色的塑料盆接了水，他们这里水流很慢，夏烺接了好一会才接了半盆。

出来时顺手拿了两块抹布丢入水里。

夏烺放下盆，他也看了下照片：“洛爷爷现在在天上会很放心吧！他走的时候最担心然然你了。”

洛一然随意的嗯了声，他接过一块抹布，先将柜台上的照片一点点擦干净。

两人打扫到最里边的一个卧室，那是爷爷的房间。

夏烺看着那宽宽厚厚的木板床一会：“我们要不要把床底也打扫下？我们好像一直没打扫过洛爷爷的床底。”

事实上，洛军离世后他们连这个房间都很少进来，进来也只是简单收拾下，基本所有东西都保持在了原位。

洛一然本想同意，但张嘴之时顿了下，他说：“那你去换水，我先把床垫搬起来。”

夏烺快速抱起盆：“好，不过然然你等我会，我们一起推。”

洛一然没听，夏烺离开后，他直接伸手将床垫抬起，然后目光第一时间看向了床垫下方。

在床垫下方，有一个牛皮纸小袋子。

洛一然盯了三四秒，然后他伸手拿了起来。

他打开，从纸袋里倒出了几张黑白照片。

洛一然脸色平静到近乎有些冷漠，他轻轻翻了翻那些照片，然后手指在其中一张上停住了。

那张有些模糊的黑色照片上，是大概三十几岁的洛军和另一位同龄人朋友的合照。

洛一然眼睫下垂，他看着照片上的洛军笑容灿烂的勾住另一人的肩膀，而那另一人脸上的笑容很浅，但好在他五官十分柔软毫不具备攻击力，于是显得亲和力十足。

但那柔软的五官十分眼熟，如果夏烺能够看到这张照片，便能一眼认出，那照片上浅笑那位，五官分明与洛一然有八-九分相似。

仿佛就是洛一然长大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