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最最

洛京的秋转瞬即逝, 冷意迅速席卷这座城市。

这是一个寻常的早晨。干巴巴的落叶被一股脑扫进垃圾桶里,早上天还没亮,满大街都是哗哗的扫地声。但这一天的报纸却卖得特别好——

时隔一个月, 刚解除婚约的山家和盛家居然重新联姻了,说是联姻也不对,因为报纸上特地强调, 男方痴恋女方到了一定程度。这报纸一出, 整个圈子一片欢声笑语, 笑盛霈居然也有这一天,一整天他的电话就没停过, 全是看热闹的。

盛霈也不烦,因为他这小破手机承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响了一阵就自动关机了, 他也懒得管, 准备去接山岚吃饭。

现在他去山家可谓是大门敞开、无人阻拦。

大家伙见了他还客气地喊一声妹夫, 这称呼乍一听有那么一点儿不习惯,向来都是别人当他妹夫, 但听久了就生出一点儿亲切感。

路上遇见还能聊一阵儿——

“妹夫来了, 又来接师妹?”

“是啊,接她去吃饭。”

“听说妹夫工作定下了?”

“差不离了。”

“那感情好, 只是别太忙了,多陪陪师妹。”

“不忙不忙,闲活儿。”

这么唠了一路, 他总算到了山家的更衣室。

正是下班的点, 通常这会儿山岚不是在更衣室就是来更衣室的路上,若是有事她会提前发消息,小尼姑从不让他操心。

山岚有自己的更衣室, 盛霈不但能进去,他还有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门一瞧,他的公主正在换衣服。

“下个月就下雪了,还穿裙子。”

盛霈轻啧一声,忍不住念她一句。

站在那儿的女人穿着浅色长裙,正在往身上披大衣,见他来了只是瞧他一眼,乌黑的眼眸看过来水灵灵的,让人忍不住想亲。

刚这么想,他就走过去逮着人亲了一口。

山岚嘀咕了句“凉”,一点儿不留情地把人推开了。

盛霈也不和她计较,拿过围巾她的小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鼻子和眼睛来,再把人往怀里一搂,出门去了。

山岚把手往他口袋里放,问:“晚上吃什么?”

盛霈眉眼松散,瞥了眼胸前的脑袋,心情还不错,懒声道:“家里有菜,去外面吃也成。最近去的餐厅有喜欢的吗?再吃一两月,整个洛京的餐厅都吃遍了。”

山岚想了想:“回家去。”

“行,回家去。”盛霈低头,跟亲宝贝似的往她脑门上一亲,“过年带你去南渚住两天?还是留在这儿看雪?”

山岚微仰起脸,盈润的眸盯着他,问:“和廿廿他们一起?”

盛霈弯唇一笑:“对,带你去船上过年。过年那阵子钱最好挣。”

“为什么?”

山岚有点儿好奇。

盛霈道:“南渚人的习惯,逢年过节不怎么出海,大多都留在家里。这时候出海的船少,价格也贵,就是得留在海上过年。”

山岚抿了抿唇,用力握住他温热的大掌,轻声道:“今年我和你一起在海上过年,那么多人陪爷爷,他不会孤独。”

盛霈瞧了眼公主,心说又想哪儿去了。

总说得他多可怜似的,但老婆心疼他,他想不开才多解释,当即便应下了。

.

山岚和盛霈去南渚那日,洛京下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光是看着就令人生出寒意来,盛霈有些年没这么看过雪了,在洛京呆了才几个月,就看了四五场。

以前他没觉得雪天多讨厌,毕竟妹妹们还挺喜欢的。

但现在有了山岚,说是公主,但比谁都能吃苦。雪天的山路多难走,她一天不落的去崖顶练刀,自己还带一把扫帚,自己给自己扫雪。他看了几天,看不下去了,先起床去扫雪,再回来接她。

小尼姑进山的时候可稀奇了,新奇地问:“盛霈,为什么崖顶没雪了?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自然现象发生了?”

盛霈心说,可不是么。

走近科学都能拍五集。

这么偷着扫了两天,在第三天被山岚逮住了。

他才到山脚,原本该睡在家里的人却出现在了他眼前,轻飘飘的眼神往他脸上一看,不用问他就自己全交代了。

最后还是老样子,公主自己扫雪。

盛霈想到这儿,不由伸手点点她的眉心,轻哼一声:“不听话。”

山岚正在研究新的图纸,没搭理他,抬手把脑门上的手一扒拉,转过身不让他碰到。但盛霈是什么人,越不让碰越来劲。

“小尼姑,飞机上不让工作。”

“一会儿空姐就来喊你了,你得配合人家工作对不对?”

经过的空姐悄悄瞥了眼盛霈,心说这男人长得挺俊,怎么说话就这么不着调,飞机还没起飞呢。

山岚一顿,慢吞吞地收了图纸,老实坐着不动了。

盛霈勾起唇,心满意足地往她边上凑,低声问:“招儿,爷爷催你没有?他上周还打电话催我,让我赶紧给山家开枝散叶。”

“......”

这话让人听到了得吓死。

盛霈也不怕让人听到,继续道:“我认真想过这事儿,你年纪还小,这事儿我们过两三年...不行,五六年再说。要是爷爷问起来,你就说我身体不好。”

山岚:“......”

空姐:“......”

山岚抬手往他嘴上一捂,温声道:“飞机要起飞了,你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别打扰人家工作。”

盛霈:“?”

他哪儿打扰人家工作了?

想法才冒出来,空姐立即俯身,对他温柔一笑:“先生,请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系好安全带。”

盛霈:“......”

这么憋了一路,总算到了南渚。

南渚的气温和洛京相比,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飞机一落地,盛霈就把大衣脱了,眼看山岚也有样学样,他一把揽过人,教训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容易感冒,上车了再脱。”

即便是隆冬时节,南渚穿件毛衣就算穿得多。

这会儿山岚还披着一件厚厚的羊绒大衣,没走几步就热得出了汗,她抿抿唇,轻声道:“我不想穿。”

盛霈摸摸她的额头,还真出汗了。

“那脱一半。”

“......”

山岚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管过,山家谁敢管她,她成年后连山桁都管不了她,何况盛霈。

“不穿。”

公主把衣服扯下来往他身上一丢,快步走了。

盛霈轻啧一声,拿她没办法,只好又追上去哄人,还得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似乎这样就能把体温传给她多一点、更多一点。

徐玉樵一早等在门口,见人出来就笑了。

这两人还是老样子,一个瞧着安安静静的不想说话,另一个人自顾自地凑上去也不嫌人烦。

“山老师!二哥!”

徐玉樵按了下喇叭。

盛霈随意摆了下手,打开车门先让山岚上车,放完行李才想坐上去,里面的人飞快地伸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外面。

盛霈:“......”

徐玉樵嗤嗤笑,打开副驾驶的门,喊:“二哥,坐前头吧,正好咱聊聊天。山老师也不爱说话,你让她静静。”

盛霈在原地站了几秒,舌尖顶过腮帮子,黑眸往公主脸上一扫,她无辜地看他一眼,忽然躺下了,意思是:后面满员了。

盛霈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声:“傻不傻,起来坐着。车开了当心掉下去,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上了车,徐玉樵一路叽叽喳喳的,还不住往盛霈脸上看,边看边感叹:“二哥,你还真白了不少。别说,看着有点陌生。”

盛霈吹着海风,舒服地眯起眼:“可不吗,不白点儿走到哪儿都像山老师的保镖。我人还在她边上站着,还有人敢上来搭话。”

徐玉樵哈哈大笑:“那你不是得气死?”

盛霈双手环胸,刻意提高声音:“能气好几天,有的人忙得连饭都不回家吃,还得我上山陪着,还不哄我几句。”

徐玉樵又笑:“我瞧着你这日子过得不错,脸上就差写舒心两个字了。诶,二哥,你现在坐什么呢?”

盛霈:“自个儿猜。”

这哪儿猜得到,徐玉樵猜了一路都没猜出来,最后也不猜了,他非要知道这干什么,谁和他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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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年节,港口还挺热闹。

渔船倒是不多,人群乌泱泱地挤了一片,都是赶着来买新鲜海货的,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很,即便山岚听不懂南渚话都探出头去瞧。

“手给我。”

盛霈把后座的门打开,牵着公主下车。

徐玉樵本来站在车头看船,听到声儿往后瞥了一眼,心说这就算不是公主也被宠成公主了,就没见二哥和山老师红过脸。

徐玉樵道:“二哥,我们这趟不回猫注,直接往南沙去,回程再去猫注呆两天。你看怎么样?”

盛霈懒散道:“你是船长,你说了算。”

他这几天只想和他老婆在一起,不想管船上任何事儿。

徐玉樵咧嘴一笑:“行。对了二哥,我给你和山老师单独留了一个房间。不用经过通铺,这样就方便了。”

盛霈一挑眉:“长大了。”

徐玉樵闷声笑:“那当然。”

两人正说笑,忽而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震得人耳朵疼:“山老师!山老师山老师!我在这里!”

山岚抬眼望去,一眼看见了站在船头朝她挥手的黄廿廿,不由弯唇笑起来,松开盛霈的手,自己先往船边去了。

“......”

“啧,瞎跑什么。”

盛霈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来,她还有点儿不情愿,那双勾人的眸子不住往他脸上瞟。

“刚下飞机,跑了第几次了?”

“三次了,老实呆着。”

盛霈凶归凶,怀里的人还没反应,他就先哄起人来:“这码头人这么多,你又听不懂这儿的方言,身上还没带刀,丢了怎么办?得把刀带着。”

山岚这回出来压根没带刀。

盛霈这个不要脸的说的就是自己。

“...那我们上船去吧。”

山岚伸出小指,在他掌心划拉两下。

盛霈无奈:“知道了,一会儿就上去。这里有个小市场,之前一直没时间,这次想带你逛逛,逛市场还是上船?”

山岚眨眨眼:“逛市场。”

盛霈哼笑:“瞎着急。”

最后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去逛了市场回来,大包小包拎满才上了船,盛霈负责拎,山岚负责上船。

“山老师!”

黄廿廿极其热情地冲过来,想给山岚一个拥抱。还没抱到人就被徐玉樵拉开了。二哥那眼神,都要冻死人了还往上凑。

徐玉樵轻咳一声:“廿廿,山老师他们还没吃饭呢。”

黄廿廿一拍脑袋,拉着她往船舱走:“我都做好了,在洛京学的那几个菜我们这里的人还挺喜欢的,他们……”

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离得远了。

盛霈问:“这丫头都不回家过年?”

徐玉樵叹气:“前阵子给他们放假,她回去呆了一阵,就五天假,第二天就跑出来了。先是去找赵队长,又嫌人家里小孩子烦,跑到猫注去了。二哥你那房子不是空着吗,走的时候你说交给我,我就给廿廿住了。”

盛霈:“?”

这下可好,房子抢走还不够,还要来抢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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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生活盛霈再熟悉不过,但他什么都不用做的日子还挺少见,这会儿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左摸摸右摸摸。

摸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少了只猫。

三花让他留在洛京了,家里没人养就抱到云山上去。不得不说,这猫儿海上作威作福惯了,在山里居然也要称大王,天天戴着个小铃铛巡视山家。更古怪的是,山家那帮壮汉看见它居然喜欢得不得了,一口一个小猫咪,时不时还得凑上去亲一口,看得他头皮发麻。

“没有猫,总不能老婆都没有。”

盛霈喃喃了句。

他没动,就这么躺着。

躺了半天才出声喊:“招儿?”

船上那么多人,人传人这么一传,在船尾的山岚都知道盛霈在船头找她了。她还怔了一下,他自己怎么不过来?

山岚忽而起身,急匆匆地跑过船舷,一路小跑到船头,见盛霈好好地躺在甲板上,还挑唇看着她笑,那口气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你没事吗?”她轻声问。

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他身边蹲下了,还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盛霈深色的眸盯着她:“有事,刚出门一天你就不理我。大过年的,我一个人在船上吹冷风,可不可怜?”

山岚微呆:“这风冷吗?”

盛霈:“......”

撒娇听不出来?这笨尼姑。

“陪我躺会儿。”

盛霈把人一拽,霸道地让人躺在他胳膊上,还不许挣扎。

山岚抿抿唇,老实躺下来。

两人靠在一起,安静地看着澄澈的天,丝丝缕缕的云划过大片晴空,晴空下是透明的海水,海风温热。

“招儿,我遇见你那天,也是晴日。”

盛霈忽然说。

山岚轻轻地应了一声:“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但是你身上好烫,比南渚的阳光还要烫。和鱼不一样。”

盛霈侧过头,看着山岚的侧脸。

她不光眉眼似山水,连侧脸看起来都像一幅静默的画作,是内敛却又磅礴的山水画,藏着不可预测的力量。

他转过身盯着她,低声问:“当时为什么跟我回猫注?”

那时,盛霈以七星铁为借口将她留下。可两人上岛后,山岚对这铁的兴趣又没有那么大,不着不急地在岛上转了两天,似乎不是为了那块铁。

山岚侧眸,对上他的眼。

半晌,她温声道:“为了铁。”

盛霈一顿:“真的?”

山岚诚实道:“真的,但是……”

她静静看着一脸紧张的男人,抿唇笑了一下:“但不是为了七星铁,我在海里便看中了一块铁。那时我想,用这块铁铸就的刀一定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盛霈,我和你说过,我进高原看过藏刀。我去的巧,那位藏刀传人正在打一把新刀,委托人想给他的孤刀找个伴。”

“我当时想,或许我也是一柄孤刀。”

“可是,我看见了迄今为止最想要的铁。”

盛霈低眸看她,看她弯着玫瑰般的唇角伸手来拥抱他,听她轻声在他耳侧说:“后来,我发现你不是铁,我也不是刀。”

“那是什么?”

盛霈低声问。

山岚弯起眼睛:“你是海域里最自由的风,是公主的恶龙,是山岚最最最喜欢的人。你是盛霈。”

“...最喜欢,是多喜欢?”

“我不告诉你。”

“那你听我说——”

300万平方千米的海疆上。

我看见海上大雾弥漫,我听见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谢谢陪我的宝贝们!挨个啾啾!

番外下周末更。

新题材写得还挺开心的,暗戳戳开了个公路文预收《与我逃亡》,下回去别的地方玩咧,感兴趣的崽可以戳专栏收藏一下。

下本冬天写,写《橙花》,放个预收我就跑了!

《橙花》

1.陆嘉钰见尤堇薇第一眼,是在四合院里。

粉墙黛瓦下,那截纤长的颈低垂,乌发散落,肌肤胜雪,十根尖尖的指上捻着绢花,像一场泛青的梅子雨。

陆嘉钰饶有兴味地看着,对友人说,我要她。

陆氏百年世家,底蕴深厚,代代名声清远,唯独到了这一代,出了个陆嘉钰,纨绔不堪,专横跋扈,凡是他看上的,皆是他的囊中之物。

2.不出一月,尤堇薇果然到了他手里。

众人打赌,陆嘉钰能持续多久的兴致,十天,一个月,三个月,到了赌局最后,陆嘉钰随手丢了块腕表下来,轻佻地笑:“半年。”

半年之期一到,尤堇薇提醒他:“陆嘉钰,你该搬走了。”

第一天,他眉头紧皱:“我腿疼。”

第二天,他捂着心口:“我胸闷。”

第三天,他……他被打包丢出了院子。

陆嘉钰蹲在院子口,在脖子上挂了块牌子:陆嘉钰,从主人家走丢了,如果你见到我,请告诉那个狠心的女人,你见过我。

众人皆看热闹,陆嘉钰被女人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