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纪百户,你好大的官威
“抄家真累啊,还是个技术活儿。”
纪渊坐在县衙的后堂,抿了一口热茶感慨道。
万年县靠近天京,圣人脚下,比之常规的郡县要大上许多。
本地的士绅豪族家大业大,一下子根本抄捡不完。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扈家大房,也就是扈彪执掌的那一支。
平常都住在祖宅,凝聚家族人心。
分家之后,老二扈正成了偏房。
出去开枝散叶,自个儿购置了庄园。
年纪最大德高望重的七叔扈霆,同样如此。
如此算来,仅扈家就有一座祖宅、两座正宅需要搜查抄捡。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什么大房、偏房的掌舵人,几乎人人都在天京内城、外城置办了私宅。
各有用处。
多为豢养外室、安顿亲信、避人耳目之类。
“难怪天京宅子卖得那么贵,敢情就是这些人炒起来的。
恶意抬高市场价格,必须重拳出击!”
纪渊翻动记录名册,不由生出仇富之心。
他大小也是个正五品的百户,如今都还蜗居在南门胡同的破落院子。
四面漏风,墙皮剥落,连过冬都难。
这帮虫豸吃得满嘴流油,赚得盆满钵满。
“果然,有人主动出头给我踩一脚,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两天,纪渊前后去了扈家、曾家、余家,与各位当家做主的士绅豪族进行了友好磋商。
扈彪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万年县的大户心里都明白,
这位北镇抚司的年轻百户,是个下手狠辣的冷面阎王。
对方既有官身护体,不能得罪,
而且点子扎手,以通脉之身斗换血武者,把扈彪打得满地找牙。
聪明人都会审时度势,于是再无人敢于抗法,老实安分等待北镇抚司的奉命抄家。
“百户大人,扈彪在县衙牢房里闹了两天,指名道姓说要见东城兵马司指挥罗猛。
他还大放厥词,称自己是大统三十八年的槐阳坊武举人,不受刑狱……”
裴途抱着清点完毕的古玩字画名册过来,仔细分类放在案头。
“众目睽睽之下,意图谋害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别说他是武举人,武状元都没用。”
纪渊嗤笑一声,没有放在心上,随**待道:
“那扈彪被我一拳打散骨架,然后穿了琵琶骨,竟然还能活蹦乱跳。
可见换血三境的武者,生命力确实远超常人。
这样吧,以后每天只给他送一顿稀粥,饿个半死就消停了。”
裴途点头记下,作为纪渊目前唯二心腹,
他一般负责整理案牍、打听消息。
闷葫芦似的李严,则是唱黑脸的角色。
因为拳脚功夫够好、够硬,治得底下那帮云鹰缇骑服服帖帖。
他们两个一人能文、一人能武,倒也相得益彰。
把呈给黑龙台的文书拟好,生得唇红齿白的裴四郎放下羊毫笔,轻声提醒道:
“百户大人,兵马司的东、西指挥,他们来了好几次,应该是想与你坐下来商谈后续抄家的事儿。
尤其是那东指挥罗猛,他之前与扈彪来往甚密,彼此怕是有些勾结。
这人很早就踏入换血境界,曾经拜入皇觉寺做了一阵子俗家弟子,学了一门大金刚掌,
走得刚猛路数,放在外城颇有几分名声。”
纪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道:
“我拿扈彪开刀杀鸡儆猴,为的就是震慑旁人。
换血三境?大金刚掌?那又如何?
他比万年县的金眼彪,又能强出多少?
若有机会,还真想与这位罗指挥搭一搭手。
对了,他与漕帮的铁砂掌罗烈是什么关系?”
纪渊自恃有十一条命数加持,已经足够跨过通脉、换血两重境界之间的巨大鸿沟,倒也不惧劳什子大金刚掌。
只不过听到裴途提及此人,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百户大人莫非没听过罗氏三雄?
大哥罗龙,兵部的四品武官,
二哥罗猛,东城兵马司指挥,
老三最不争气,只能在漕帮混个供奉名头。”
裴途的确无愧于“百晓生”之名,张口便把几人底细娓娓道来。
“你入北衙真是可惜,南衙正缺少这样的人才。”
纪渊先是打趣一句,而后眸光冷淡。
“原来是亲兄弟,等我空闲下来,再与这位罗指挥亲近、亲近。”
漕帮的罗烈,便是打了原身一掌,险些要掉这条性命的狗贼。
这笔账,纪渊始终没空讨还。
裴途心头一跳,眼帘低垂。
他在百户大人手下办差,渐渐揣摩出这位年轻上官的几分习性。
平易近人的性子,做事果断心思缜密。
冷峻桀骜的表象下,却是静水流深。
每当生出杀心之时,眉宇间会不自觉浮现一抹阴寒煞意。
“罗氏三雄……估计要没了。”
裴途这般想道。
纪渊明明才只是通脉二境,罗龙、罗猛早已步入换血,可他却并不觉得自家百户会输。
这份没来由的信心,让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裴四郎心思浮动,嘴上说道:
“百户大人,罗龙投在……凉国公门下。
时常以‘杨家将’、‘国公门生’自居。
他已经是换血八次,根基深厚扎实,绝非扈彪、方猛之流可比。”
纪渊颔首,他还没有自大到这个地步。
换血三境,有高有低,有强有弱。
说到底,扈彪只是当地的士绅豪族,并无什么底蕴支撑。
输给十一条命数打底,横练体魄惊人的纪渊,也算正常,
但罗龙却是正儿八经的兵部武官,并且做到正四品的位子,应当立功不少。
其人所修炼的武功,获得的资粮,与早几十年江湖上顶尖宗派的核心弟子无异,绝非泛泛之辈。
“十一条命数仍然不够,必须继续提升,才能具备自保之力。”
纪渊如此想着,合上手里的名册,淡淡道:
“你把成箱装好的金银铜钱,分出两份。
其一送给玄武卫,直接交给石擒虎。
其二嘛,放给北衙的兄弟,一次别给足,免得他们有怠惰之心。
抄捡的缇骑每人五贯钱,事成之后再赏三十贯。
总旗、小旗该拿多少,你心里有数。
剩下的大头上交给程千户,敖指挥使。
至于我,从中留个一星半点吧,也不用太多。”
裴途连连点头,记在心里。
他就知道自家百户不是莽撞人,抄家万年县是一块肥肉,
目前被北镇抚司吃了独食,兵马司、玄武卫肯定不乐意。
哪怕黑龙台威严再重,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梁子一旦结下,难以化解。
“只给玄武卫?兵马司那边……会不会借此闹事?”
裴途面露迟疑之色。
“万年县不是有东、西两位指挥吗?
你单独划一份出来,当众呈给西城兵马司指挥,就说交个朋友。
其余便不用管了。”
纪渊手指屈起,轻轻叩击桌面,眸光深邃如幽井。
“我抄了扈家、曾家、余家,更将扈彪打入牢狱,穿了琵琶骨。
再借着育婴堂的案子,办了万年县的士绅豪族,以及县官小吏。
得罪这么多人,手里还拿捏着近百万的财货……俨然众矢之的。
你说,罗猛会不会因此动怒?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裴途面皮一抖,百户大人这是以身做饵,钓鱼执法?
他思索片刻,摇头道:
“那日扈家门前,百户大人击败扈彪。
等于变相告诉其他人,你面对换血三境,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罗猛不傻,知道该怎么掂量。
再说了,此事一旦败露,
他不仅丢官、还要丢命,
代价太过惨重,乃不智之举。”
纪渊却是轻轻摇头,忽然岔开话题,意味深长道:
“当夜,我在狮子楼斩杀蓝弘,发哨令火箭,引来黑龙台、玄武卫、兵马司包围万年县。
其中高业玄大统领来得急,三千铁骑把各处要道围得水泄不通,
假若万年县还有白骨道余孽,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情况下,只能继续蛰伏,以免暴露。
裴四郎,你觉得他、或者他们会躲藏在哪里?”
彷如一道闪电撕破迷雾,裴途脑子灵光,迅速反应过来,恍然道:
“当初共同筹办育婴堂的三家大户?他们牵连最深。
我若是白骨道余孽,知道这些士绅豪族无法撇清干系,
必定会开口威胁,让其包庇自己,提供容身之处。”
纪渊很是欣慰,这要换成李严那个莽夫,估计只会说“九哥要干谁?带我一个”。
他铁了心要彻查育婴堂,将这桩案子重新摆上台面,甚至不惜把扈家踩个七零八碎。
为的就是火上浇油,把水搅浑。
好让那些打算割肉放血的士绅豪族坐不住,只有他们自乱阵脚,才能揪出销声匿迹的白骨道余孽。
“罗猛贪财,破绽明显,十有**会被那几家大户利用。
抄家一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我若没了,纵然黑龙台再怎么震怒,查不出真凶。
等到抄捡结束,也该走人。
然后,兵马司、玄武卫一退,
万年县这三家、白骨道余孽反而能得一条生路。
这是火中取栗的唯一解法!”
纪渊叩击动作顿了一顿,那双眸子亮若大星,似是藏着更深心思。
他故作嚣张跋扈之态,先查育婴堂,再踩扈彪,并不打算简单收场。
黑龙台待得越久,这场抄家持续越长,有可能潜藏于万年县的白骨道余孽就越煎熬。
“可是,百户大人。
这样一来,你会担很大的风险。
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裴途眼底掠过担忧之色。
虽然纪渊一人一马,在中门之前一拳击退换血三境的扈彪。
但换成罗猛、以及白骨道余孽,未必还能如此。
况且,敌暗我明,对方有所警惕之下。
再想全身而退,难度更高。
“我算个什么千金之子。”
纪渊语气平淡,神色沉静。
“若那白骨道余孽是开辟气海、凝练真罡的四境高手,还会被玄武卫的天罗地网困住?
假如只是换血三境,以我的横练体魄,即便真个遇上,撑到救兵赶到应无问题。”
裴途无言以对,默默躬身作揖。
能够为心中大义置身险地,如此胆魄与侠气,
这位杀伐决断的百户大人,值得他跟随、更值得这一拜。
“抄捡过来的古玩字画,你都放在库房了?”
纪渊并不清楚裴四郎的心思,
他这么热切追索那个白骨道余孽,
一半为了善功、阴德,
一半为了积攒资历功勋,日后再进一步。
当然,其中有多少是为了念头通达,令无辜枉死之人安息九泉。
其实很难说得清。
终究不是此方中人。
对于许多不平之事、不法之罪,难以做到视若无睹。
“县衙的库房放不下去,只能装一部分,剩余的都堆在扈家一座私宅。”
裴途心领神会,连忙把钥匙递上去。
“几十个兄弟,以及七八个玄武卫共同看守,出不了差错。”
纪渊抬手接过,相比起银两财货,
有可能收割大笔道蕴,更值得期待。
不过在此之前,他打算进阶两条命数。
【龙精虎猛】
【气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