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黄色的麦田依然一望无际，只是看上去早已没有往日的生机。原本伫立在麦田中的木屋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看上去无比恢弘气派的别墅。

明黄色墙壁搭配着透明的玻璃，花园和泳池一应俱全。

二层墙壁上的雕花刻着装饰精美的欧式花纹，石刻的玫瑰盛开得无比艳丽，红色的宝石镶嵌其中，装点出一股别样的凡尔赛气息。

乌文曦按响了门铃，试图用这多此一举的方式掩盖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愤怒、怨恨、还有一丝怜悯。

他不是来杀人的，同时也不会因为王自强的所作所为而客气，但换个角度来看，管理者的死也并不无辜。

莲月，这个名字在他心中被尘封了数不清的漫长岁月，从当初的相依为命到最后的愧疚与淡漠，都是造成她改变的根本原因。

他不是没有责任，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完全沉浸在失去那个女人的悲痛中，完全没有顾及到莲月的感受。

这个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感情，尤其是初尝禁果的他，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

在阅读了无数灵魂的悲喜和他们的人生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才是所有现实亘古不变的主题。

瑞莫依靠人类的负面情绪而活着，他和黑影都渴望着毁灭和恐惧，第三现实的人类依靠这各式各样的**来满足自己的人生追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在第四现实的死亡中，那些进入轮回的灵魂为了完成生前的遗憾而存在，**成为了他们身后的延续。

由此看来，身为死神的他，有什么理由不去追逐**？他曾经是人类，这便是他的本能，就算为此付出代价他也无怨无悔，因为只有追求这样的目的才能填满他那颗空虚的心。

打开门，乌文曦看到了王自强那张干净且深沉的面容，和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同，当时的沧桑和绝望已经彻底消失。

在看到乌文曦的一瞬间，王自强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完全无法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猜不到谁会在这个时候按响他的门铃。

“好久不见。”乌文曦微微一笑，嘴角上扬到恰当的弧度，就像是戴着僵硬面具的傀儡，让人无法通过表情猜测对方的目的。

王自强微微点头，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生怕贸然开口会暴露自己的情绪。

乌文曦走进房间，客厅的摆设和这栋建筑的外观一样，尽显奢华。

金色和白色成为了整个房子的主色调，而丽丽则穿着一身慵懒的礼服，半躺在沙发上，一双诱人的眸子正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手中拿着印着口红痕迹的红酒杯。

乌文曦若无其事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仅仅动了动手指，丽丽的表情就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眼神里充斥着痛苦。

察觉到这一切的王自强飞速来到丽丽身边，立刻在她身旁撑起屏障，后者这才被解除控制，脸颊通红地拼命呼吸。

“管理者是我杀的，不管她的事。”王自强的语气十分急促，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乌文曦漆黑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王自强的眼睛，一股强大的杀意在他的身边蔓延开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和莲月在一起时的画面，从儿时的嬉笑道看到她死去时的悲痛和无能为力。

他不是不爱她吗？

可为什么当他面对王自强时，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还有瑞莫，他对那个怪物的恨意，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吻过他的唇吗？还是因为莲月被他彻底地变成了丑陋而扭曲的怪物？

他爱过她吧？

“文曦哥哥。”

记忆中的声音清脆悦耳，莲月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带着毫不隐藏的情愫。那种喜欢的感觉就这样从她眼中自然而然地倾泻出来，像一股暖流围绕在他的心间。

在山洞的那晚，她高烧不退，他解下她的衣服，为她擦拭身体，处理伤口，将被雨淋湿的衣服在火堆旁烘干，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动作会如此流畅，好像他们已经相恋多年，如同夫妻。

他的心中没有一丝邪念，只想她快点好起来，不要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冰冷的世界上。

他是爱她的，否则怎么会在看到她被欺凌的那一刻，奋不顾身到想要同归于尽？如果真的不在乎，那种愧疚和撕心裂肺的疼痛如何会蔓延至全身，就连脑袋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身体上的痛都无法和心中的伤所比拟？

当他看到她身着红色婚服，带着笑靥出现在窗边时，他不是没有欣喜，只是那快乐很快转变成了懊悔和恐惧。

他不敢爱她，因为是他的错误让自己失去了，所以又怎敢再次拥有？

也许，他根本不配拥有爱情，因为软弱无力，所以他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那个女人也是因为这个才离开他的吧？

这就是他注定要承受的该死的命运！

王自强用尽全力抱着丽丽闪躲，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被无形的刀刃划开了数道口子。鲜血渗透了他黑色的西装，怀中的女人却完好无损。

乌文曦杀意正浓，一个箭步冲向王自强，手上的拳头重重地打到他脸上。后者硬生生地接下，随后趁着动作之间的缝隙用尽力量转移到屋外，将丽丽留在了屋内的屏障中。

乌文曦紧随其后，在王自强还没有站稳脚跟时就出现在他面前，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表情冰冷。

王自强想要反抗，可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的所作所为看上去毫无意义，更像是某种弱小的动物在临死之前的挣扎。

他没想过会是这种结局，明明穷途末路的死神，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死亡世界？原本以为他和丽丽在清楚了这个世界的毒瘤后能够过上长相厮守的生活，却不料美好的梦境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运吗？永远无法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哪怕牺牲一切，都会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是啊，自己的这条命都是眼前的男人给的，一次次的复活，让原本早就该毁灭的他有了一种长生不死的错觉。

他苦笑一番，放弃了挣扎，说出了那句早就准备好的遗言：

“我的命可以给你，但希望你能放过丽丽。”

他的眼神中带着祈求和诚恳，乌文曦下意识地松开手，仿佛在王自强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是啊，那时候的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那个女人，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拂过，麦子摇晃的声音更加衬托着寂静，时间缓慢地流淌，而麦田中的两人却仿佛静止，直到乌文曦打破了沉默——

“带着她走吧，是时候兑现我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