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赌博师从不祈祷

暌违几个月来到外头的拉撒禄,为天空的高度吃了一惊。

但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想,也许是因为一出狱就被带到马车上,然后一路被载到港口的关系吧。

拉撒禄随意地挥挥手,向载他过来的鲍尔街警探的马车示意。在拉撒禄出手阻止逮捕小乔纳森•怀尔德后,鲍尔街警探的内部虽然产生过几波反弹声浪,但最后仍是肯定了他阻止目标当上治安法官的功绩。就结果来说,拉撒禄依然和他们维持着还算友好的联系。

顺带一提,拥护拉撒禄的成员之中,最为卖力的就是派翠克。拉撒禄稍微想像了一下那名青年以路罗伊的身分忙进忙出的样子。

接着,他在阳光的照耀下眯起眼睛,走上了栈桥。有海的味道。那是活着的生物大量群聚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过没多久,拉撒禄来到了一艘船只的旁边。那是一艘巨大而坚固,宛如一栋建筑的船只。这艘船似乎马上就要航向很远的地方了。

栈桥上充斥着水手们来往的身影,而在其中的一隅──

有两名气氛明显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女子正伫立在该处。其中一人是高挑的本地女子,另一人则是娇小的异国少女。

为阳光感到刺眼的拉撒禄先是眨了一下眼睛,随即露出了笑容。

「嗨,好久不见。」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率先走近的是高挑的那一方。

「哎呀,拉撒禄,你似乎很有精神呢。」

「是啊,芙兰雪,看来是彼此彼此。」

芙兰雪•布莱多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已经确立了能常保不变的自我,这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若硬要说她所产生的变化,大概就是现在的她身穿旅行的服装吧。

「我听说妳要和莉拉一起旅行?」

「算是吧。毕竟我之前闹得有点太凶,觉得在这镇上有些待不住呀。」

原来妳也会有「待不住」的情绪啊──拉撒禄稍稍笑了出来。

在拉撒禄与小乔纳森•怀尔德交手的同时,芙兰雪也和温斯顿展开了交锋。

拉撒禄不晓得,也没兴趣知道那场对决的来龙去脉和结果。但即使于台面上和温斯顿爆发了冲突,她还是依旧过着活蹦乱跳的生活。与此同时,芙兰雪•布莱多克这个名字,也依旧是帝都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赌博师之名。

「我们明明才刚结婚,就得放妻子一个人去旅行啊。我好难过啊。」

「你这个刚结婚就入狱的丈夫还好意思开口。离婚啦,我要求离婚。」

「真的假的啊。是说妳在抵达亚洲之后,下一站又是哪里?」

「『澳洲』。」

芙兰雪的回答相当简洁。

拉撒禄睁大了双眼。

「我得去见上一面呢。你要一起来吗?」

看到拉撒禄的脸孔,芙兰雪看似满意地笑了出来。

『有缘再会。』

这是芙兰雪未曾拥有过的约定。尽管如此,芙兰雪终究还是导出了很符合她作风的结论。

话虽如此,但澳洲可是远在天边,这绝非是一趟轻松的旅程。就算真能平安抵达,她打算见面的还是被处以流放刑的两人,这都是她得克服的难关。也许踏上澳洲的土地后,她才得面临真正的考验──芙兰雪所需要付出的辛劳就是如此沉重。

拉撒禄原本要这么开口,但最后仍是露出了苦笑。

「啊──该怎么说,要适可而止啊。」

比起为她担心,拉撒禄更想为那些阻挡在她去路面前的人们祈福。

「适可而止这四个字,应该是为了你才被创造出来的吧?」

她以这句话划下了句点。芙兰雪调转脚步,朝着船只走去。她搭着攀梯的身影显得勇猛过人,非常符合她的形象。

她今后想必也还会维持着这样的自己,这肯定是一件好事吧。

接着,拉撒禄垂下视线。另一个待在栈桥上的娇小人影,迈着与身高相符的小巧步伐走了过来。

拉撒禄有些傻眼地走了几步,缩短了与她的距离。但老实说,拉撒禄怀抱的是想尽早和她说话的心思,但终究过于害臊,被他深深地藏了起来。

「嗨。」

『好久不见了。』

几个月不见的她,确实在这几个月有所成长。那小小的身体像是要证明盈满体内的生命力一般,不仅长高了些许,也散发着鲜明的活力。

看到她笑盈盈的表情,拉撒禄先是愣愣地张嘴,又闭上了嘴巴。接着才开口说道:

「啊──该怎么说,我在盯着牢房的墙壁时,其实想了满多要讲的话,或者想叮咛的事。但实际这么面对面后,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她按着嘴角轻笑了几声。

『这时候就该这么说喔──我很想妳。』

原来如此。拉撒禄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这确实是久违碰面时首先该说的话。

「嗯,我很想妳。」

『我也是。』

「妳接下来要回国了吗?」

『是的。』

动起了手的少女,想必是打算写下「我要回家」这几个字吧。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她递给拉撒禄的话语却变得更长了一些。

『这既像返乡,又像远行,老实说我的心情各占了一半。』

拉撒禄原本想判读她这句话有几分认真,但还是打住了。

无论是不是她的肺腑之言,光是她愿意将返乡一事用「远行」来形容,就代表这个国家曾经给了她家的感觉,因此拉撒禄觉得这样就好。

「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爱蒂丝小姐她们回村子去了。』

「啊──好像是喔。她常常写信给我,所以我完全没发现她离开了呢。」

『我有一点寂寞,但这是好事。』

「毕竟她也不能过着整天玩乐的生活啊。」

『您好像很落寞。』

「嗯──哎,多少有一点啦,多多少少…………真的只有一点喔。」

「…………嘻。」

「别笑我啦。对了,乔纳森的事妳不用说了。因为鲍尔街警探已经讲得够详细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天晓得。我很早就把假钞的暗号说给派翠克听了,所以她的假钞事业应该是被搞垮了吧。」

『琼恩先生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他们都有来和我道别。』

「这样啊。有很多人可以道别是一件好事呢。」

『就算我不在了,也请您要好好过生活喔。』

「啊──这很难说耶。因为蹲了好几个月的苦窑,我都忘了家事要怎么做了。今后大概会恢复成以前的习性吧。嗯。」

「…………」

「我开玩笑的。我记得很清楚,没事的。」

『那我就放心了。』

「妳尽管放一百个心吧。」

这些固然是两人想好好聊聊的话语,但两人也都知道,他们只是在拖延着对话的步调,不想这么快将那句话说出口罢了。

然后,两人也同时做好了觉悟。

深吸一口气后,曾在这个国家以拉撒禄的女仆身分生活的少女,向拉撒禄伸出了手。

『谢谢您的照顾,拉撒禄先生。』

拉撒禄也说出了那句话。

「彼此彼此,『卡露嘉修•夏伊福拉姆斯』。」

少女睁大了双眼。虽然没有写下文字,但拉撒禄知道她正在询问自己是从何得知的。

拉撒禄耸了耸肩。

「住我隔壁的狱友,是个所谓的文学家。我将妳迄今拼过的姓名一一转述给他,请他帮我推敲了一番。之后就是多多练习正确的发音…………唔,喂喂。」

他露出苦笑。

少女的眼角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的水珠,滑顺地划过了少女的脸颊。

该怎么办啊──拉撒禄先是苦恼了一下,但随即换了个想法。因为教导自己应付这种状况的人,正巧就是眼前的她。

「别哭啦。不然别人会以为是我把妳惹哭的啊。」

这么开口的拉撒禄,将手帕贴上了她的脸颊。

「…………」

少女用力地连连点头。

但惹哭她的确实是自己就是了──拉撒禄笑了笑,随即对着她伸出了手。少女也牢牢地盯着拉撒禄的双眼,将手伸了出来。

两人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