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岚匆匆赶回家中。

宋明河正外出回来，见到妹妹脸色苍白地进门，竟连给太夫人请安都不去，皱了皱眉，跟着妹妹一块儿回了她的院子。见她一进院子脸色苍白地跌在地上，半晌都回不过神儿来，冷硬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担忧，上前将宋明岚扶起放在椅子里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在宫里头谁给你委屈吃了？”他对宋明岚遭遇了什么并不知情，宋明岚唯恐兄长知道恼怒，因此隐瞒了乾元帝干的好事儿。

此刻宋明岚浑身血液都是凉的，颤巍巍一把就攥住了宋明河的手臂。

“大哥。”

“我在。”宋明河温声说道。

他一向为人冷淡沉稳，能有这样温柔的模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宋明岚却已经一滴眼泪落下来。

她觉得自己张开嘴都艰难极了，却还是挣扎着问道，“我想问大哥一件事。”见宋明河露出倾听的样子，她慢慢地抬头看着兄长的眼睛流着眼泪问道，“我想问，当年母亲……”她的母亲听说生了她之后就病故，可是宋明岚曾经将这件事当做很平常的事情。然而当看到皇后是怎样为了儿子们的慈爱，她突然就感到这其中有一点点的不同。她看着宋明河轻声说道，“都说我生而丧母，大哥，当年，到底是母亲生下我就过世，还是之后病故？”

她和宋明河的母亲过世之事，府中众说纷纭。

就算是宋明岚都不知道该相信那一个。

宋明河没有想到妹妹问的竟然是母亲的事，想了想，方才斟酌地说道，“这么多年我不在府中，想必这府中生出了很多不同的流言。不过当年我已经记事，记得母亲是产后衰弱亡故，”见宋明岚惊诧地看着自己，他回忆着说道，“母亲生你的时候很顺利，只是有些气血亏空。只是你要知道那时闹出了李氏之事，因此母亲因此动了气，又调养得不好，因此药石无灵，盛年过世。”

也因此，他一直都痛恨李氏。

若是李氏那时没有哭着进府求忠靖侯夫人成全，他的母亲怎么会抑郁而死？

她才生下妹妹，却都没有来得及抚养她。

“你怎么突然会问我这个问题？”

宋明岚急促地喘息起来，眼眶通红。

“大哥，母亲爱你吗？她爱我吗？”

“自然是爱的。你不知道，也从未问过，可是我要告诉你。母亲这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她爱护我，教导我。我记得那个时候母亲怀着你，期待着你的样子，幸福得叫人落泪。”那美丽温柔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拂过了自己的小腹，对年幼的长子一遍一遍地憧憬着未来。宋明河想到那时的幸福与温馨，沉默了很久，方才将心底的酸涩都给压在心中，对宋明岚轻轻地说道，“母亲真的很爱你。”

“那么爱我的母亲，真的会因为了两个下贱的男人女人，连我都不顾，简简单单地死了？”

为母则强。

就算是被背叛，可是为了儿女，也要挣扎地活下去，就如同皇后一样。

她的母亲那么爱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所谓抑郁得药石无灵，盛年过世？

“你想说什么？”宋明河愣住了，看着脸色阴沉的妹妹茫然地问道。

宋明岚想要冷笑一声，却始终都做不到。

她的眼睛里闪动的是冰冷的光，泛着泪光，令人看了心惊。

她一字一句地轻声问道，“如果母亲并没有想要死去呢？一个和夫君苟且的女人罢了，这忠靖侯府之中的姬妾还少了不成？甚至大姐姐比我还要年长，那也是父亲的妾室生的。可见母亲并不在意父亲身边的女人。既然那都不在乎，为什么在乎李氏？”她觉得心口疼得厉害，轻轻地喘息了一声伏在桌面上，阴沉地看着面前的地面继续说道，“母亲既然是个心宽之人，既然正室的地位无可动摇，她怎么会在乎李氏？左右与男人苟且，丢人的是李氏，又不是她。”

宋明河见到妹妹单薄的肩膀在轻颤，迟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发。

“李氏想要的并不是去妾室之位，她想要的是正妻之位，是忠靖侯夫人之名。”

“她想要就能够得到吗？母亲只要活着一天，就是忠靖侯明媒正娶的原配发妻，她还未宋家生下了长子嫡孙，这样的身份，李氏哭哭啼啼两句，忠靖侯所谓真爱两句，就能够叫母亲下堂？这是做梦呢？大哥，你还没有明白吗？母亲的存在才是他们这对狗男女无法名正言顺的障碍，或许他们一开始，就只想叫母亲死。”宋明岚的声音仿佛从地底而来，那双眼睛里的仇恨还有冰冷的火焰，令宋明河的大手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你是说……”

“他们想要在一起，阻碍就是母亲。母亲接着就死了。”

宋明岚的脸上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大哥，母亲真的是抑郁而死？”

她听说自己母亲的娘家早就衰落，并没有能为母亲出头做主的人。

就算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可是也都全靠忠靖侯的一张嘴。

“可是那时母亲的精神的确不大好……”宋明河冷硬的脸慢慢地就变色了。

能令人看起来不好的，并不只有精神上的打击。还有……

“你说当年母亲或许是被谋害？”

多么简单。

只需要在每天的补汤里放一点点的毒，不知不觉慢慢地侵蚀一个女子虚弱的身体，就可以无声无息地将她置于死地。

发妻产后过世，乃是因李氏上门崩溃而死，这都是忠靖侯说的。

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宋明岚不想将忠靖侯想得那样丧心病狂，毕竟那是他结发之妻，她最美丽的年华嫁给他，或许也曾经有夫妻举案齐眉的美好日子。她还给他生儿育女，主持中馈，为她上上下下地照料家中的每一个人。就算是没有了男女之爱，可是到底是有情分的吧？结发之妻的意义是多么的不同，那是融入骨血的感情。可是宋明岚如今，却不得不去怀疑忠靖侯。

因为对于利益熏心的忠靖侯来说，万般都有可能。

发妻的家族中落无法成为自己在朝中的助力。

这个时候，盛宠的贵妃的妹妹与自己感情深厚起来。

发妻，就成了绊脚石。

对于忠靖侯来说，这要如何选择，宋明岚都知道他会怎么选。

她没法办法接受，可是却想找到当年的真相。

若是她冤枉了忠靖侯，她下跪给忠靖侯认错。

可是如果她没有冤枉她……

“当年服侍母亲起居的丫鬟婆子下人太医医女，只要有关联的人，大哥，你都去追查。只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不仅打草惊蛇，且若是叫人知道你竟然怀疑父亲，总是忤逆。”见宋明河微微颔首，一张脸色铁青冰冷，沉默着不说话，宋明岚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宁愿是我小人之心。大哥，我真的……若母亲当年真的是枉死，做儿女的，总要给母亲讨回公道。”

“我知道。”宋明河对母亲的感情，比宋明岚更甚。

宋明岚生而丧母，并没有多少母亲的记忆。

可是宋明河却是被母亲一手抚养照顾。

他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可是强悍惯了，此刻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想要说什么，却觉得什么都苍白无力。

当妹妹揭破了这一切，当他发现，原来母亲的死或许另有缘故，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过世，宋明河甚至怀疑起了整个宋家。

当年，宋家都想要李氏嫁给忠靖侯。

那么她母亲的死，整个宋家知不知情？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整个宋家一把火都给烧得干干净净。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泪流满面的妹妹。

许久，他探手，轻轻地给妹妹擦干净眼泪。

“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

伤害了她们的，他都要叫忠靖侯血债血偿。

“我真的不想相信，可是却并不是为了和忠靖侯的父女之情。而是为母亲伤心。”宋明岚的眼泪并不是为了自己。

她和忠靖侯本就没有感情，为什么要为他流泪？

她的眼泪，都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她那么一心一意地想要和夫君白头到老，和他儿女绕膝。

可是她一切的感情，却都这样被辜负了。

比他令爱他人更令人绝望的辜负。

因为他或许是杀死她的凶手。

这样可怜，这样令宋明岚难过。

“这件事你不要管。”宋明河劝她说道。

他不想叫卑鄙的忠靖侯伤害了妹妹。

“只有这件事，我决不能不管。”

宋明岚的眼底却露出几分冰冷，她抬眼，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还有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的晋王。

晋王不知听了多久，当宋明岚落泪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到底无法忍耐，上前单膝跪地，将心爱的女子拥在怀里。

“明岚，我在。”

宋明岚将雪白的脸疲惫地埋进这青年的颈窝里。

“把李氏暗中带回来，我要亲自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