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书信

“三皇子殿下想谈什么?”

苏湉扶着秋千绳,抬眼去看陈长敬,主动问。

苏湉点一点头,示意其他人先退下。

云苓和雪茶对视一眼,忧心忡忡领着丫鬟婆子们远远退到廊下。

陈长敬垂首迎上苏湉的视线,望住她一双秋水无尘的眸子。他一时没有说话,认认真真盯住她看,却没有从她脸上发现分毫这些日子过得不好的痕迹,似乎和睿王定亲一事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困扰。

丫鬟一刻钟前禀报说三皇子求见,苏湉依旧懒得搭理。

谁曾想,陈长敬会直接闯到踏月居。

苏湉坐在秋千上没有动,看着陈长敬怒气冲冲大步走向她。

转眼,陈长敬走到苏湉的面前:“我们谈一谈。”

他是三皇子殿下,若要硬闯,的确无人敢拦。

毕竟要是三皇子在镇远侯府出了事、受了伤,便是整个镇远侯府的过错。

和睿王的婚事定下了,再也没有人能随便拆散他们两个,她很高兴。

“好。”

“三皇子殿下。”

苏湉徐徐说,“事已至此,希望你明白,我马上便是你的皇婶了。”

“湉湉,你怎么能答应嫁给我的小皇叔,你忘记我们的那些誓言了吗?”

陈长敬定一定心神,语声痛苦道。

誓言?

此前她爹娘若想她嫁给三皇子,外面有些关于她和三皇子的传言不稀奇。

幸得她爹娘还是爱她的,舍不得看她不幸福。

所以改变想法同意她和睿王的婚事。

陈长敬蹙眉:“湉湉,什么意思?你在怪我没有早些上门提亲?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那时不是也说一切依我?而且我本来已经要去求父皇为我们赐婚的。”

求皇帝陛下赐婚?

苏湉听言,暗暗松一口气,忍不住庆幸。

还好还好。

差点她和睿王就真的要被拆散了!

“三皇子殿下,凡事到最后都要讲究缘分二字。”

苏湉说,“我和睿王的婚事已定,说明你我有缘无份,请你想开一些。”

陈长敬看起来真的很想娶她,想让她做他的三皇子妃。

是因为特别喜欢她吧?

虽然讨厌陈长敬,但求而不得确实令人难受。

她好心宽慰了陈长敬一句。

陈长敬愣住。

苏湉这一句一句都在劝他放下,让他不要继续执念,难不成……

她是被逼无奈才不得已答应嫁给他的小皇叔?

这样便能说得通为什么此前他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既是强迫,自然是要等木已成舟再公开,这样他才没办法从中阻扰。

怎么都没有想过会是小皇叔在背后捅他刀子。

小皇叔看上苏湉……

陈长敬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撇开苏湉性子如何不提,单论她的家世、样貌,在贵女中也属于佼佼者。纵然小皇叔眼高于顶,往前哪个小娘子都看不上,却未必对而今的苏湉是一样的心思。

这两年,苏湉出落得愈发婀娜动人。

她本是雪肌香腮,眉目如画,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然及笄后的这两年,她身量又拔高一些,愈娉婷袅娜、亭亭玉立。既有少女的清纯,眉眼又添两分柔媚,一颦一笑,甚是勾人。

可这不是他的小皇叔强逼苏湉嫁给他的理由。

苏湉,明明该是他的才对。

陈长敬眸光一沉,上前一步:“湉湉,你若有什么苦衷,可以说给我听。”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苏湉觉得和陈长敬实在说不通。

她失去耐心,站起身:“三皇子殿下,我没有苦衷。”

“这种话请你不要再说。”

“无论如何睿王也是你的小皇叔。”

陈长敬越听越觉得苏湉是被逼无奈才这样的。

为了让他尽快放下,所以强颜欢笑,一遍一遍提醒他,那是他的小皇叔。

“湉湉,我明白了。”

陈长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苏湉:“?”

她听不懂这几句话,可来不及多问,陈长敬已转身大步离开踏月居。

罢了。

苏湉没有纠结陈长敬话里的意思,她也不甚在意陈长敬的想法。

不说她觉得这个人讨厌,便是没有这层讨厌,单凭陈长敬妄图拆散她和睿王,她就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但好在如今不管这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影响不到她和睿王,索性随他去好啦。

“小姐,没事吧?”

见陈长敬走了,云苓和雪茶小跑着回到苏湉身边。

三皇子殿下前一刻出现的时候满脸怒气,很难不让人担忧一回。

苏湉摇头:“没事。”她思忖间试探性对云苓和雪茶说,“你们先回房间,去把我的东西里面同三皇子有关的都找出来,一件都不要遗漏。”

云苓迟疑问:“小姐这是……”

苏湉说:“我和睿王婚事已定,有些东西如果继续留着是要闹出误会的。”

云苓和雪茶反应过来。

她们齐齐福身:“是,奴婢这就去办。”

只是苏湉交待云苓和雪茶这件事的时候,是想着三皇子既然是她的追求者,或许送过她一些礼物。她怎么都想不到,在她这里和三皇子有关的东西那么多。

钗环首饰之类的倒也罢了。

怎得还有大半匣子来自于三皇子的亲笔书信?

苏湉从其中抽出一份信笺打开看一看,被上面的话腻歪得直起鸡皮疙瘩。

三皇子这个人也太轻浮了,她想。

她明明不喜欢他,他竟然还在给她的信里写什么“只有你才配当我的皇子妃”。三皇子妃的身份论起来确实尊贵,但难道她势利到会因为这个被他诱惑吗?

这个人便这样看待她。

果真哪怕失忆也觉得陈长敬讨厌是有原因的。

苏湉将手里这封信塞回匣子里,问:“我给三皇子回过信吗?”

云苓和雪茶一起摇头。

“小姐说写信实在太麻烦,所以没有回过。”

云苓话音落,雪茶在后面补充道,“小姐还说,书信这样的东西,若一个不小心落到……二小姐的手里,容易变成把柄。”

确实。

倘若互通书信,以三皇子信里写的那些内容,她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白纸黑字的东西最难解释。

还好她聪明。

苏湉一时嘴角微翘,确认过这件事以后,彻底放下心。

“取个火盆来。”

她吩咐道,“把这些信统统烧了。”

眼看大半匣子的书信一一被丫鬟投进火盆,在一阵跃动的火光里化为灰烬,苏湉心情又更好了一些。她骤然醒悟,难怪她和睿王之间没有互通书信的痕迹。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也不必有那些顾虑了。

苏湉想,她现下是准睿王妃,和睿王写写书信增进感情,谁能多加置喙?

要不然……

苏湉琢磨着,睿王要是突然收到她写的信,一定很高兴吧?

“雪茶,去帮我准备纸墨笔砚。”心底的念头一起,苏湉没有犹豫吩咐过一声,理直气壮说,“我要给我未来夫君写信。”

·

睿王府书房。

“王爷,有您的信。”

随从将一封信笺呈到陈行舟面前道,“是苏小姐命人送来的。”

陈行舟嘴角扬起,看一眼正坐在他对面喝茶的陈长敬,慢条斯理接过那封信,不疾不徐拆开了。自听见这封信来自苏湉,陈长敬便对信中的内容在意不已。

他视线控制不住往陈行舟的方向飘过去。

同样眼瞧着他的小皇叔笑容变得越来越灿烂,他对这封信的好奇心大增。

“长敬,你方才说,你同苏小姐两情相悦?”

半晌,陈行舟的视线从信纸上移开,含笑去看陈长敬。

陈长敬轻咳一声回答:“是。”

“还请小皇叔成全。”

陈行舟但笑:“苏小姐命人送来的信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长敬闻言微愣。

“未来夫君,见字如面。”

“想你,念你,日日夜夜盼与君相见,几回魂梦与君同。”

陈行舟慢慢悠悠念得几句信上的话。

陈长敬听得面色铁青。

一年来,他给苏湉写过那么多信,从来只言片语的回信都没有。

苏湉却愿意给他小皇叔写这样肉麻的信?

哪怕她和他诉衷肠、愿意嫁给他为妻都没有做过这些。

这还能不是被逼的吗?

陈长敬便怀疑,小皇叔故意念给他听信上的内容,恐怕是在给他下马威,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他闭一闭眼,暗暗深呼吸,起身冲陈行舟一拱手道:“突然想起仍有要事,小皇叔,我先告辞了。”

陈行舟也不留陈长敬,只吩咐送客。

迈步走出书房时,陈长敬分明听见小皇叔让随从研墨,大约要回信给苏湉。

欺人太甚,小皇叔这一次实在欺人太甚!

陈长敬咽不下这口气。

或者小皇叔是为了帮太子削弱他在朝堂上的支持才这么做?

可,小皇叔一直以来不是不管这些的吗?

陈长敬闹不明白。

他唯一知道,没有镇远侯府的支持,他更加没有办法和太子争。

所以,他绝对不能轻易让步,不能助长太子气焰。

踏出睿王府的一刻,陈长敬神色阴郁回头看一看身后的这一座王府。

苏湉被逼无奈,小皇叔嚣张无度。

皇祖母对小皇叔向来偏宠,如此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父皇了。

陈长敬想,但愿还来得及。

陈长敬闯入踏月居的时候,苏湉正在葡萄藤架下荡秋千玩。

苏湉才不信自己会和一个让她觉得讨厌的人许下什么誓言。

她想一想,这人别是把道听途说的东西当真了吧?

但也不敢让苏湉离开她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