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不义战

每个人的性格,做事风格,都是由经历所塑造的。

秦游的性格,三观,与同时代的人有着显著的不同。

他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样,可他实在没想到,斐云荣也是如此。

“你不喜欢战争,对吗?”为斐云荣编了一个高马尾后,秦游好奇的问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建立飞云骑,又让飞云骑渗透夏朝?”

“因为我是飞云公主,斐国的飞云公主。”

斐云荣半躺在秦游的怀里:“夏斐早晚会有一战,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孙子兵法》的开篇?”

“是的,既然无法避免,就要坦然接受,既然坦然接受了,就要筹划,准备,无法选择,就要去尽力完成。”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斐云荣继续说道:“春秋不义战,任何一场战争,都与正义无关,只是诸侯与各国互相吞并,互相残杀,夏斐二国皆是汉家王朝,所谓正统,所谓天命所归,不过是统治者冠冕堂皇的口号罢了。”

秦游哑然失笑:“很难想象这番话是出自一位皇室公主之口。”

“你不也是如此么,原本以为你会和我讲一些大道理…”斐云荣说到这里,娇笑不已:“你好大胆,与我一般。”

秦游耸了耸肩:“我这人比较自私,觉得管好自己就够了。”

“斐夏二国的战争避无可避,作为斐国飞云公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义务与责任,但是这并不能代表我希望战争的来临。”望着秦游,斐云荣幽幽的说道:“既然无法避免,那么我只能去做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为战争所筹划。”

秦游点了点头。

是啊,这就好比他自己似的,如果两国开战并且有机会弄死斐云荣他爹,自己肯定毫不犹豫的一顿捅,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杀人,只能说是“避无可避”,很多事就是这样,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大环境就是这样,只能认命,认命之后,就要筹划,就要准备,就要尽力去做。

“我遇到了你。”斐云荣抚摸着秦游的面庞,轻笑了一声:“遇到了更有趣的人,与更有趣的事,许多事,就要令做打算了,我虽是女子,却与其他女子不同,秦游,我是斐云荣,是飞云公主,我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有资格去选择我想要过的人生,若是外敌攻斐,我必会全力以赴死战不退,可夏斐之战却是不义之战,如今有了选择,我为何还要手染鲜血,若是可能,你我二人联手阻止夏斐之战,若是无法阻止,我们便逃的远远的。”

秦游深以为然。

他也没觉得斐人比夏人多长出一个脑袋或者凶神恶煞见谁就要砍谁似的面目可憎,说来说去,都是汉家儿郎,打来打去,也全都是内战。

“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道理?”

“师父带我游历十年,走遍了中州大地,晋昌、赢岛、草原,皆去过,师父带着我悟出了半个道理。”

“半个道理?”

“是,若要战,便要以战止战,这便是半个道理,而后半个道理,则是父皇令我领悟的。”

“斐君?”

秦游坐直了身体,这还是第一次听斐云荣提起斐国君主。

“夏斐二国何时开战,这世间,只有两个人说了算。”

“我大伯和你爹?”

“不错,五年前,元夜,在宫中时我便问过父皇,何时会与夏国开战,父皇说我若是他,开战了,哪怕赢了,却做不成皇帝,与不开战继续当斐国皇帝,二者选一,我要如何选。”

秦游一头雾水:“即便打赢了也当不成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

“那你选的哪个。”

“未选,父皇却说他选后者,父皇说,他若是当不成皇帝,就是斐国一统中州又有何用。”

秦游刚想说你爹也太自私了,又生生将话给咽回去了。

斐云荣轻笑了一声:“父皇最后对我说,倘若有朝一日我亦是面临相同境地,勿要想着我是飞云公主,也不要想着什么黎明百姓,更不要想着天下,天下与君臣百姓,自有愿意操闲心的人去操劳,因为这天下,这君臣,与他们利益相关,与他们休戚以共,而我,只需要想着如何快快乐乐过完一生便好。”

秦游足足沉默了半晌,这才由衷的说道:“老丈人果然是聪明人,智者,大智者啊。”

一时之间,秦游也是感慨万分。

怪不得斐云荣的三观这么“歪”,有这么一个师傅和老爹,不歪才怪。

师傅是云道人,教导斐云荣,所有内部战争都是“不义”的,都是当权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全力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发动的。

老爹是斐国大君,教导斐云荣,做人得自私一些,人得先顾好自己再说其他,自己开心快乐比什么都强。

两个奇葩,教出另一个更奇葩的弟子和闺女。

秦游躺在了床上,消化着斐云荣所说的一番话。

而斐云荣则是趴在秦游的胸口上,安静的听着心跳之声。

作为一个后世人,秦游太清楚历史上数不胜数的战争中,至少九成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九成的战争中只有杀戮与掠夺,尤其是封建帝国中,统治阶层的一句话落下,无数人将会挥舞着刀剑付出性命,甚至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尤其是在王朝更迭面前,在历史面前,这些战争就更加的可笑了,虽然有着必然的联系,有着因果,可造成这些因果的,不过是少部分当权者罢了,大部分人的存在都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挥舞着刀剑的人们,这些数不胜数的个体从未被记录下来,他们只是路人甲路人乙,只是数字,只是当权者指挥棒下的无名小卒罢了。

秦游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要是夏斐开战,老爹秦烈应该是继续镇守边关,但是大哥秦狰肯定是要奔赴前线的。

战争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天潢贵胄就不会死的说法,打输了,小兵没准还能成为俘虏捡回一条命,哪怕是将领,说不定也有归降的机会,唯独天潢贵胄,那肯定是要被弄死的。

如果秦狰战死了,十年后,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人们会怎么谈论这位夏朝大世子?

骁勇善战,为朝廷卖了一辈子的命,最后战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秦游叹了口气,简单一句话,概括了一生,无趣又悲催的一生,这样的评价,他不想要,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是守国门,战异族,开疆扩土!

“不说这些了,总之我觉得我是占便宜了。”秦游一脸得意的说道:“我一个混吃等死一事无成的三世子,换一个你战功赫赫的飞云公主置身事外,太划算了。”

斐云荣噗嗤一笑:“斐国飞云公主换取夏朝越王府三世子置身事外,我倒是觉得,斐国才是讨了好处。”

秦游转过身,凝望着斐云荣,眨了眨眼。

斐云荣微微闭上了眼睛,带着浅笑。

秦游心脏狂跳,吞咽了一口口水,同样闭上了眼睛,然后…房门被推开。

“三少爷,不义岛来人了,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