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步〔刚拉开门,又被人摁了回去...〕

头顶的烟花仍在盛放。

宋嘉茉大脑一片空白, 抬头看向钟楼。

不是愚人节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

完了,玩脱了。

她假设过无数个陈赐可能会有的回答,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

借她一百个狗胆, 她也做不出这么离谱的梦。

但确实是发生了。

少女手脚僵硬,甚至根本不敢回头看。

正好, 尹冰露又转了回来, 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 ”宋嘉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走, 快走, 赶紧走。”

“哎!跟你哥说声啊,陈赐哥我们先回去了!我家地址等会儿发你!”

逃也似的回了尹冰露家, 她终于能够喘口气。

尹冰露:“你今晚跑什么呢, 跟有人在后面撵你一样。”

“你别……”说到这, 宋嘉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等下, 你为什么要给陈赐发你家地址?”

“我怕他担心你啊, 而且毕竟是留宿,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还能接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 她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

宋嘉茉绝望地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我不要陈赐接我回去啊啊啊啊――”

她该怎么面对他啊??

尹冰露离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她却突然掀开被子, 目光呆滞,颊边还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

宋嘉茉:“我@#……*了。”

“啊?”

“嘿嘿。”

“……”

“你今晚没事吧?”尹冰露看她好像疯了一样, 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你被下降头了?”

宋嘉茉揉着脸颊, 眼睛一眨不眨,时而嘴角上扬、颧骨升天,时而趴成一座桥在那叹气,仿佛陷入绝境。

尹冰露:“要不是每年跟你一起体检,我真他妈怀疑你有双重人格。”

她一脸惆怅:“你不懂我。”

“我是不懂你,但你能不能起码给我一个稳定的情绪,好决定我是要关心还是要祝福你?”

“你关心着祝福我,行不行?”

“……”

尹冰露一时无语,最终决定放弃沟通:“你玩着吧,我洗澡去了。”

尹冰露洗澡没带手机,宋嘉茉自己疯了一会儿,见她手机亮了。

凑过去一看,是江寺发来的消息。

四眼:【[图片][图片][图片]】

四眼:【我说错了,你一周可以骂我57次。】

图片是聊天记录截图。

宋嘉茉:“……”

四眼,你真是活该单身一辈子啊。

她这么感叹完,很快又抹去了这个念头。

她自己的事都没搞清楚,竟然还在这儿替别人操心。

正在怔忪间,门铃响了。

尹父尹母都已经熟睡,她以为是尹冰露点的外卖,下床去拿。

结果门一打开,陈赐站在门外。

这太突然了。

她被吓得后退两步,好不容易重组成功的大脑,再次被打乱。

宋嘉茉甚至忘记了说话,只是惊诧地看着他。

陈赐递过来一个袋子:“睡衣。”

“噢……”她机械地接过。

陈赐又抽出个软绵绵的东西:“枕头。”

她睡觉有点挑枕头,有时候还会被新枕头折腾失眠。

宋嘉茉继续机械地点点头,抱在怀里。

又没话讲了。

陈赐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问她:“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她有些意外地扯了扯耳垂,退缩道:“不……不好吧,这都几点了,你不回去睡觉吗?”

他单手支在门框上,漫不经意地道:“一个人睡,多没意思。”

“……”

“…………”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看着她的表情,陈赐倏然间失笑,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不逗你了,走了。”

陈赐离开后,宋嘉茉仍心有余悸,背靠在门上呼吸。

尹冰露刚洗完澡出来,看到她,愣了下。

“你这什么表情?撞邪了?”

宋嘉茉:“撞到鬼了。”

看了下她拿着的东西,很容易就能猜到,刚刚是谁来过。

尹冰露挑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鬼?什么鬼,那得是多帅的鬼啊?”

宋嘉茉撇了撇嘴。

“对了,刚四眼给你发消息了,说自己弄错了,你没有骂他五次。”

“我就说嘛,我这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

“他搜了下记录,过去的五天,你骂了他五十七次。”

“……”

*

这晚在尹冰露家睡得还不错。

可能是忙了一天太累,又可能是枕头熟悉,总之她倒下后,没胡思乱想多久,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二人出发去学校。

尹冰露家里离得近,去学校只要十多分钟。

她们起得早,在楼下吃了粉,时间还很充裕。

沿路有家培训机构,在一楼摆着很大的电子屏,宋嘉茉忍不住停下脚步:“新开的吗?”

“没啊,开很久了。”尹冰露说,“据说口碑不错,我们小区好多人在这里学。”

这是一家传媒培训机构,开在学校附近,主要针对的就是艺考。

看出宋嘉茉的犹豫,尹冰露说:“你有点想学播音,对吧?”

“嗯……毕竟只有传媒生,大学才能读相关专业。”宋嘉茉说,“我如果是纯文化生,就只能读语文英语这些系了。”

可她志不在此。

她想,如果当时没有从电台里,听到那句坚定的“如果痛苦,那就离开它”,也许年幼的女孩不会有勇气,逃离那个可怖的地方。

如果没有逃离,就不会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而那个电台,正是由温璐所主持。

是温璐改变了她。

后来,温璐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给过她很多鼓励。

除了陈赐,温璐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温柔、坚韧、通透,有敢于说不的决心,也有改变的魄力。

她也想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主持人,帮助一些人,改变一些人,想要以同事的身份进入电视台,见到温璐,亲口说一句谢谢。

天渐渐亮了起来。

这时候,有机构的老师见她们停留太久,走了出来:“你好,有什么想咨询的吗?”

“想问问播音,”宋嘉茉抬起头,“我明年就高三了,会不会来不及?”

女人温柔笑笑:“不会啊,我们还有考前三个月突击的,过线的比例也将近70%呢。”

宋嘉茉说,“如果我报了名,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培训?”

“现在就可以开始啊,你周末有空都可以来,”老师说,“六月底开始系统化培训,一直上到十二月,然后艺考。”

“一、二月校考,考完就专攻文化课。”

“需要住宿吗?”

“住得近的话就不用。”

“至于文化课……你可以选择在我们这边补,或者回学校。不过学校很好的话建议还是回去,学习环境一般的话,就来我们这里。”

女人递给她一张表:“这个有具体介绍我们的老师,都是非常优质的,去年艺考第一就是在我们这边培训的。”

宋嘉茉更加犹豫,女人又对她笑笑,“这样吧,我们刚好有个播音主持的老师在,我带你上去,让她看看你的条件。毕竟播音需要形象和天赋的。”

上去之后,老师简单看了一下她的条件,又让她读了一小段文章,唱了几句歌词,这才笑说:“小姑娘条件蛮好的,长得漂亮,音色好听,腿长,身材匀称,这些都是学传媒的加分项,你有天赋的。”

尹冰露突然插了句嘴:“如果没有呢?”

“没有的话,除非特别特别喜欢,不然建议学编导和摄影,我们做口碑,也要升学率的嘛。”

最终离开时,机构老师建议道:“如果你有这个想法,建议还是尽早决定,准备时间会充分一些。”

……

下楼之后,尹冰露讨论道:“我觉得她还蛮客观的诶,没有一个劲要你交钱,文化课艺术课都交代在她们这里……”

“是啊,其实还比较中肯,”宋嘉茉转头,“你觉得呢?”

尹冰露耸肩:“其实你问我的时候,就已经有想要听到的答案了。”

走出几步之后,宋嘉茉低声回。

“嗯,我想学。”

“那你今天课间去问一下老干妈,征求下她的意见。”

*

大课间,宋嘉茉准备了一下说辞,去了陶碧的办公室。

听完她的话,陶碧的态度也很明确。

“你本身成绩也很好,发挥正常都是985、211,稍微考好一点,名校也完全可以去。”

“没必要半路出家去搞这个,万一到时候文化课也丢了,艺术也没有搞好,那怎么办?不是白瞎了好苗子吗?”

宋嘉茉抿唇。

陶碧将笔帽盖好:“我的建议是不要,你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这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事情,这关乎到你的未来,你要和他们说清利弊,必要的话,可以让他们和我沟通。”

……

走出办公室,宋嘉茉深深叹了口气。

和家里人商量,可是能和谁说呢?

她一筹莫展,路过医务室,突然想起尹冰露新鞋打脚,让她帮忙拿个创可贴。

宋嘉茉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想到里面有人,并且正在上药,衣摆拉起来,露出一截精瘦的腰。

宋嘉茉赶紧闭上眼,准备把门关上:“打扰了……”

“不打扰。”

里间传来少年的回应,低低沉沉,夹杂一点磁性。

宋嘉茉愣了两秒,听出这是陈赐的声音。

她步伐顿住了,就靠在门口:“你来医务室干嘛?”

“打球,撞到腰了。”

“噢,严重吗?”

“有点。”

这句“有点”激发了她的怜悯之心,宋嘉茉凑过去,将他的衣服又往上拉了拉:“我看看。”

“也不是很严重啊,就一点点青……”少女忍不住按了一下,“很疼吗?”

过了半秒,他才开口,“嘶”了声。

“疼。”

宋嘉茉奇道:“你的痛觉还有延迟?”

陈赐:“……”

“你自己涂得到吗?”她伸手,“给我,我帮你。”

这下他的反应倒没延迟了,很快将药膏递了过来。

宋嘉茉在指尖挤出一小团,点上去,再用指腹揉开。

她涂得很仔细,脸颊也很靠近,呼吸时带起浅浅热流,喷洒到他肌肤上。

揉着揉着,她好像听到陈赐闷哼了声。

“有这么痛啊?”少女很奇怪,“你不是这么不能忍的人啊,不会是撞到内脏了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陈赐说。

很快,他转过身,拿走了她手上的药。

头顶的风扇缓慢运行。

宋嘉茉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咽了咽喉咙,准备撤退――

但刚拉开门,又被人摁了回去。

陈赐的手横在她腰前,旁边是医药柜,她像是被他锁在这个三角空间,连呼吸声都开始缠绕。

他说:“聊聊?”

她眼神闪烁,偏着头:“聊……什么……”

陈赐:“聊聊昨晚你说的话。”

“我说什么话了?”她讪讪假笑,“我不记得了呢。”

陈赐膝盖往前顶了顶:“嗯?”

“好……好……”她投降认输,改了口风,硬着头皮道,“关于昨晚,我说的那个,我那什么你……”

宋嘉茉一鼓作气:“我的喜欢,它不是那种喜欢,你不要把它妖魔化,它就是那种……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你懂吧?”

陈赐:“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是、是啊。”

他撑住的手肘缓缓上移,倾下身来,低道:

“但我不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