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一日起，但凡莒生不在仙衣坊，小橘子必蹲在良素的院子里守着。莒生却是打趣他：“你可是惦记着你的衣衫？”每每此时，小橘子却是一本正经一字一句道：“我必要守着良素姐姐，若她闭关得久了，就去敲门唤她出来，不然，小橘子便再也见不到她了。”说这话时，小橘子眼中却是落寞至极，自幼失了父母，在小橘子眼中，莒生与良素便如自己的亲人，再失去不得，小橘子不懂什么是闭关，只听进去了莒生说的：便是十年、百年也是常有的事，在小橘子孩子的眼中，若良素真个闭关百年，便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莒生每每看着，却是心中颇为心疼，只将小橘子揽进自己怀中，这孩子小小的眼神，小小的心灵仿若另一个幼时的自己，若彼时自己有机会，必也会这般守护在亲人身旁，哪怕历经百年。

……

良素闭关的这些日子，云沁与寿无裂却忙碌得紧。云沁借了良素蚕王丝绢纱之力，终究将云洛的无相飞鸟改了出来，却是精巧至极，收了时拿在手中不过手指大小，若施展开来，速度却不输云沁自己那架颇大的无相飞鸟，然云洛驾驭起来却是没有丝毫难处，亦是轻轻巧巧，便若生出双翼一般。

云洛这日试过，但见云洛捏个诀，手指般大小的无相飞鸟便轻轻展开，稳稳落在云洛跟前，云洛一身白衣旋身而上，却见那无相飞鸟轻轻而起，风轻轻掠过云洛的发髻，衣衫缥缈，云霞缭绕，云洛便如立在天际云霞之端。

这一幕却将一旁的寿无裂看了个移不开眼。

寿无裂望着云沁的神情亦一分不错地落进了云沁的眼中。

待云洛乘了无相飞鸟飞得远了，看不见人影了，寿无裂忽地惊醒一般，却是架起自己的无相飞鸟便要去追，只将将攀上云头，却又落了下来，神情却有些沮丧，见了云沁道：“云兄弟，云家这技艺果真是天下无敌，我这无相飞鸟哪里追得及云洛，只云洛这般飞去，可不会有甚不妥吧？”

云沁听他如此挂念自家姐姐，嫣有不喜之理，却是拍拍他道：“寿兄放心，此前，我原是没见到姐姐，如今既然知晓她的修为功法，再制出来的无相飞鸟断不会有闪失。”

寿无裂听了这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这话听着倒像信不过云沁的技艺一般，若说云沁初来时，虽则云家水刀声名在外，然寿家无焰火亦名不虚传，寿无裂多少心里是有些不服的，然几番相处下来，云沁制器技艺之精巧随心，已全然折服了寿无裂。

却听寿无裂道：“云兄弟这话必不假，若说你初来时，哥哥我是不服的，只这些时日见了，真是不服也服了，哥哥我着实认了输”

修仙之人多倨傲，寿无裂能当着云沁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却是真心实意地钦佩云沁了。

云沁听了，却是淡淡一笑道：“寿兄，言重了，我倒是有一事想邀寿兄一道，却不知寿兄可肯赏脸？”

“却不知是何事？”

“这些日子，得了明兰仙姑准许，我随姐姐倒也四处看了仙衣坊织造之器，不可谓不精巧，然，若是能改制得再适合女子一些，姐姐她们使起来便更趁手了，此事云沁一人做着却不易，还想请寿兄助我一二，却不知寿兄可愿意？”

寿无裂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惊异地望着云沁。

炼器之术，但凡世家必是密不外传，昔年寿家得仙衣坊坊主大人秘传炼针技艺，一举打破寿家只能做粗重法器的拘束，故而寿家上下对坊主大人无不尊敬。

然到底受限于技艺，寿无裂如今炼制的法器却多少有些粗重，譬若无相飞鸟，便失却了轻巧，自然不够灵活，亦飞得不够快。

如今云沁邀自己同改仙衣坊织造法器，哪里是想要自己帮忙，分明便是想指点自己一二，否则以云沁的技艺，哪里需要人相助？

偏生他还说得如此谦逊，全了自己的颜面，若说寿无裂此前钦佩的是云沁的技艺，此刻却连同云沁的为人一并钦佩得紧。

云沁见寿无裂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也不再详询，只抬头看看云端，轻声道：“姐姐差不多该回来了。”

话音落处，便见云霞之中一名女子，白衣轻扬，眉眼清冷却明若霞光，在云头驻足一阵，便轻轻巧巧落在这院落中，轻轻一旋身，收了无相飞鸟。却对云沁道：“这个甚好，我收下了，你二人在说什么？”

云沁却没有回话，只转头看着寿无裂。

寿无裂却是朝云沁一拱手，道：“如此，无裂在此谢过云兄弟。”

一时寿无裂与云沁相视而笑，云洛却不知他二人什么名堂，却也懒得搭理，忽地问道：“我瞧瞧良素去，你们可来？”

旁人再不去，云沁必是要去的。

只说起这事，云沁却是有三分气郁。原来如今小橘子这孩子却是日日守着守着良素的院子，再不许旁人进去。

偌大仙衣坊偏只有小橘子能解开良素院子中的禁制。

云沁去过几回，小橘子只开了院子们，唤了一声云沁哥哥，只说过几句话，便关了门，自顾自进去了，云沁亦只得无奈离去。

这一日，云沁随了云洛同来，小橘子见了云洛，却是开心至极，便让了云洛进来，寿无裂与云沁便跟着云洛一道进得院子里。

云洛进得院子中，便闻见满院子的花香清新隽永，才发觉良素这院子着实变了个模样，处处花团锦簇，各色灵草灵植莫不生得极好，尤其那绿萝珠几乎成了这院子中一景，但见珠花若珍珠般一串一串坠在碧绿的叶子上，玲珑剔透，却是极美。

小橘子迎了二人进来，却也不多说话，只又蹲在花草中间也不知忙碌些什么。云洛上前，却见小橘子一点儿一点儿擦拭着绿萝珠的叶片，却是将那叶片擦得亮晶晶的。

云洛轻轻拍拍小橘子的头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不枉良素待你一场，良素姐姐还在闭关？”

小橘子点点头，却也不说话。

却在此时，门外忽地传来娇俏之声，却是唤：“沁哥哥，你可在此？”

诸人再看时，却是兀连雪倚着院门站在外间。

兀连雪见了云沁，立时娇笑道：“果然沁哥哥便在此处，我去云洛姐姐处却没寻到你们，却不想你们都在此处呢。今儿我得了个好东西，连雪不敢一人独享，特特来寻沁哥哥和云洛姐姐，今儿我们都有口福呢。”

原来这些日子，兀连雪也不知从何处寻了不少灵兽，每每烹成了佳肴，便给云沁与云洛送来，寿无裂因常来寻云沁，也遇见过几回。

到底是幼年情谊，水玲雀卵这般贵重的东西收不得，人家巴巴儿做了吃的送上门，却不好拒之门外了，只不想今日她却追到这里来了。

便见兀连雪倒也不避讳，大喇喇便进了院子，倒似在她的院子中一般，见了云沁便脆生生道：“沁哥哥，你累不累你且歇歇。”说着竟招手唤进来两名嬷嬷，两名嬷嬷手中却拿着食盒，待两名嬷嬷进来，兀连雪便唤了二人将食盒中的吃食拿了出来。

那菜肴一端出来便香气四溢，更是灵气充溢，第一个经不住的便是小橘子，却见他用力一吸鼻子道：“好香啊。”便听见了自己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声音。

云沁并寿无裂早已辟谷，于吃却不在意，却见小橘子这般模样，二人亦笑了。兀连雪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是起身到小橘子跟前道：“小橘子，你是不是饿了，这些可是姐姐亲手做的好吃的，姐姐请你吃好不好？”

小橘子抬头看看兀连雪，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吃。”只低头依旧自顾自侍弄着灵草灵植。

兀连雪却没防着小橘子竟这般说，适才分明看着孩子馋得很，眼珠子一转又道：“小橘子，小孩子家家不要说谎，你明明是想吃，你说，姐姐的手艺可好？你若说姐姐的手艺好，姐姐便给你夹一筷子吃好不好？”

小橘子又看了兀连雪一眼，却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手艺好不好，我不吃。”

兀连雪自己亦是小姐脾气，这般哄着小橘子不过是想在云沁面前显着自己有善心，此刻见小橘子竟不领情，亦极不给自己面子，却是耐不住了，面上显出些不悦道：“你这孩子怎地不识好歹呢？”

小橘子原本便性子怯懦，听她这般一说，更是不说话，只远远躲进了一处花丛中。

看见这一幕，云沁眉头微微皱起，淡淡道：“他一个孩子，你若给他吃，便给他吃，不给他吃便不给他吃，做什么要他说你手艺好？又做什么吓唬他？”

兀连雪听了云沁这话，却是顿觉委屈，只是却也不辩，面上只露出一些小意殷勤来，竟道：“沁哥哥说的是，我没有吓唬他，我是想让他吃呢，这孩子怪怕生的。”兀连雪说完，见云沁不答自己，又上前一步道：“沁哥哥，你且来尝尝，今儿有灵犀肉呢，这东西可不好得，我好不容易让人自北疆弄来的，这兽最是补益灵气，你一早上炼器，灵力损耗得厉害罢，你且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云沁却随意道：“连雪妹妹有心。”只说这话的时候，却看都没看兀连雪一眼。

云洛却是走到小橘子跟前问道：“小橘子，你想不想吃？”

小橘子却摇了摇头，道：“我不吃，你们若吃完了，就自去罢，下一回云洛姐姐也不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