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素没有猜错，此刻的莒生在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每一寸经脉都是断裂的，因为仙元的不继，经脉早已承受不起，一寸一寸断裂，便如一寸一寸剖开肌肤，一寸一寸抽筋剥骨之痛。

雪白的暖玉温灵床上，莒生的每一寸身子却都沐浴在殷红的血色中。

仲祈拼尽了全力为莒生疗治仙元，拼尽了全力将暖玉温灵床用到极致，终于在他要力竭之时，见到莒生那玉色的仙元一点一点恢复了起来。

然，却不知还要过得多久，也不知莒生还要承受多久的这样的剧痛。

如今，已然这般生生受了上百日！

良素在那一线盅的噬骨之痛里，终于知晓了仲祈说的“修复仙元，他要承受抽骨剥髓”之痛是什么意思，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每日痴痴的等。

云洛时常来看良素，分明看见良素撰着心口，那应是情毒锥心刺骨的痛，然，良素每每痛过，一双眼眸又是痴痴望着那紧紧关闭的院门，那里面是仲祈并莒生。

云洛有心宽慰良素，奈何她总不擅言辞，虽看着良素那般模样，心里难受得厉害，却是没有半分办法。

然，唯有良素自己知晓，情毒寒冰凌冽之痛虽厉害，但此刻与良素那一线盅的剧痛相比，委实被比了下去，良素不敢想，莒生此刻究竟在经历什么……

这一日，却有一个软糯的声音忽地在良素身后响起。

“良素姐姐，你好像很难过。”

良素一震，转头看时，却见到一个小小的孩子，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怯生生看着她。

小橘子？！竟是小橘子！

小橘子见了良素，哪里还忍得住，却是扑进了良素怀中，又道：“良素姐姐，我好想你啊！他们说，你现在很难过……”

良素抱着小橘子，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头素银色的长发，一张美得天地黯然失色的面庞，还有那双若星辰一般的眼眸，此刻却是望着她，那眼眸中分明的是多少不舍与心疼。

“银生越，你来了？”良素淡淡一句话，老友重逢，从来不需多言。

“嗯，我来了，可是你却不好。”银生越眼见着分明憔悴了不知多少的良素，自瑶山一别，并没有多久，然眼前的良素竟憔悴如斯。

“我哪里不好，你不要乱说。”良素却是不认账，朝银生越露出一个笑来，“咦，你倒聪明，如何想到来医仙谷寻我？”

银生越却是淡淡地道：“上一回在魔界，你与我说过要将小橘子送来医仙谷。”

良素这才想起来，立时“哦”了一声。

然，良素却不知道，银生越先去了仙衣坊，自仙衣坊得了讯息，又去了海左寿家。

在寿家，银生越遇见了寿无裂。

寿无裂却是折回来寻那情毒的线索的，哥哥寿无疆做下这许多错事，甚至重伤了坊主大人，寿无裂只愿能帮上一点忙。

而银生越便是如此知晓了良素此刻人在医仙谷，也知晓了她此刻的情形。

她分明不好，分明哭过，分明痛入骨髓。

然，她不认账，她依旧披着坚强的外衣。

良素又看看小橘子，却是蹙了眉尖道：“这孩子……”小橘子的身量显比同龄孩子长得慢了许多。

银生越听见良素这般说，自然会意，小橘子因那魂魄不全的缘故，这些年来，身量竟没怎么长，如今，便是阿诺的身量都超过了小橘子，小橘子看着却依旧像8、9岁的模样。良素适才不说必是不愿当着小橘子的面说出来，孩子也有小小的自尊心。

银生越点点头道：“冰儿没有法子，只能让仲神医看看了。”

良素亦点了点头。

银生越却是抱着小橘子道：“小橘子乖，你和医侍姐姐去玩一会儿，可好？”

小橘子却不依，只在良素怀中道：“我不，良素姐姐不开心，我要伴着良素姐姐。”

“良素姐姐交给我，我保证把她安慰好，你信不信我？”银生越却是轻声哄着小橘子道。

在水庄日子久了，小橘子倒是极为信任银生越，听见银生越这般说，又看看良素，良素亦是朝他点点头，小橘子便也点了点头，乖乖跟着女医侍去了。

小橘子去了，银生越却是看着良素，一双星辰一般的眼眸却满是担忧。

“良素，瑶山一别，你却憔悴如斯。”银生越心疼地道。

良素蓦然一震，不知为何，听了银生越这话，良素的泪便止不住地掉落下来，眼前的人，是她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是她可以述说心事的人，他来了，只这一句话，便将她撑了这许久的全部坚强都尽数卸去了。

良素的泪就这般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银生越却是心疼至极，上前一把将良素拉进了怀中，轻声道：“想哭就哭吧，有我呢。”

良素被银生越拉住，便恰好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那肩膀温暖若山，良素只觉着心中一暖，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地靠在了银生越温暖却宽厚的肩膀上。

就借她靠一靠吧，茫然无措了这么多天，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哪怕只是一个暂时的港湾，哪怕只能短暂地避一避风雨，她也想靠一靠。

银生越却是轻轻揽住了良素，温语道：“哭吧，多少难过都哭出来，我的肩膀就是给你靠的。”

“银生越，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良素哭着道。

“因为殿下？”银生越轻轻拍着良素柔声道。

“嗯，我好怕，好怕他仙元有失。”

“不会的。殿下是何等样的人物。”银生越轻轻安慰着良素。

唯有银生越知晓，他这话不仅是安慰良素的，也是由衷的。

此生，若换了旁人，他断不肯轻易让出良素，然，那个人是莒生。

在魔界，他为了良素拦着莒生，却败给了莒生，那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斗。

虽则，那时他输给了莒生，然，彼时，他依旧觉得他可以争上一争。

直至瑶山合作，他终于见识到了他的胆魄，更要命的是，他见识到了他对良素的心意。

为了良素，身为天帝之子、天界锦帝的他，竟甘愿扮作一名小厮，甚至与他银生越合作。

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胆识，这样待良素的心，银生越第一回觉得自己争不过他。

在瑶山，莒生问他是不是对良素存着情愫？

他笑得很骄傲，反问莒生：你介意了？

莒生却笑得更骄傲，道：“你不是第一个喜欢良素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然，良素只可能是一个人的女人，天上地下，唯有我！”

银生越至今记得，阳光下，那张明山丽水一般的面庞，那副张狂得甚至令他有些生气的模样，却第一回刺痛了他的眼。

那样的自信，唯有莒生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