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伤口对云似锦来说并不难。

只是这摄政王府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一座守卫森严的王府，王府里戒备森严的正殿，竟能允许一个外人随意进出。

摄政王府最尊贵的主子，整个大雍至高无上的身份，掌控着千万臣民的生死荣华，外人面前威慑万千，别国权贵闻风丧胆，却在外人不知道的时候独自坐在殿内，摒弃外界所有的声音，任由自己伤得这么重，流血这么多，且在状态如此虚弱的情况下，王府中人竟都没一个敢做主施救。

完全一副生死由天的态度。

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有冥月、冥霜几人对云似锦不同寻常的恭敬，第一次见面就低声下气，下跪跟吃饭一样寻常，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主子。

好吧，嘴上也确实喊着主子，纵然云似锦并不需要她们这般恭敬。

这一切归结起来，无非就是两个字。

古怪。

摄政王府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似锦对这些秘密不感兴趣，用剪刀把他身上的衣衫从肩胛处剪开，露出整条胳膊。

柔软的帕子在盆中打湿，擦拭伤口的动作不算粗鲁却也绝对称不上温柔，伤口旁边凝结的血块被温水浸润开，需要擦拭很多次才能清理干净。

盆中的温水越来越红，清理干净的伤口渗血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些。

云似锦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伤口肉眼可见地停止了流血，暗黑血块都清理干净之后，就越发能清晰地看到手臂上一道道可怖的伤痕。

新伤三道，旧伤不知道多少——旧伤也没有很旧，大概都是最近这两三个月伤的，所以看起来是伤上加伤，有点吓人。

云似锦把血水端出去，打开门，正要让冥月再去换盆干净的水，却见冥月已经端着盆水在外候着了，见她出来，冥霜连忙上前把她手里的盆接过来，冥月则递上手里的水盆。

两人合作无间，配合得恰到好处。

云似锦沉默地看了她们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接过水盆转身走回内殿。

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把伤口清理干净，上药止血完成，云似锦就这么站在床边看着，从被挪到床上到处理完伤口，这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连最基本该有的疼痛反应都没有。

若非他还有呼吸，脉象还在有力地跳动，只怕会让人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轻轻闭了下眼，云似锦转头看了眼殿内，走到外殿书案前取了宣纸，提笔蘸墨，写了一张药方子，拿出去让冥霜去抓药。

“抓完药直接拿去煎，两碗水煎成一碗。”

冥霜攥着药方子迟疑：“王爷从不喝药……”

“那就灌进去。”云似锦声音淡淡，“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冥霜连忙摇头，“属下这就去。”

说着，果然转身疾掠而去，一阵风似的就没了身影。

冥月眉眼微垂，沉默不语。

“冥月。”云似锦看了她一眼，“你跟我进来。”

冥月迟疑一瞬，“是。”

进得殿内，云似锦目光落在内殿，声音淡漠平静：“你家王爷这样子多久了？”

“属下不太清楚。”冥月缓缓摇头，“之前也是偶然间看到，才知道主人情况不妙。”

说着，可能是怕云似锦不信，她跟着解释道：“王爷以前带兵在外，属下跟冥霜她们都在别处训练，没跟在王爷身边。王爷班师回朝之后，恰逢先皇龙体抱恙，朝中各党派争权夺利激烈，王爷那段时间经常进宫，很多时候都是半夜才回府，没过多久皇帝驾崩，传位于当今天子，命我家王爷摄政——直到那个时候，王爷都是好好的，没流露出什么异常。”

云似锦嗯了一声：“他中蛊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此前属下偶然间看到的那次，正遇上蛊毒发作，属下想进宫请太医，王爷不许。”冥月低声说道，“属下以前也学过一些医毒之道，大致能分辨出主人中的乃是噬心蛊，每次发作痛苦难当，王爷意志力强大，却也每每只能通过自残的方式来压制痛苦……”

云似锦淡道：“你上次偶然见到，是什么时候？”

冥月稍稍回想了一下，“年前腊月，除夕之前。”

“他是如何中的毒？”

“属下不知。”冥月摇头，“王爷既不宣太医，也没吩咐属下去查，每次蛊毒发作就独自待在寝殿，三天之后才会出来。”

每次出来之后脸色都特别白，可王爷衣袍整齐干净，看起来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除了眉眼间寒气越发浓烈，以及脸色白得像是随时会倒下似的，其他的看不出一点异常。

没有人知道他在殿内做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也没人看到他的伤。

“不过刚出寝殿之后的两天里，王爷是不会离开王府的，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出他身体有问题。”冥月声音越来越低，“其他的，属下就真的不知道了。”

云似锦许久没再说话，其实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必要再问。

问了又有什么意思？

“那边血迹处理一下。”云似锦开口，“让厨房熬一些白粥。”

“是。”

云似锦走进内殿，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他的手臂上缠满了白色纱布，几滴血渍渗出来，映在纯白纱布上特别显眼。

噬心蛊。

一种凶残无比的蛊虫，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蛊虫会释放着让自己疯狂的气息，只能通过放血的方式让体内血液流出来，以此来稀释那种气息，直到虫子在身体里慢慢安静下来。

而这个过程通常需要至少两日。

人身体里的血是有限的，每个月来这么一次，对身体是极大的戕害，中了这种蛊毒之后要么被生生折磨而死，要么每个月放血，直到身体再也吃不消，失血过多而死。

所以冥月说他还能活三个月，并无夸张成分。

中了蛊不想办法解毒，反而自残自伤，这样下去能再活三个月都是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