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时节, 天空好似困在了无形的大火之中。更别提守在边疆的一众将士, 在黄沙与炎热之中备受煎熬。

白日与夜晚，仿佛两个极端。再炎热的天，进入寂静的夜色里也会有些许凉爽。

驻扎在边疆的营地中，正值夜里换值之际。

“听说今年的军需, 是殿下亲自护送。”一个眉眼处留疤的将士先是瞥了眼四周才极为小声地谈论道。

“对, 不仅殿下亲临，好像公主也跟着一起来了。”

“公主？”

其余几人来了兴趣, 在边疆几年见到的多是异族女子，再加上如今太平, 想靠军功出人头地着实有些难。哪里有可能得见一国公主。

是以几人都热络了起来, 七嘴八舌说起了话。

“军需估计还有半个月就能到！既然殿下是随军而行, 那公主必然也是。”

“到时候可得好好表现，万一能做驸马, 岂不是一步登天？”

“驸马？就你那五大三粗的模样，做驸马的车夫还差不多！”

周围响起了嘻嘻哈哈的低笑，之前的汉子被闹红了脸, 嘟嘟囔囔走得飞快。

“咳。”

有几个眼尖的瞧见枯树后映出的影子，立马相互间打了个眼色，收声极快。

明明人影多过树影, 可周遭仍是在霎那间恍若无人之地, 安静的让人心生忐忑。

“将军, 可要将他们军法处置？”言副将皱眉，细心地打量着这位被陛下送来历练的二皇子。

整整三年风沙, 将原本白皙瘦弱的少年一点点吹出了男子的气概，身量更加挺拔高大, 心思也越发深沉难懂。

除了用兵布阵, 他几乎摸不透这位少年将军的想法。

“将军？”

“不必了。兄弟们不过是过过嘴瘾，无伤大雅。”

顾意抬脚走过哨岗，他眼神没有波澜，只是极目远眺。

言副将松了口气，也跟着看了过去。

不远处便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沙丘，黄沙裹地更显得夜色沉重，也更柔和了那一轮弯月，与无尽的璀璨星光。

这里是武州，是进入沙漠前的最后一片绿洲，也是其他边陲小国进入中原的唯一关卡。

距离京都，甚远。

天中月一轮，地上人万千。

账房里灯火通明，偶尔有婢子悄悄进去添茶，都是蹑手蹑脚。李旭倚在账房门口，好整以暇地瞧着伏案写写画画的沈明月，忍不住生了酸意。

想他在这站了快有半个时辰，也没能让沈明月放下笔。夜再漫长，李旭也是不愿将她分给这些府内的琐事。

偏母亲出了那样的事，祖母又年事已高。家中的大小事宜便全都落在了沈明月身上。

微微风来，李旭瞥了瞥沈明月低垂的眼，用手抚在唇边，“咳咳。”

他故作姿态地弄出了点响声，可房里的女子连个脸都没抬，只是胡乱地应付了几句。

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李旭拦住送新茶来的婢子。沈明月本就不爱饮茶，今日为了提神已经喝了太多，再喝上几杯，夜里怕是要睡不安稳。

“明月。”

他散开候着的婢子，亲自走到书桌旁，捏住了沈明月手腕，止住了她的核对，“夜深了。”

“嗯，还有一点就结束。”

沈明月想收回自己的手腕，可李旭握得紧，她一时无法，正要与他说说这是奶奶今日特意交待的事。

才微微抬头，就被他顺势吻住，手中的笔越握越紧。

沈明月僵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与她气息交缠的郎君。情动的李旭她不陌生，在这一刹那，她有些好奇自己又是何种模样。

是冷冰冰的，还是面无表情，抑或是

舌尖被轻轻咬了一下，李旭含笑的眼缓缓睁开，似是再问她目光灼灼是为何事。

狭长的眸子映出茫然且娇媚的模样。

那是......谁？

沈明月被他眼中的自己看得心慌，连忙推搡了几下，从他怀中逃出坐直了身板。她的慌张一览无余，藏都藏不住。

李旭也不点破，只静静看着沈明月渐渐红了脸，放佛夏日里解暑的香甜瓜瓤，勾得他情难自禁。

细碎的吻纷纷落在额间，带着不容拒绝的亲密。

“别闹。”沈明月有些失神。

她低下头，手中的笔不知何时没了踪迹。原本素白的衣袖也被墨汁沾染，开出一朵朵扰人清静的花。

李旭无声地笑了起来，为她这一句娇嗔，也为她此刻的情动。

似是有所察觉，沈明月猛地抬眼，李旭立马绷住脸，俯身看向她手下的账簿，佯怒道：“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竟然如此胆大。”

他的怒意来得突兀，沈明月看了一天的账，脑筋本就有些不太活络，此刻也懵了起来，呆呆瞧着身侧的郎君。

李旭趁机又在她唇上咬了咬，才缓了神色，“过往母亲看帐，都是由账房的人分三头互查后才禀上来。若是能找到其中的一处错，便可得对方一月例银，以此类推。是以，做账之人都牟着劲，恨不能将账簿看出个窟窿来。”

“如今他们就是看你心善面软，才敢翻了天！”李旭越说越气，起身就要叫那几个账房出来好好收拾一番。

“夫君！”沈明月急急拉着他，压低了声，“此事与那些账房无关，是奶奶。”

“祖母？！”

自李夫人出了事，李老太太越想越不是个味。生怕李夫人头脑一热将家中的财物偷偷送了出去贴补野汉子。

是以才会嘱咐沈明月亲自查账。

李旭叹气，修长的手指细心地揉捏着沈明月早就僵硬的肩头，“此事辛苦你了，眼下你看了一日，剩下的我来，你且歇一会。”

“不用，倒是你在外忙了一日，还是早点去歇息的好。”

沈明月随口接了一句，压根儿没注意身侧郎君瞬间发亮的眸子。

“明月，你明知我习惯了你在身边。”

李旭弯了弯眉眼，伸手将剩余的几本账簿一并收起，凑近了几分道，“你若不在，我如何睡得着。”

“......”

“明月。”刻意的软化，让沈明月有些松动。再加上李旭跟在身边，她也着实无法静下心来。

尤其李府的账，的确是有些蹊跷的。

沈明月叹了口气，认命地被李旭牵回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