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春日里的风仍带着些许冷意。

吹在玉冠束发的华服男子身上, 不知不觉染红了白壁一般的耳垂。

“殿下。”

魏良推开偏厅的门, 低头让开。顾臻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得攥紧,压住不断涌上心头的醋意,桃花眼淡淡瞥向里面的人影。

顾臻脸色更沉,原先以为这里等着的至多也不过三五个。

没成想竟然有十来位。

“都是许过诺的?”

魏良不敢接话, 只是稳重的点了点头。

顾臻倒吸一口冷气, 绣了云纹的玄色锦靴不轻不重地踏了进来。他不说话,其余人谁也不敢动。

整个偏厅里安安静静。

魏良从怀中恭恭敬敬掏出一本札记递上。垂目立在一旁, 冷冽的目光随着翻页声一一扫过跪在地上,年岁不相上下的几个男子。

“陈奕安?”清冷的声线响起, 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被喊到姓名的男子连忙跪着朝前半步, 恨不能将脸埋进地下, “草民在。”

“抬起头来。”顾臻沉声,冷冷打量着颤巍巍抬头的陈记当铺二儿子。

浓眉大眼, 却是少了几分傲骨。

顾臻摇了摇头,手指一挥,立马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将陈奕安拖了出去。

可怜陈奕安平平稳稳小半生, 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再想到那戏文里常有的情形,也顾不上什么规矩, 狼哭鬼嚎地不断求饶, 口中喊得是哭天抢地, 可须臾又没了声响。

好似刚刚哭闹的陈奕安从未出现过一样。

变故陡生,愣是把剩下的几人全都吓得面色发白, 蜷缩在地上微微发颤。

“胡梦生?”

顾臻手指一顿,阴沉沉道, “抬起头来。”

比起刚刚浓眉大眼的陈奕安, 胡梦生的样貌倒称得上俊俏。只是刚刚受了惊吓,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面颊不断流下,滚出一道道粉泥痕迹。

黄白相间,甚是滑稽。

“你敷了粉?”眉心微微皱起,顾臻面上有些不耐。

“回殿下的话,草民家中乃是香粉铺。”胡梦生勉力镇定,虽然身子发抖,好歹还是说的流畅,“家中娘子嫌草民肤黄,故而叫草民敷粉示人。”

“你娶了妻。”顾臻声音平淡,冷冷瞥了眼魏良。

后者面色一窒,跪在地上恭敬道,“是属下失误。”

“稍后自己去领罚。”顾臻神色未变。

以脸贴地的胡梦生不明所以,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草民娶得是対街米铺的小女儿。”

话音落,又进来几个侍卫,拖着胡梦生离开。

他去的更加悄无声息。

偏厅里气氛一时更加肃穆。

半个时辰过去,十几位郎君只剩下最后一人。

顾臻沉着脸,还未开口,那人就自己呜呜咽咽的晕了过去。

“......叫醒他,照例给些银子好好送出去。”

比起来时,顾臻心上轻松了不少。

“吱呀--”

闭合的偏厅大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顾臻抬眼,正对上探进来一双茫然的眸子,“夫君。”

林岁岁嗓音还有些哑,听到顾臻耳里却是止不住的热意。

他的目光落在那还有些发肿的唇瓣,心头的火齐齐涌到了全身,“都先下去。”

魏良垂首,领着几个侍卫,抬起地上昏着的人,堪堪避开林岁岁朝外走去。

偏她好奇,又多瞧了几眼,“咦,这不是张灯笼家的小胖子么?”

“岁岁。”顾臻皱眉,哑了声喊她,“到我这来。”

魏良几人脚步没有停顿,利落地关好门。

走上前去的林岁岁坐在顾臻一旁的圈椅上,早就忘了自己要来打探消息的事,握住他放在桌案上的手,诧异道,“夫君,张小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张小胖?”顾臻暗暗发笑,面上一派沉稳,“那倒没有。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找他来问问话罢了。”

“哦。”林岁岁不信,刨根问底道:“那是什么陈年旧事?”

顾臻手掌用力,拉起林岁岁坐在自己怀里,“说起来,这些陈年旧事也与你有莫大的关系。”

“我?”

避开顾臻喂过来的唇舌,林岁岁一脸正气,“与我有关,看来必定是好......”

“哎呦。”

逸出口的低呼让林岁岁萎了气势,软软倒在他的怀中,“你做什么掐我。”

最近胃口见长,腰里的软肉也养的白嫩。顾臻力道再轻,也还是叫林岁岁有些吃痛。

“谁让你留下一屁股的桃花债来着!”顾臻揉了揉她的脸蛋,张口咬住让他欲罢不能的娇花,你来我往暗暗较了劲。

他越醋越狠,越狠越醋。

桃花眼里的清明早就不复存在,狠厉的目光盯在林岁岁露出的脖颈上,暗暗吞了吞口水。

修长的手指轻车熟路的探了进去,吓得刚刚还犯晕的林岁岁立刻回了神。

“我......我没有。”

念及她的身子,顾臻退开些,有些颓然,“你有。”

好不容易喘口气,林岁岁委屈十分,拉紧衣领瞪着水蒙蒙的眸子控诉道,“没有,你又欺负我!”

她要起身,偏顾臻不让。

推拉了几次,原本压在袖中的札记落在了桌上,被林岁岁看了个正着,“这是什么?”

顾臻面色一红,抱着她重新坐好,说得云淡风轻,“也没什么,就是某些人小时候的玩伴。”

札记上细细写着这十几位郎君于何时何地遇见的林岁岁,又与林岁岁一起玩耍了多少时日。

记载之详细,就连林岁岁本人都有些汗颜。好多事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也难为顾臻查的这么细。

“岁岁。”怀中的女子一动不动,目光在札记上略得飞快。顾臻有些慌,试探地往她面前凑近了一点,“你......”

“夫君!”

不出所料,林岁岁委屈地眼角都红了,就连声音都抖了起来。顾臻心下黯然,正要说尽好话哄哄心爱之人。

怎料她伸手就捂住了顾臻的唇,急急道:“你是不是信了什么传闻,以为我林家起了私心,才会这般查我底细?”

“岁岁。”顾臻无奈,将她的手好好护在掌中,“爹的忠心,我从未怀疑过。”

“那你为何突然查我?”林岁岁垂下眼不去看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不似过去那般温柔娴淑,老是耍小性子,恃宠而骄?”

“你说什么胡话。”顾臻咬了咬她的耳垂,附在她耳边道:“你是我的人,我愿意宠你,你又有什么错?”

“那......那为......”

热意顺着他零零碎碎的吻不断点燃了兀自忧心的林岁岁,她酡红着脸,声音甜腻地好似一碗酒,撞进盛满春意的风中,婉转破碎。

难道要告诉她,因为宋辞,他醋意上头,愣是让魏良去查了她那些旧日玩伴,生怕再出来一位惊才绝绝之人,夺了她的目光。

哪怕只有那么一瞬,也扰得他无法安心?

“傻岁岁。”顾臻说不出口。

青丝交缠,人影一双。终是将一碗老陈醋熬出了香,噬骨夺魂,几近癫狂。

“在想什么?”怀里的女娇娥乖顺,顾臻忍不住又嘬了几口,低低问道。

“在想念念。”

看了札记,林岁岁忽得想起一事。她却不敢直说,生怕自己这腰酸再重上几分。

对于醋意重的郎君,林岁岁避重就轻,提点道:“念念过去也喜欢云音,唔,夫......夫君。”

认怂地握住他作乱的手指,林岁岁红着脸,说得飞快,“那时我曾问过,才知她的喜欢与我们所想不同。此次驸马人选虽是不错,但他毕竟年长念念几岁,怕就怕念念仍是小孩心性。所以......”

“所以?”顾臻挑眉,笑眯眯看着林岁岁。

“所以,倒也不用急于一时。不如等念念再大一点。”

“圣旨已下,哪里能出尔反尔。”顾臻叹息,“且宋辞为官清廉,又挑不出错来,于情于理都无法悔婚。”

林岁岁愕然,想起顾臻与李莹儿的婚约,也是因为李相被流放才能作罢。

她一时有些窘迫,只安慰道,“不过,以我幼时认得的宋辞,他既然应了这门婚,必定会好好护住念念。”

顾臻又长长叹了口气,惹得林岁岁手足无措,讨好道:“夫君。”

她热情似火,生怕顾臻自责难熬。

却不知那双桃花眼里此刻藏满了笑意,一派享受。

宋辞的事他早就与念念谈过,既然念念自有法子,他也不好过多干涉。

只不过醋还是要醋的。

谁让他遇上了她呢。

从幼时的一碗糖水,到今日的耳鬓厮磨。他等的太久,也记挂的太深。那一幅幅的背影,是多年来入他梦的妖孽,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云鬓散落,面若桃花,犹如跌落云端的仙子,被染上了俗世红尘。

顾臻轻轻吻上她的唇角,笑得满足。

“岁岁。”

“嗯?”

“许我永世同心,可好?”顾臻用了力,捏住她的腰身不肯叫她移开半寸。

“还有永不分离。”

他的怀抱似火,一点点唤起了林岁岁仅存的神志,她凑上前去,弯了眉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娇软的声音被再次吞没。

紧闭的窗外,三两只鸟儿在枝头跳跃,新出的嫩芽青翠欲滴,似乎都在说这一片春色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