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帝后降临玉琼殿, 周围自是一派井然有序的行礼。

我站在顾臻身后, 瞧着父皇亲自牵了母后的手走入上座,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若说最初大家都是暗地里憋着劲看母后笑话,那这十几年的独宠则是彻底堵上了悠悠众口。

想来帝后感情和睦,这些边陲小国也是有所耳闻。各个使节毕恭毕敬, 就连南元公主也收起了眼中的泪花, 一一上前行了国礼。

南元公主生得美这毋庸置疑。尤其带着那雾蒙蒙的眸子轻轻瞥上一眼,就连父皇也有了片刻的怔愣。

母后倒是大度, 笑着赏了南元公主在念念身边同坐。低低与父皇说了几句。

紫水国使节言语中也渐渐得意起来,用半生不熟的官话使劲夸赞着自家公主。

“尊贵的陛下、皇后娘娘。我们公主不仅样貌生得好, 就连国师也曾预言, 公主会是英雄的母亲。”

“哦?”父皇淡淡应了一句, 又瞥了南元公主一眼。

紫水国使节见状,心下了然。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看来那些市井传闻也作不得数。什么不纳后宫,只是因为没有找到真正的美人罢了。

他得意地瞧了眼垂头静坐的南元,这样的美人儿, 试问哪个男人不动心。

虽说太子与南元公主年岁更配,但陛下正值壮年,若是能趁机攀上龙榻, 远比不知道什么时候继位的太子更有利于紫水国。

这个留着小胡子的使节越想越美, 拿起手中的酒盏朝父皇敬了一杯, 好酒入喉。他借着酒劲壮了壮胆道:“英雄的母亲自是要配英雄,陛下英明神武, 自是英雄中的英雄!”

南元公主闻言一愣,一双眼又变得红通通的, 眼窝中的泪珠转来转去, 似是认命。

她偷偷抬眼,瞅了瞅我身边安坐的顾臻,那眼神失落,自是一股忧愁蹙眉。

我于心不忍,用手肘捣了捣正替我专心去除鱼刺的顾臻,“南元公主不是要嫁与储君吗?怎么还能这样临时变卦?”

“边陲小国民风保守不假,但因所占土地不多,貌美女子更是鲜少。是以,紫水国皇室之中,唯有强者才能得到更多的。”

他朝我低低一笑,“储君与国君,谁强谁弱,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那顾易怎么办?”

我瞧了眼另一边正独自饮酒的顾易,这傻孩子还悠哉悠哉,好似根本不在意使节所说之事。

“一个小国使节而已,若是二弟真喜欢,留下南元公主又不是什么难事。”

顾臻挑眉,手指上前,替我把唇边黏上的细刺取下,摇了摇头,“怎得还有小刺,看来是我挑得不够仔细。”

他蓦然靠近,好看的眉眼中浮上一层淡淡打趣,“岁岁担忧至此,可是不相信父皇?”

“不,不是。”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心下却是怀疑的紧,就算再多恩爱,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送上门来,不论是谁都会犹豫。

况且刚刚父皇的确有了一瞬间的怔愣。

顾臻笑而不语,低低说了一句。

正巧内官起声,“奏乐--”

鼓乐声起,正是早前那些胡姬翩翩起舞。

我没有听清他说的内容。

此刻酒酣耳热,席间众人的目光比起之前大胆许多。有人和着拍子,有人闭目摇头,都沉浸在这异域风情之中。

“岁岁。”

他又开了口,我连忙偏头过去,以为他还会再重复一遍。

顾臻含笑,衣袖轻巧一挡,极快地咬了我的耳垂一下,极低极低道:“酒酿圆子,果真还是岁岁的好吃。”

手中的玉碗险些拿不稳,顾臻好似早就料到,趁势接过我手中盛好的圆子,一勺两个递在我唇边,“这个滋味虽然差了些,但味甜。岁岁尝尝。”

郎君眉目含情,想起早前提过的沈明月,我心里一沉。

也不知他在面对那个女子时,是不是也如这般令人心醉沉迷。

一想起,他这双温柔恍若春风的桃花眼中还曾有过其他女子,我哪里还有胃口。

便是过去,我也难以释怀。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顾臻为何时时醋我与云音。

酒酿圆子是甜的,我吃得没滋没味。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不吃了。”

“怎么了?”顾臻放下玉碗,伸手在我额头探查了半日,“也没受凉,岁岁是哪里不舒服?”

我说不出话来,腹内酸水一阵阵上溢,只用手捂住了肚子,顾臻慌了神,手指一掐,又摇了摇头,“你的小日子也不是这几天,看来是吃坏了肚子。我这就带你去瞧太医。”

“不用了,就是吃得有些多,一时没有消食。”我垂下头,撇了撇嘴,只怪自己这醋吃得莫名其妙。

顾臻心中有白月光之事,我原本就知晓的。

那在牡丹丛里的背影窈窕,想来正面不会比南元公主差上许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抬眼就看见南元公主水蒙蒙的眸子,正委委屈屈地瞧着与我手指相握的顾臻。

“我先送你去启元殿歇着。”顾臻不为所动,与父皇母后身边的内官传了话,衣袖飘然护着我起身悄悄离了席。

出来慢慢走了半日,腹内鼓掌的地方总算松动。却也带来不小的声响,“咕噜噜--”

我红了脸,自欺欺人地瞥了眼身边并肩的前行的顾臻,很好,他应当没听见。

启元殿里一切照旧,甚至于大婚时的喜帐还挂在床榻上。

“怎得还没去掉?”我随口问了一句。若是没记错,上次来启元殿,这里可是素净的。

今夜显然与我大婚时那晚,一模一样。

就连桌案上的一对红烛,也摆在了之前的位置。

手指往床榻上一摸,柔软的褥子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垫着。

我才要翻起一看究竟,就被顾臻按住了手,“只是些枣、桂圆......”

不知为何,这会的顾臻总有些奇怪。

他目光躲躲闪闪,被我一瞧更是罕见地自己红了脸。

“吃得东西怎么能藏在褥子里,又不是大婚取个好彩头......”

顾臻呼吸一重。

我后知后觉的闭上了嘴,他与我一起坐在榻上,半晌平复了心情道,“岁岁莫怕,四日后是难得一见的吉时吉日,到那时候,我们再......再......”

“为何在这里?”

我羞红了脸,背过身扭捏道,“府中就好,这里......又不是大婚那时候。”

“唯有在这,岁岁才会相信我的真心,我对你,从未怀疑。”

“大婚的遗憾,必须补上。”

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末了才又斟酌道:“至于岁岁在意的沈明月,等你见了她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心中的好奇远超过醋意,顾臻却怎么也不肯再开口,只用手揉着我的肚子,笑眯眯道:“岁岁这里又开始咕噜噜响个不停,可是饿了?”

“是有些。”刚刚席间我秉持这文雅大方的姿态,用得量都很少。

这会在启元殿自在许多,再加上我本就是个乐天的性子,听顾臻说得有隐情,心里的醋立马少了大半。

“岁岁可要吃糕点?”

顾臻眉眼温柔,捏住我的鼻尖蹭了蹭,“这里有小厨房,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说是给我做糕点,才进了小厨房,将里面看守的宫婢清了出去,顾臻衣袖一挽,却是先做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素白的面条粗细均匀,浸在早前宫婢们细心熬了许久的牛肉汤中,切成细丝的葱苗点缀其上。

光是闻一闻都让人垂涎三尺。

顾臻又将嫩滑的牛肉切片,温在微微泛白的汤汁中,才递给我,笑道:“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糕点做起来耗时,我怕你等不住。”

一口鲜汤入喉,不仅解了腹内的空虚,更是温了脏腑,再挑起面条放在口中,不得不说两字:筋道!

一碗汤面吃得我满头大汗,顾臻手下极快,这会已经开始做馅,熟练又认真。

喝完最后一口汤,我用帕子擦了擦嘴,由衷地拍着马屁,“顾哥哥果真聪颖,不仅国事处理得当,做起厨子也是手到擒来。”

“你还知道夸我?”顾臻哭笑不得,“是谁馋了嘴,在菩萨面前发下愿,要嫁一个厨艺高超的郎君来着?”

啊,他竟然连这事也知道。

我打了个饱嗝,将软凳往他身边一放,坐的规规矩矩道:“那以前顾哥哥有没有想过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娘子?”

“怎么会没想过。”

顾臻手下不停,将搅拌好的的馅料细致地装在擀出的面皮之中,手指翻飞,一个花朵形状的糕点初见雏形。

我看得心痒,伸手也要试试。

“你的手不是做这些事的。”顾臻摇头。

他都做得,我又怎么做不得。

眉眼一弯,我拽住他的臂弯摇了摇,“顾哥哥?”

“你呀!”顾臻失笑,手把手教的仔细,眼看一朵花初成,他的声线忽得低沉,附在我耳边轻轻道:“岁岁不是问我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娘子吗?”

我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字。

“自然是与你分毫不差的娘子,岁岁,我想娶你,已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