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郑山让媳妇儿好生躺着,他则带着郑溪溪去东厢的耳房。

家里统共就一个院子。

正房带着个跨院儿,另有东西厢房。

正房是老太太的屋子。

东厢房是大房人住着,西厢房则是二房一家。

三房人少,住了正房的跨院儿,就两间屋。

算是三兄弟里住得离老太太最近的了。

老三两口子为人实诚,从来没觉得这样分配有什么不妥当的,安心在跨院住下,顺带照顾母亲。

后来老三媳妇儿难产去世,老三继续照顾母亲的同时,还照料着唯一的亲闺女郑溪溪。

大房两口子自然是每天也都去帮忙照料着。

二房夫妻俩以孩子多为由,偶尔照顾。

大哥和三弟看在眼里,并没多说什么。

因为对老大和老三来说,他们照顾的是自己亲妈,和老二怎么做没关系。

无论老二帮不帮忙,他们都会一如往常地照顾着。

郑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家里条件还可以。虽说家里统共就这么一个院子,房间数量却在青藤大队是排得上号的多。

家里十几口人,想要住着,也得紧巴着点来。

东厢耳房是郑家大孙子和二孙子的卧室。

郑山要带郑溪溪去的,便是那边。

周淑玉叮嘱他:“你带孩子过去后,别忘了换被褥。”

郑山:“我心里有数。再说了,就算我忘了,还有大江二海呢。他们俩可不会忘了给妹妹换。”

周淑玉对两个儿子很放心。

儿子是她和老公手把手教出来的,做人方面是信得过的,对妹妹一向很好。

只是一想到二房两口子对郑溪溪做的这些事儿,她就憋不出抱怨了几句。

郑山宽慰媳妇儿:“他们那边孩子多,可能是没顾上。七儿在他们那边吃不饱,我们管着点就行。”

听到丈夫说到“孩子多”这事儿,周淑玉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二和老二媳妇觉得孩子生得多了,以后劳动力多。就孩子小的时候苦一点,等孩子大了,只管享福就好。

俩人一口气连生了四个。

老大郑山却不这么认为。

他是看到大队里有很多女人,本来身体不错,生多孩子后身体就跨了。别说下地了,就连日常带孩子,都时常腰酸背痛气喘吁吁。

郑山不希望周淑玉也这样,在她生了俩娃之后,他悄悄去做了结扎。

这事儿被老太太知道后,骂了好久。

郑山也只嘿嘿笑着不多说话。

老三倒是和大哥同样的想法。

生一个孩子也可以,最多两个。再多就不要了,免得对媳妇儿身体不好。

只可惜,老三媳妇儿难产死了。只留下了郑溪溪这个独苗。

都没来得及让老三多疼疼她。

每每想到那个跟着三弟吃了不少苦,却没来得及和孩子亲热一下的三弟媳,周淑玉就忍不住心里暗暗叹息。

郑山一看她望着郑溪溪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虽说孩子小,又有点痴傻什么都不懂,他也生怕媳妇儿在孩子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忙拉着孩子的小手,轻声说:“大伯带你去找哥哥们。”又朝媳妇儿使了个眼色,这便带着孩子去了耳房。

郑大江和郑二海已经睡熟了,硬生生被自家老爸拽了起来。

郑山虽然是大老粗,却也知道女孩子和男孩子不好混一起住。

虽然是堂兄妹,跟亲的似的。

但是,自家两个混小子都十几岁了,哪还能让七儿和他们躺一起?

他直接把郑二海踹了起来:“去,和你哥一个床上睡。把你床腾出来给七儿。啊对了,被褥换一下。记得放哪里了不?”

本来两个男孩子被自家老爹吵起来,都气得不行。

一听说是给七妹妹让床,俩小子都不吭声了。

“早说是溪溪要来啊。”郑二海嘟囔着揉着眼:“非得咋咋呼呼的,吓死个人。”

抱怨归抱怨。他生怕妹妹睡不好,特意卷了自己的铺盖丢到哥哥床上,又从箱子里拿出另一套被褥,铺在自己床上。

他拿出来的那套铺盖,是溪溪自己的。

周淑玉怕自家儿子睡过的床铺不够干净,特意把溪溪的铺盖从三房拿了一套过来。每每轮到溪溪在他屋里住了,他妈都会把她的那一套拿出来给她铺上。

郑二海和他哥看了后,也已经习惯了妈妈周淑玉的做法。

现在溪溪来到他们屋里睡,他自然得把妹妹那个带着红色大花的铺盖给她换上。

等一切收拾完,郑山还不忘把两张床之间的帘子拉上。

这个帘子看上去有些搞笑,是十几块小布片拼起来的。每一块碎布片,都是做衣服做被子剩下的边角料。

郑溪溪第一次来大房睡的时候,周淑玉觉得一个女娃娃和俩混小子住同个屋,不太好,特意用攒下来的布片做了个挡帘。

郑山安顿好孩子,又和俩小子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去找媳妇儿。

郑山回到卧房,有些犯愁地嘟囔:“溪溪现在六岁多了,眼看着长成大姑娘。总不好再让她和混小子们一起住。”

周淑玉也有这个想法。

可是家里屋子不够住的。

三房那边的跨院儿现在倒是空出来了,可是让孩子住在那里,她没法夜夜守着,又不安心。

“要不这样。”郑山琢磨着:“我在咱们的小堂屋支一个床,放在角落里。耳房那边的帘子挪到小堂屋给七儿挂上,你看怎么样?”

所谓的小堂屋,就是东厢这边的中间屋,在他们夫妻俩卧室和俩小子卧室之间。

平时大房一家有个什么事儿,都是聚在正屋这边。

郑山会木匠活。

做张小床不在话下。

辟出来一角放个小床给溪溪住,再扯个帘子做遮挡,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样的话,溪溪的住处和两口子仅隔了一堵墙。

周淑玉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孩子还小。

离她近一些,晚上孩子有点什么事都能尽快照顾上,她也能放心些。

·

第二天一早。

王守萍起来的时候心情很不错。

毕竟昨天晚上白捞了一碗饭。

王守萍穿好衣裳,扭头问丈夫郑陆:“孩子们都起了吗?”

“起了。”郑陆刚做完了早晨那一波活儿回到家,从厨房出来就到了这儿,顺口道:“大嫂已经把粥煮好了,你赶紧起,人齐了咱们就去正房那边吃。”

王守萍更加高兴了。

时不时地晚起真是个妙招,就连饭都有人提早做好了给她吃。

不用动手就能吃上早饭,多好。

说起来大房那两口子就是傻的。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老郑家因为西厢这边空地多一些,建的西厢屋子就比东厢多一间。

王守萍嫁过来后,就说老人们都讲,长子住东厢,次子西厢,她想住西厢。

她才不管那些虚的,只看屋子多少,如果能够分到西厢就心满意足了。

本想好了一大堆措辞来应付老大两口子,没想到他们很爽快就答应下来。

王守萍和郑陆便在西厢这边住下。

一住就是十几年。

现在她算是摸准了大房的特点,就爱图个虚名。她偷懒没关系,多夸夸大哥大嫂能干,那两个憨子就会闷头去干。

根本不用她动手。

王守萍美滋滋地哼起了歌。

那是生产队里刚来的男知青教给队里学校女老师的时候,她偷听到跟着学的。

郑陆正要出屋,想起来一件事,问:“你看到七儿了吗?”

一听到那傻孩子,王守萍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郑陆:“我这不是刚才叫孩子起床的时候,没看到她吗。就想问问你昨晚上把她安顿在哪儿了。”

二房孩子多。

恰好西厢房子多一间,孩子们的住处就也多一间。

郑陆刚才在两间屋绕过,就是想看看郑溪溪有没有起床。

那孩子不会穿衣服,得大人帮忙。

他怕天太冷了孩子起不来,特意早点去看看她,怕她耽误吃早饭。

结果两个屋子绕了圈没寻到人。又去厨房找,没见她,这才回头问媳妇儿。

王守萍冷着脸:“我管得了她吗?整天不是摔东西就是跺脚的,什么都不会。我哪里敢多管她啊。”

不怪王守萍不喜欢那孩子。

实在是,她家郑六洋就明明和郑溪溪同一天出生的。就因为郑六洋是早晨出生,而郑溪溪晚上出生,就被大家说成是“郑溪溪最小大家多疼她一些”。

王守萍不服气。

凭什么啊。

都是同一天出生的娃娃,怎么就一个娇贵一个寻常了?

再说了,当时老三家的是发作了两天两夜才生下来郑溪溪。

如果按照发动时间来算,老三家的还要更早。

只不过郑六洋生出来得快,时间就比郑溪溪早了一些时候。

倘若按照要生的发动时间来算,郑溪溪还得比郑六洋大,只是生出来的晚了点。

而且,那些人还说什么“她妈妈去世早她有有点傻,总该让着她一些”。

哦,她傻她有理啊?

没有这样的说法!

王守萍气得不行,见一个那么说的怼一个。

轮到自家老太太也这么说了,王守萍才把话头止住,后来没再提孩子们是同一天出生的这一茬。

但是心里头还是不舒坦的。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故意没叫那傻孩子,只给了她一盆沙子让她在西厢的小堂屋里玩。又和婆婆说,拿点饭回去喂郑溪溪。

回到屋里后,她没把吃食给郑溪溪,反而给了自家闺女郑六洋。

等郑六洋吃撑了,剩下的她自己扒了吃光。

她倒是不怕郑溪溪说出去。

那孩子傻。

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儿,就算饿了,估计也只是乱发脾气。

谁还能知道她没吃饭呢。

郑陆一看媳妇儿这表情,就知道又在生气了。

他不明白媳妇儿在气什么,索性摊开了讲:“三湖和四河他们两间屋都没找到七儿,你看看她去哪里了。别是不见了就成。”

他倒不是多喜欢那傻孩子。

而是,家里老太太总念叨着让他照顾着。

最关键的是,三弟可疼那小丫头。

当眼珠子一般护着。

如果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以后他想再找三弟帮忙,三弟可能就没那么爽快了。

郑陆为以后着想,钻出屋子继续去寻。

二房的孩子,女孩儿一间屋,男孩儿一间屋。

现在两个房间都没那傻孩子的身影……

王守萍顿时慌了。

那孩子从小就脑子有问题,应该不会大半夜跑出家玩去了吧?

一个傻子而已……

还能丢了不成?!

“不行,你等等我,我也去看看!”王守萍赶紧套上棉袄,跟着丈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