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愧于自己

谢夫子微微颔首,殷切的目光看向齐云宴。

半晌过后,齐云宴才抬起头来,似乎是想通了一般。

“学生答应夫子,可是学生也有要求,学生要他在课堂上向学生道歉,还学生清白。”

他理解谢夫子的良苦用心,可是他也要替自己考虑。严桥今日是想要毁掉自己的名声,甚至有可能想要利用偷窃这事将自己赶出书院。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严桥,但是这样子设局陷害自己的人。他这一次可以看在谢夫子的面子上放过。可是下一次,严桥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谢夫子点了点头:“好。”

严桥回来之时,手中拿着的正是《淮南集》。他手中的《淮南集》书封上也有一块油渍,这是他方才为了圆谎特意弄上去的。

看见房间里顾青黛和齐云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正准备开口,只听见谢夫子一声怒斥:“混账!”

严桥被谢夫子吼了一个哆嗦,僵硬地看向满脸怒气的谢夫子:“夫子。”

“你为何要说谎陷害同窗?”谢夫子沉声问道。

严桥被这一问心沉了下去,果然自己还是被发现了。

他拿着书站在原地一语不发,空气中的风似乎都凝固了。

谢夫子看着他满眼失望:“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是个好孩子,虽然功利心强了些,但是听话好学……”

“呵。”他一声呵冷笑出声,“再听话好学又如何?夫子里的眼里也只能看见傅知行,如今也只能看见齐云宴!”

他拿着书的手指下意思的攥紧,过了许久才松开:“夫子自始自终都看不见我的努力,我纵使再听话好学也不过是容貌与傅知行相似的齐云宴的跳板罢了。”

谢夫子被他这话惊住了。

“就因为你的嫉妒,你就要陷害你的同窗!?”谢夫子伸出手指着严桥,只觉得心头一哽。

他教导严桥这么多年,没想到教导出来的居然是一个心胸狭隘,只知道嫉妒他人的孽徒。

他看着一脸倔强,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严桥:“你可曾想过,今日你若是陷害成功,那么你的同窗他就要背负偷窃的罪名,被人唾弃,无地自容!”

严桥很想说一句,自己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可是对上谢夫子那眼含失望的目光,他退了。

严桥似乎是后悔了,语气真挚:“夫子,我错了。是学生的错,我不应该应该自己的嫉妒对同窗做出这种事。”

谢夫子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你只需要在课堂上向齐云宴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严桥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可承受范围之内。方才回去拿《淮南集》的时候,自己就想清楚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科举了,自己不应该将心思都搁在齐云宴的身上。比起为三皇子出气,还是他的科举更重要些。

鹿鸣书院的半山腰上,齐云宴正推着顾青黛从远处行来。

“为什么委屈自己?”顾青黛突兀开口。

方才在谢夫子哪里,明明她看齐云宴是不愿意的,可是后来他还是答应了谢夫子。

为什么委屈自己?齐云宴停下脚步,目光望向远处。片刻过后,他才开口:“夫子是个好老师,我不愿意为难他。”

“齐云宴!”顾青黛提高了音调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低下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亮,仿若是一颗星子划过夜空。

她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毋庸置疑:“你不必委屈自己,你就算是刁难严桥也在情理之中。旁人若是非议,你也不必在意,随它去吧。”

齐云宴低着头,目光所及是顾青黛微微露出的侧脸。阳光不骄不躁地落在她的侧脸上,为她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少女今日涂的口脂是艳丽的朱红色,落在人的眼里就好似冬日里那含苞绽放的红梅一般赏心悦目。

他突然想到当年的傅知行行事素来是君子之风,宽宏大量,面对嫉妒向来是风轻云淡。可是最后不是也落得冻死西巷的结局嘛?

但如今,他只是敬国侯府的赘婿齐云宴而已,或许换一种活法也不错。

释然一笑,他声音很轻,如沐春风的语气轻柔:“我记下了。”

“夫君,你见过边境的雪吗?”顾青黛望着前方突然问道,鹿鸣书院的半山腰看过去,绿水青山映入眼帘。

边境的雪?

“没有。”

他摇了摇头,他生在金陵长在金陵,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是与夫子游学所至之处,边境从未踏足过。

她想起当年偷偷跟随父兄前往边境战场的样子回忆道:“我去过边境。边境有风如寒刀,刮在人的脸上就像钝刀割肉一般。”

“边境有雪,一望无际。不同于金陵城的雪那般好看供人观赏,它就像催人命的一道符,无数人死在洋洋洒洒的雪里。”

“伴随着敌军侵袭的号角,北境的雪地里全是邺朝将士们的鲜血,就像是人间炼狱一般。”

她记得那一年自己十四岁,跟在父兄的身后冲锋陷阵,身旁倒下的是顾家军的兄弟,叔伯。他们为国捐躯,为身后的百姓还有家园而战。

她看着满地尸身,第一次明白,命如此之重要。

想起母亲常说的,人生无常,只希望她们平安快乐,无愧于自己就好。

现在她想告诉齐云宴,人生无常,无愧于自己就好。

“夫君,人的一辈子太短了,无愧于自己即可。”她微敛着眉眼,唇角是温婉的笑,眼眸里碎落的星子闪闪发光。

无愧于自己。

他在心底默默咀嚼着这句话。

良久之后,他低着头注视着顾青黛随风而动的碎发。伸手替她将那飞扬的碎发别在耳后,小声道:“头发乱了。”

似乎他的心也在此刻乱了。

耳畔是风,他的声音逆着风钻进她的耳中。

“若是日后偶得空闲,我也想去看一眼边境的风雪。”

他也想去边境看看顾青黛曾经走过的路是何等模样,也想知道当年的顾青黛是何等风采。

良久之后他听见,顾青黛轻轻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