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稍稍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缓了语气道：“祖父自幼如何教育你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最忌讳意气用事！”又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切勿让儿女私情捆住了你的理智和手脚。”

“上官家那姑娘与你有些儿时情分，你心生不忍，想要护着她，人之常情，但也要看看眼下形势。”

“我致士后，蔺家早已大不如前，你父亲是个安逸的主，要想守住这基业，荀儿啊，你任重道远啊。”

蔺荀悲从中来：“所以呢？我连唯一自己想要的人都要不起、守不住，又何谈守这家业？”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自知身上的责任，所以从不敢任性，不会违背祖父意愿.......

但如今，这是他重活一辈子，唯一的信念。

她不再是太子妃，再也没有横沟阻碍着他们。

他未娶，她未嫁。

他们这一生，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结为夫妻了。

他期盼了两辈子的人，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将她留在身边，据为己有；他那点小小的奢望终于要实现了。

他又怎么肯让他们因为那些可笑的利弊得失将其剥夺，即便那人是他敬爱至深的祖父也不行。

“祖父，孙儿此生就求您一次。”蔺荀突然朝蔺太师跪下，眼眶中红色血丝愈加明显，“求您替孙儿去上官家提亲，吾之妻唯上官瑜一人。”

蔺太师从未见过这样的孙子，执拗、强势、疯魔，哪还有半点平日里沉稳内敛的影子，他似乎都不认识他了......

这个从小到大他都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孩子，怎么会......

蔺太师端着茶盏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干脆将其搁在了桌上：“即便置蔺家于两难，你也在所不惜？”

蔺荀异常坚定道：“孙儿自有办法。”

蔺太师沉默了......看着自家孙儿那张不顾一切的脸，终是长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你也已经长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老了，蔺家迟早有一天也是要交到你手上。只是希望你对自己今日所做决定不会后悔。”

“孙儿绝不后悔。”

“好，我等等就让你母亲去准备聘礼，明日就去上官家提亲。”

蔺荀用力磕了头：“谢谢祖父。”心中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蔺太师微微摇了摇头，年少气盛，终是绕不开一个“情”字。

他倒要看看，那上官时庸的闺女究竟有何厉害之处，竟能将自己孙儿蛊惑得五迷六道.......

......

但，所谓天意弄人，大概便是如此。

蔺家这边刚做下决定要去提亲，皇上圣旨赐婚上官瑜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蔺荀犹如晴天霹雳！

他傻傻的站在游廊前，看着那一点一点放晴的天空，看着檐口处还没来得及落完的雨滴......

他整个人好似完全空了。

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失了憧憬的“未来”，他已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上辈子，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的绝望，以及之后那些麻木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再次漫天汹涌的朝他席卷而来。

他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让他再经历一次？

若结果是如此，他再活一次，又有何意义？

功名、利禄、名望......

上辈子的自己难道为了家族做的还不够吗？

他仰着头，看着那难得出现的雨后彩虹，弯成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昧、痴人说梦，泪水从两侧眼角疯狂涌出.......

他又要失去她一次吗？

***

怡景宫。

同样如遭雷击的还有柔妃。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气得来回踱着步，“上官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从没想过让本宫皇儿去沾染；如今，那上官家就快成破落户了，倒要将太子不要的女人赐给本宫皇儿.......”

“娘娘，娘娘，奴婢知您生气，但这宫里藏了多少双眼睛，有些话咱们还是留在心里，要是被有心人传到皇上耳朵，伤了您和皇上的感情，岂不正着了人家道。”林嬷嬷赶紧劝着。

柔妃神色哀怨：“嬷嬷，本宫心里苦啊！那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不是也还未定下亲事，皇上为何不赐婚他们，就单单将那女人赐婚给了本宫皇儿，还不是欺负我们母子俩，良善好说话！”

林嬷嬷端了杯茶给她，道：“娘娘，先坐下喝口茶，气大伤身。”

柔妃倒是听劝的在放了垫子的木椅上坐下，抚了抚胸口，将茶杯接过

林嬷嬷试探问：“会不会是因为上次您跟皇上提了想与严家结亲之事？”

柔妃唇边刚触到茶杯，闻言瞳眸倏然睁大，抬眸看向林嬷嬷：“你的意思......本宫怎么没想到！”

她将茶杯放下，又开始来回踱步，“衍儿上次就责怪本宫心急......难道是本宫害了皇儿......林嬷嬷，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近两年，皇上似乎对于她娘家越来越忌惮，不过严家满门忠烈，一直以抗倭、保一方水土平安为己任，从无半分逾距之举，她相信皇上总有一天会看清明白，眼下只是被有心人撺掇蒙蔽罢了。

“娘娘您也别急，殿下来了，您问问他的主意。”林嬷嬷安慰道。

说曹操曹操到。

萧衍恰在此时跨门而入。

柔妃未等他行礼，便赶紧上前：“衍儿，赐婚的事，你知道了吧？”

萧衍闻言点头：“儿臣刚从御书房过来，钦天监卜了几个适宜结婚的日子，父皇和儿臣都以为年前完婚合适。”

柔妃欲出口的话瞬间卡在喉尖，僵了半响，才终于寻回自己的声音：“完婚？”

萧衍道：“是。”

柔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不能这般轻易就完婚，此事太委屈你了，母妃替你去同你父皇说，若要娶上官家之女，就同意你一并娶了严家女，难道还不能效仿娥皇女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