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螃蟹正肥美,是部分高层人物往来间互送礼品的选择之一，“长谷川泰三”对此很有研究。

但就算他有一寸寸如探测雷区一样走遍擂钵街附近的全部自动贩售机，甚至连公园的小路也仔细找了个遍,也没能捡到足够买下一只螃蟹的硬币数量。

没办法,为盯梢“羊”最近的动作,随时随地迅速为可能遇到麻烦的中也搭把手,百生在从“羊”那里回来的当天就辞去了森鸥外介绍的工作，经济来源又缺一份,最近只能靠回收贩卖废品和拾荒为生。

在铁罐子里哐当作响的硬币和零星纸币无声地证明了这几天百生的业绩，堪称惨淡，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更别提太宰要求的全蟹宴了。

幸好太宰治最近看起来很忙，梦境世界后几乎每天都会见面的少年,于“羊”的交汇结束至今这几天忙得连影都看不见,偶尔几次联络,也是托了不认识的、一身黑色衣服的陌生人捎来口信,大体总是“全蟹宴还没好吗”、“我饿死了”之类的话。

对太宰治的身份已有定论的百生并不在意这骤然减少的联系。

成年人之间的交流总是充满藏拙与客套,某些应当点破的东西，早就在两个人的相处里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百生知道太宰治与森鸥外恐怕与港口mafia有相当密切的关系，gss与羊都是港口mafia的对立组织,却从没在交互中点破说明这份尴尬。

连太宰治那样的人物最近都无法脱身，最近的局势可见其之紧迫。

百生琢磨着太宰治递来口信的内容以及时间次序,慢慢品出这无规律的联系之下隐藏的信息,口信捎来的频率降低,说明港口mafia......至少是与太宰治和森鸥外有关的那些mafia成员,正忙于处理某件大事,而这件大事，或许就与中原中也的“羊”有关。

想到这里，特意拜托系统时刻扫描“羊”，尤其是白濑动态的百生抹了把脸，他看着任务进度条卡在90%的进度，又扫了一眼“纸箱之家”里废品回收处中被白色布料严严实实盖住的一角。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百生叹息。

结果，还未等他叹息声落地，系统的警报便当刻响起：

「就是现在，白濑带着中也出门了！」

*

白濑的身后，跟着他曾真心实意喊过“首领”的中原中也。

最初，“羊”初具规模时，白濑等人就讨论过该怎么称呼为他们带来希望的中也，首领、老大、boss等等用词来回试了个遍，直到中也无奈地叫停，他们才笑倒成一团，算放过了在这方面适应力极差的中原中也。

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少年□□头挥舞起来有力利落，大家举起腕间的蓝色手环，冲着天空胡乱叫嚷要给那些对“羊”施以暴力的家伙点颜色看看，畅想着不再缺衣少食的未来，把他们的“羊之王”当作支柱......

支柱。

白濑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令他又恨又惧，还掺杂感激和淡淡悔意的词，咬紧牙关。

他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中也，对方的脸色仍旧是那种平静的模样，和前天晚上把他叫出来解释小丑的发言时的表情一般无二，似乎对于“中原中也”来说，没什么是令他担忧困扰的，也没什么能让他挫败萎靡。

小丑的话是假的，又怎么样呢。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醒悟？对，就是醒悟。

那种猛然从梦中惊醒的感觉，令白濑此刻的头脑异常清醒。

“羊”的所有人都在依靠中原中也的能力生存，正如“世界”赌场的那一夜，没有了中也，他们是任人宰割的“羊”，而正因为中也，他们被莫名其妙的组织盯上，不得已应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和暴力。

就像从细小的孔洞中涌入的洪水会毁灭要塞，中原中也强大实力的压迫是无声的驯化，令“羊”的角不再锐利，“羊”的心失去安定，“羊”的身体饱受觊觎。

即便中也这次没有投靠港口mafia，日后也一定会往更强的组织靠拢。

更何况，从那天梦境世界的处理人员，以及中也得到消息的速度来看，那个身上缠满绷带的家伙定然与港口mafia有关，所以告诉“羊”组织的成员中原中也正与港口mafia结盟这个消息，白濑自认为没有做错。

长时间站立在悬崖峭壁上的人会因为这份威胁而惴惴不安，可若作出决定——即便要跳下去，不知生死，也会有短暂的畅快。

白濑此刻，就是这种心情。

“中也。”背对自己的同伴，白濑边走边开口喊到：“我其实，一直有事想跟你说。”

跟在白濑身后，中原中也仰头望着天上的太阳，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啊，我在听。”

“我想跟你道歉。”来到人烟稀少的空地，白濑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

“之前对着大叔的无礼，还有梦境世界后对你的不信任，真的很抱歉。”白濑道。

“我一直在纠结该怎么开口，当着大家的面，在羊的基地里这么说又很丢脸，其实大家都很在乎你，不止因为强大的实力，还因为中也在羊中的影响力和本身的气质，或许你不知道，我们很多人都把你当成偶像看待。”

“这段时间真的，很对不起。”白濑叹息。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地听着白濑的话。

前几日，得到长谷川通信后的他一直在试图解释自己的主张，不会背叛同伴、不可能与外人勾结的说辞反反复复重申，白濑的态度却保持冷淡，令人有些无措。

“我还以为你不会信我说的话呢。”松了口气，中原中也已原谅了这份因误会引发的背叛，他还没来得及跟白濑说关于gss的事，一开始是为了给对方留下最后的脸面......现在看来，没说或许是错误的，说不定对方这几日的犹豫，便是出自对gss的恐惧。

暗下决心自行帮白濑解决gss的问题，中也抬手抓抓头发，有些不自然地回复：“就像我之前说的，我的行动也有问题，没能让你们感到安心，总之接下来我会试着改进，这种事，就让它过去吧。”

“那怎么行。”白濑有些愧疚地低下头，随即，像做出重大决定，他一本正经地说：“总之，我想到了能平衡中也你的强大与我们心中不安的方法，可能有些稚嫩......但这也是我认真思考后的结果，想与你共同商议。”

“什么？”中也往前走了几步，经过白濑的身边，因为他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亮光闪过，有些像狙击预警。

一阵风吹过。

有什么狠狠撞向中也的后背又被顶开，中也下意识回头，却看到白濑侧躺在身后的空地，手里还握着一把崭新的匕首。

“该死，怎么回事！？”白濑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一丝人影，他本打算在趁着中也不注意把涂上剧毒的匕首刺向重力使的背部，却被横空出现的石块击中手腕，导致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白濑......？”中也怔愣地喊出银发少年的名字，几秒之前还在思考如何为少年解决gss的羊之王此刻盯着那雪亮的匕首一动不动，“你想干什么。”

中也问，声音低哑得吓人。

“看到这里还不明白吗。”站起身，又立刻向中也刺去第二击的白濑脸上已无方才的平静：“利用你无暇顾及身后的空档偷袭，这样你就没空使用重力了吧！”

“本来就要成功了，谁知道连运气都要站在你这边，你还真是受上天眷顾啊！中也！”胡乱挥舞着匕首，白濑想起埋伏在此处的“后援”，更加坚信方才的失手是运气使然。

运气、实力、天赋......为什么你会拥有这么多我们求而不得的东西！

无形的怒火涌动，促使白濑的动作愈发狠厉，他深知在这前几秒内自己的同伴中原中也，会因为那可笑的信任拒绝下死手，便抓住时机，用尽全力，试图创造出可攻击的空隙。

“喂，你不是已经......”红色的重力覆上全身，中也眉头紧蹙，仍想不通为什么白濑会临时改变主意...不，难道白濑的观点其实从没改变过，他对“中原中也”的存在，始终抱有忌惮吗。

打断中也问询和思考的是一记枪响。

像得到了暗号，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从四周冒出，将中原中也包围起来。

“羊的大家决定与gss联手，这件事你不知道吧？”白濑停下动作，啧了一声扔掉涂满老鼠药的匕首。

如同宣告死刑一般高傲，冷漠。

白濑拍掉身上的尘土，站在包围圈外轻蔑地向自己曾经的同伴抛去一个眼神，打了个响指。

“你一定很想念羊的大家，现在由我们来送你最后一程如何。”

面熟的、面生的、曾经受过中原中也恩惠的、叫过中也“首领”的孩子们......

并未如白濑设想的那般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