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主

和苦主约见的地方是市内一家新开的高端私人会所。

虽然位于繁华喧闹的城心,这家会所却奢侈地圈出一大块地,内里布置得小桥流水、曲径深幽,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高雅意趣。

郁辰将车停在会所大门口,立即有年轻帅气的服务生上前鞠躬问好,恭恭敬敬地接过车钥匙,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门口有一条鹅卵石小路,蜿蜒着延伸至翠绿的竹林后。

辛念沿路欣赏着清可见底的溪水、嶙峋怪石旁开得杂乱的紫色野花,原本因为不得不抵押公司而糟糕的心情一下轻松了几分。

郁辰指着溪水上被他们的到来惊得扑腾着翅膀游远的小黑鸭,笑着说:“这家会所的老板据说极会享受,特意从山上引了一股温泉水过来,所以才能在冬季看见春色,一开始我还想带你来泡温泉,可惜他家是会员制,没熟人介绍不接受预订。”

刚说完,耳边传来另一个服务生用地道流利的英文和一位外国客人交流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笑。

也难怪这里不好预订,连门口的泊车小弟怕不是都过了专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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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到竹林后,一栋风格迥异的三层小楼映入眼帘。

建筑外观与古香古色毫不沾边,反而大幅使用了透明的落地窗和简洁的直线设计,带着满满的现代明快感。

辛念不由莞尔,她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奇思妙想,就是还没来得及实践。

“宝贝,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女声传来,辛念被人从身后一个熊抱。

不用回头看就能猜到,日常出入这种高端会所还和她这么亲热的,只能是她那个相识于幼儿园的闺蜜,冉初曼。

当初郁辰创业急缺启动资金,她想帮忙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小秘密,那一百万的出资人就临时安在了冉初曼头上。

多亏这位姐妹演技一流,跟她配合得天衣无缝。

郁辰自然记得曾经的债主,笑着打个招呼,“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转身又捏捏辛念的手心,“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辛念点头,目送他独自进了旋转门。

冉初曼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夸张地连声“哎呦”,语气酸得不行,“腻味死我了,你可给我长点心吧,别最后被人吃得骨头渣儿都不剩。”

辛念笑着拍开她的手,“爪子拿开,你就不能有点新鲜的,每次都是这几句。”

冉初曼张开五指,展示了一下她新做的立体彩虹指甲,嘴上却不依不饶,“什么时候你们拜拜了,我就闭嘴,我妈说了,嫁人嫁的可不是男的一个,而是他全家,就郁辰他妈他姐他妹——”

辛念瞪眼,“不许骂人。”

冉初曼嘿嘿笑,“算了,难得碰上,改天再教育你。还有就是月底我生日,游艇派对,别忘了啊。礼物一定要用心挑,最好送我一个英俊高大、多金还专一的男朋友,哈哈哈!”

辛念想象了一下深冬在游艇上吹冷风的画面,不由得打个寒颤。

抛开良心这东西,她真恨不得忘了这事。

辛念腹诽完,忽然想起来今天来这的目的,无奈地给好友打了一剂预防针,“知道了,郁辰的公司最近遇上点小麻烦,那天只要能脱开身,我肯定到场。”

“不许重色轻友,不然惹急了本大小姐,小心我分分钟拆穿你假灰姑娘的真面目。”

冉初曼板着脸冷声威胁。

然而没等十秒,她自己先破了功,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辛念无语,“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说完自己也耸动着肩膀,低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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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落地窗前,一道颀长的身影沐浴在午后的暖阳下,一动不动,恍如雕塑。

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洒落在他肩头、发梢,为他略显硬朗的侧脸轮廓平添了几分柔和。

傅延琛正低头注视着窗外,目光沉凝。

楼下的两个女孩子赏着美景说说笑笑,尚不知她们也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面朝他这一边的是冉家的独生女,今天来替他爸办理入会手续,另一人看不太清,梳着高马尾的纤细背影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她吗?

跟她男朋友一起过来的?

那她知不知道苦主是谁?

如果知道还来,难道是为了帮那家人说情?

呵,还真是一往情深。

他脸上的柔和不翼而飞,洒在发梢的阳光也悄然破碎。

一旁的总裁特助小白低声汇报完工作,莫名觉得有点冷。

见空调上显示着日常的22°室温,他也没多想,翻了下行程表,提醒一句,“老板,您下午约了那家劳务派遣公司的负责人见面,时间是十分钟后,前台说对方已经到了,人在一楼大厅”。

傅延琛“嗯”了一声,视线仍然被窗外的风景牢牢地吸引。

特助小白离得稍远,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楼下的两个女孩子,于是奇怪地看了眼窗外的那树、那桥、那溪。

别说,是挺好看的。

但天天看,还没看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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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厅内,郁辰隔着落地窗朝外招了招手,指了下左手上的腕表。

辛念意会,对谈兴正浓的冉初曼说:“我先进去了,你穿这么少小心冻着,赶紧出去上车吧。”

冉初曼翻着白眼“哈”了一声,“说得好像刚才聊得火热那会,我穿的是大棉袄似的,某人一叫你,我立马换了身泳装。”

辛念笑笑不理她,挥着手快步离开。

冉初曼冲着她的背影龇了龇牙,接着又轻叹一声。

她这个好朋友中毒太深,可能没救了,哎!

比起天降男神让自己早日脱单,她其实更希望辛念赶紧脱双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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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白特助和郁辰、辛念打了招呼,引着两人往二楼的会客室走。

路过洗手间时,简彤脚步微顿,轻轻拉了郁辰一下,“不好意思,你们先去,我补个妆。”

白特助会意,指了下走廊尽头的方向,“我们在1号房间。”

郁辰低声嘱咐,“别又把口红落在洗漱台了。”

辛念点头,看着两人走远,拐进了女洗手间。

有个说法,要看一个家庭或公司的底蕴如何,重点要看洗手间。

辛念视线一扫,里面的空间相当宽敞,装潢为简单干净的白色系。

正中立着一根高约一米直径约两米的圆柱,周围一圈高低错落地安装了几套瓷白的水龙头和洗手池,既别致,又方便不同身高的人使用。

最矮的一个明显是小朋友专属。

圆柱的顶端摆着几盆绿植,长势喜人,在纯白色的世界里让人眼前一亮。

靠内的角落是专门的补妆区域。

每个梳妆台前都放了一把高度可调的皮质圆凳,半透明的琉璃台面上分门别类地备好了卸妆水、卸妆棉、爽肤水、乳液、润手霜等一次性用品,统一的奢侈品牌特供。

再往里才是真正解决三急的地方,私密性十足。

辛念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对这家会所的服务初步表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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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舒缓的音乐水流声响起,辛念结束了她的终极考察。

果然马桶还是智能的好啊,搞出声音的时候一点也不尴尬。

她一脸畅爽地洗手烘干,走出去时步子有点快,拐过弯意外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辛念本能地道完歉才发觉不对,眼前这结实的胸肌——

男的?往女洗手间里拐?

她一瞬炸毛,“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后面一句“瞎吗”还没问出口,辛念抬头看清这张脸,声音突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愣了最多三秒,她拔腿就开溜,可惜高高梳起的长马尾却被身后的男人不客气地一把揪住。

她整个人好像慢动作倒带,被一点一点拽了回去。

疼倒是不疼,就是气!

傅延琛斜靠在墙上,恰好将她堵在女洗手间门口狭窄的角落里,嘴角轻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时隔一年,一见我就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当时做错了,还在心虚。”

辛念:“……”

她一点也不想跟他讨论当初的事,否则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再赏他一巴掌!

辛念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呵斥,“快让开,我男朋友还在等我。”

傅延琛不仅没让,反而俯身靠近她,高挺的鼻梁轻轻翕动两下,啧了一声,“还是去年那款香水,真长情,用了这么久,你都不腻味吗?”

辛念一不小心想歪了,随即涌出无尽的羞恼,“关你屁事。”

她灵机一动,双手背在身后,快速将左手小拇指上的尾戒退下来,使劲往中指上套。

艾玛,中指有点胖,勒死她了。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勉为其难地把尾戒套在了无名指上。

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完包,她冷不防扬起左手,秀出了那枚独特的古铜色“婚指”,“看得懂这代表什么吗?”

傅延琛瞥了一眼,眸色猛然转暗,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压抑的怒火,“这么快就领证了?”

辛念得意地点头,“所以,麻烦让一让,我要去找我老公了。”

不料她这一刀没补好,傅延琛脸上的怒色反而一瞬消散。

他眉梢微微上挑,像极了夜空中清冷的残月,戏谑地问:“你见谁家结婚用过这么古怪的戒指?还有,你刚才还说是男朋友在等你,这么会就成老公了?”

辛念暗自郁闷,嘴上却强硬地辩解,“叫男朋友习惯了而已,一时没改过来。”

傅延琛:“真结了?”

辛念:“当然。”

傅延琛:“那离了吧。”

辛念:“……”

傅延琛怀疑自己可能又要光荣负伤,但他依然勇敢地说了下去,“去年的今天,你把昏迷的我拖进屋,一整晚对我这样又那样,不负责怎么行?”

辛念:“!”

简直是臭不要脸!

你高烧烧昏了头下错电梯走错楼层开不开我的房门干脆直接晕倒在门口我不过是看在大家都是留学生的份上出于人道主义照顾了你一晚而已还想讹我怎地?

呸,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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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曾经下错电梯走错楼层,拿钥匙开人家门,主人打开门,我们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