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众所周知,花滑是含有表演、艺术性质的竞技运动,除了要把跳跃、滑行、旋转等技术动作练好,还得提升表演能力。

张珏的乐感很强,舞蹈底子也不差,平时在家里也会压腿,偶尔跟着音乐复习一下芭蕾的动作,但到底之前也只是参加个市级比赛可以拿个金奖的程度,去比省级可能也能拿金奖吧,但他还没来得及参加更高级别的比赛,家里就出事,然后就学不下去了。

省队的小朋友们也有平时会去练舞的,只是学的程度还不如张珏,有些就是在编舞的时候会和编舞师进修一下。

是的,因为大家只是省队的,大部分人连国内赛都拿不到特别漂亮的名次,所以也没有谁会去请国际知名的编舞来做新节目,大多都是找熟悉的省内舞蹈学院的老师搞定。

而张俊宝要找的人就是他为张珏物色好的新赛季编舞,一位06年宣告退役的前冰舞运动员,名叫金塑龙,据说是个满族帅哥。

张珏不关注冰舞,这会儿也只是很迷茫:“这个人很厉害吗?”

张俊宝:“他退役前是我们国家冰舞项目的一哥!当上一哥时才18岁!”

冰舞,作为花滑四项(男单、女单、双人滑、冰舞)中唯一一个没有跳跃动作,以滑行、捻转、托举作为重点的项目,是最看重表现力的,很多知名编舞在退役前都是冰舞运动员。

从上世纪开始,练得起花滑的家庭就都经济条件挺好的,金塑龙此人不仅练过冰舞,本人还曾在钢琴比赛中崭露头角,后来又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的美术学院,现在开了家服装设计工作室。

张珏:人家这不是已经退出花滑界了吗?他的专业都是搞设计的啊!

老舅呼了小孩后脑勺一下:“你懂啥,我这个老同学要不是女伴在发育期一口气冲到一米七六,他又不想和对方拆档去给别人做男伴,以他的乐感和表现力,本来是可以走更远的,而且他既有音乐底子,可以帮你剪辑音乐,以他的专业,你的考斯腾也有人设计了。”

简直就是花滑全能辅助!

最重要的一点是……张俊宝蹲着悄悄和张珏说:“这个人脾气很好,耐心足,我带上个学生的时候找他设计考斯腾,把设计方案打回去重做十多遍,最后选了第一版,他都没有一点怨言,而且因为是老队友的关系,他还可以打折。”

张珏可算明白为什么舅舅要找对方了。

《脾气好》划掉。

《好欺负》才是真的。

金塑龙是个身高一米七五的帅哥,比他现在的妻子、前女伴还矮一公分,长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说话温温和和,张珏被舅舅领进这位的办公室后,金老师便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坐下,先去饮水机倒了温水过来。

他的沙发是那种大布袋的款式,松软舒适,张珏往下一坐,整个人都差点陷进去,金塑龙看他一眼,笑呵呵的和张俊宝说:“这孩子一看就是练单人滑的好材料。”

这么娇小的身材,一看就重心低,跳跃稳。

张俊宝就喜欢别人夸张珏有花滑天赋,闻言就露出了笑模样:“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被内涵身高的张珏垮着批脸,捧着杯子听他们说话。

金塑龙脾气好到压根不像是曾被张俊宝打回十多次设计的样子,他看着张俊宝递过来的选曲单,面露意外。

“哟,这都是张珏自己听过觉得好听的曲子?”

小伙子品味很好啊。

他点了点画了红圈的那首:“这首的时长适合剪成短节目,自由滑的选曲,你们有想法了吗?”

张俊宝:“这小子现在的表现力怎么样,没放到赛场上展示过,我们也不清楚,所以想挑提升裁判缘,而且能炫技的曲子。”

教练说想让张珏炫技,说明这孩子有技可炫。

金塑龙眼神变了变:“他跳跃很好吗?”

中国男单的历代一哥都是表演一般般的技术流,也只有跳跃规范最值得拿出来说了。

张俊宝斜张珏一眼:“他跳跃还行吧,主要是节奏感好,柔韧也不错,我和鹿教练也有试着让他练出别的男单做不了的柔韧方面的技术,作为标志性动作,加深裁判的印象。”

金塑龙懂了,这小孩应该很强,他低头:“行吧,那张珏,你喜不喜欢维瓦尔第?”

安东尼奥维瓦尔第,一位十七世纪的意大利神父,也是世界知名的作曲家、小提琴家,时至今日,大部分人提起维瓦尔第时,都会说“他是了不起的音乐大师”,神父这个身份提起来的反而比较少。

张珏说:“还行,写作业的时候听他的曲子,还挺提神的。”

那就是可以了,两个大人就曲子的问题聊了起来,张珏走到阳台边,在午后的阳光之中咕噜一声,甚至有点打瞌睡的冲动。

五月,即使是东北,这会儿天气也暖和许多。

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提着一篮子菜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这个如同猫一样慵懒的漂亮孩子,也不由得勾起嘴角。

少年的眼睛是灰色的,如同西伯利亚阴天时的天空一般,张珏低头,正好与他对视了几秒,接着又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

就在此时,街边传来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接着是车鸣声、撞击声。

街上有两辆车发生了撞击,那个刚才看着他笑的大男生这会儿把菜篮子一丢,跑去为受伤的人进行急救了。

张珏视力很好,加上本来就站在二楼,能很清楚的看到那个大男生帮人止血包扎的动作非常熟练,他眨巴着眼睛,转身下楼。

不一会儿,救护车急哄哄的赶过来将伤者拉走,秦雪君站在路边,长长的呼了口气。

他是就读于水木大学的医学生,趁着五一放假回东北老家探望爷爷奶奶,没想到买个菜的功夫,还能遇到车祸,幸好伤患的情况不严重。

等等,他菜篮子呢?刚才人那么多,不会被踩坏了吧……

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给你?”

秦雪君回头,就见那个特别漂亮的孩子举着他那从爷爷辈用到现在的家传菜篮。

这个小朋友好小啊,已经一米九一的十六岁少年这么想着,俯身接过菜篮:“谢谢你,小朋友。”

小朋友双手插裤兜里,黑亮的眼珠子里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秦雪君莫名懂了对方的意思。

“我奶奶是俄罗斯人,所以我眼睛的颜色可能不太一样。”

张珏哦了一声,又摸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给你擦手。”

然后这小孩就走了,似乎没有和秦雪君多交流的意思,秦雪君也没别的想法,只把这作为一场不经意的偶遇,他随便拐进路边一家商场,找到卫生间将手上的血迹冲干净,又提着菜回家。

经过商议,张珏的短节目被确定使用好莱坞著名作曲大师约翰威廉姆斯为电影《1972年版本简爱》创作的《jane eyre theme》,自由滑则选用维瓦尔第的《四季夏》。

在选好曲目后,金老师就经常跑到省队来帮张珏编舞,于是张珏不仅要练习跳跃,还要开始不断地磨合节目,编舞会通过选手与节目的契合度,不断对其中的动作进行精修和改进。

编舞嘛,有些厉害的大牌编舞在一个休赛季能接到二十个以上的编舞单子,而且编的速度也很快,还有的编舞可能许久也磨不出一个新节目。

金塑龙就属于那种比较慢的,直到7月份,他才说短节目已经完工,连带着将张珏的考斯腾设计稿一并交给了张俊宝。

两个月了,他居然还没把自由滑编完。

由于张珏本身的外貌与身材比例出众,本身又只是青年组的成员,老舅对他穿着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求让金塑龙把衣服的重量尽可能减轻到350克以下。

金塑龙闻言一囧:“花滑服装不能太重这我能理解,但把重量压到350克以下是女单才有的情况,男单这边,只要考斯腾重量不超过850克都是可以的吧?”

老舅一指大外甥那小巧的身影:“你觉得他的负重能力能比女单强到哪去?”

就珏哥那个萌物体型,甭管他抄起折凳板砖时战斗力多强,大部分人都只会觉得他身娇体软,力量值不高。

金塑龙被说服了:“我还是回去再改改设计稿吧……制作材料就用那些很轻的纱可以吧?”

话是这么说,金塑龙过来一趟也不可能只是确定自己要再次改设计稿,还得让张珏将节目完整的滑一次,看看表演效果。

张珏穿着黑色训练服,手上戴着防止摔倒时手被冰渣划伤的皮手套,这会儿正在练一组y字转,旋转时修长的腿高高抬起,如同一盏小烛台。

听教练们叫他的名字,小孩利落的停住转体,嗖地两秒就滑到场边,接过磁带放入录音机,动作干脆。

不知从何时起,其他人都下了冰,教练们也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张珏却没有丝毫紧张,平静的滑到中心,在张俊宝做了预备的手势时,摆好起始动作。

和那个只是用来卖萌,连技术动作设计都没有满足赛季节目标准的《小鳄鱼》不同,《简爱》才是张珏第一个正式的节目,而现场的这些教练、队友,就是张珏的第一观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滑冰,说这是国内的测试赛开始前的省队内测试之一也没有问题,但大部分人对张珏的期待都是好好完成技术动作,最好再契合下节奏。

在国内男单的表演层次都只有广播体操水准的时候,没人对张珏的表演抱有期待,毕竟这孩子天赋再好,他恢复训练也不到一年呢。

这也就导致了在张珏认真滑完这个节目后,许多人都失去了言语。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这一刻人们的感受——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