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叔林一怔，许久，他点了头，“可以。”

只要护着她，就可以。

“你别后悔。”

“我不会。”

……

梦回今朝。

战叔林还在看着桌子上凉透的茶水，麒麟跟连城都已经睡着，连狐狸都在呼呼大睡。

龙牙只能费力把一个个背回去，已经先背走了麒麟，还差两个。

盛夏的夜风，带点闷热，似乎快要下雨了，可战叔林并没有感觉到这些，他只是低头看着茶水。

他有点懂了白衣当时看着大海的心情，不是海好看，而是已经不知道看什么。

“你如果走了之后就不准再回来。”

“战叔林，我不是开玩笑。”

“你一旦进了水灵族，就永生不能再回头。”

“你是水族之后，是我的儿子，你如果不能承受住大海之力，有什么资格当下一任水君。”

“十年，如果你在这一条水灵脉中撑不住十年，你死了，我也会杀尽妖族中人，让你心心念念的姑娘一起去陪你。”

“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孤独的。”

往昔记忆一一涌上，可这记忆中的两个人都不在了，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心爱的人。

战叔林晃着水杯，看着里头的倒影，只觉得面目可憎。

有人影靠近，战叔林也没有动，就见白色身影来至身前，把趴在桌边睡着的孩子抱了起来。

但等了一会，这个人也没离开。

“喝酒吗？”

清冷的女声传入耳间，战叔林这才抬起眼睛，刚醒过来的容九脸色还有些苍白，可眼睛很亮，红唇微扬，笑看着他。

战叔林怔住，“你？”

容九摸了下额头，笑道“刚好醒来，就出来了，好像，还看了一场热闹。”

战叔林沉默，“听说梦魇最近经常在四处偷梦，我一直疑惑是为了什么，现在想来，莫不是白凌怕你闭关无聊，所以给你偷的？”

容九叹一声气，把连城放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这熟练又温和的姿势，让连城睡得打了个奶泡，“有些话说破了就不好了。”

战叔林“……”

“容九。”战叔林摸了摸后槽牙，“我还是有脾气的。”

容九禁不住笑了，“有就好，我以为你没有了。”

战叔林不吭声了。

容九托着腮，“其实……”

“不好听的话就别说了。”战叔林打断道。

容九“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听，我就是在思考一个事，之前钰族灭亡之后，天上人间为了留种，所以四处寻灵族借种，我那个时候在想，妖族内部男妖其实也没有死绝，为何一定要借其他灵族呢。”

“诚然广撒网，希望会多一点，可我在天上人间呆的时候，听说最大的混血孩子，都有七八岁大了。”

容九眨了眨眼睛，“花椿在你离开之后，就开始了这个借种计划了吧。”

战叔林僵住。

容九开始复盘花椿做过的事，“你看，你因为混血所以被族人看不起，她就让妖族的人接受，纯种妖族与混血妖族没什么不同，你为了妖族的安危所以跟着水君离开，她就把天上人间藏进了折叠空间，脱离了钰族跟水族的威胁。”

“因为天上人间无所依靠，所以就在妖族留了一条断后的路，这一切切，她……一直都在盘算着呢。”

容九望着战叔林的眼睛，像是看进了他的眼睛深处，又一字一顿地道“她，在做准备接你回来。”

茶水猝然打翻，战叔林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容九轻轻地拍着连城的背，声音温柔，可每一句都像扎在战叔林心上，“如果钰族没出事，天上人间没灭亡，在你因为明月岛沉岛被水君遗弃时，她应该会去接你回家的。”

“容九！”

颤抖的哭腔自喉间发出，这个一直憋了许久许久的男人终于控制不住，他眼睛通红，声音破碎，“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容九眼神清澈而冷静，看着战叔林崩溃大哭，“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她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现在还告诉我这件事，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杀我就给我痛快一刀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需要哭一场。

这是容九在看到梦境之后对白凌说的话，她虽然与阿凌在沉睡，可在穿梭时空之门时，容九看到了很多东西。

包括一年后战叔林的抑郁而死。

他没有生存意志了。

即便是这几天她在闭关，都能感觉到战叔林的生命力在流失，这个男人，是一点都不想活下去了。

所以容九才忍不住走出来。

揭破他的伤疤。

雨淅淅沥沥地下，战叔林跪在石子上崩溃大哭，他的哭声无望而悲痛，像是个失去了亲人的孩子。

这一生忙忙碌碌地在路上奔波行走，可到了最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为之努力想要追赶的那个人都消失了。

何其绝望跟可悲。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后悔了，”战叔林哭道“我后悔了……”

容九周边一个水幕轻轻撑起，为连城避开了雨水，她望着悲痛的战叔林，一言不发。

任由他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轩辕晟都找了过来，打着呵欠靠在廊上说“还没哭完呢？”

战叔林跪在石子上，也没站起来。

容九早就不在了，连狐狸蛋都被容九收走，就剩下战叔林一个人，战连宵倒是很关心这个大哥，不过四季山庄的门不是她想进就能进。

荒火慢悠悠地撑着伞路过，“哭了一夜。”

流域补充“撕心裂肺的一夜。”

战向阳“……原来你们都在看戏？”

轩辕晟无奈摇扇，“也是傻，容九都醒来了，生命神树也回来，我如果是他，就去问问容九有没有办法复活花椿。”

“你这话最好别让白凌听到。”荒火慢悠悠地飘过，“他可不会让容九再操劳。”

流域啧了声，“她不就是一个操劳命吗？话说她现在往哪里去了，刚早上还见到她。”

轩辕晟看了一眼天空，“去找风池了。”

闻声几人都望向了虚空深处，想来那一片雷海之中，已经迎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