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

荣景院内。

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坐在首位,左右两边各一个婢女在打扇,后面还有一个大丫鬟给她捏着肩膀。

老太太舒服得眯起眼睛,微微靠在一侧。

冬儿跪在外面的台阶上,一边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怨恨又不甘的耷拉着身子。

忽然听到正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正急忙忙的回头,看到来人,整个人都雀跃了。

“呦,冬儿姐姐这是怎么啦?莫不是惹了祖母不高兴?”来人正是叶恪。

“恪少爷”

三个字喊出来,做作中带着点娇羞。

“没事” 叶恪捏起她下巴微微往上抬。

“祖母最疼我了,本少爷给你求情,先起来吧!”

叶恪一脸玩味的笑着。

“少爷,奴……奴婢……”

叶恪调戏她,冬儿不推开,又故作不愿,当众上演了欲拒还迎的画面。

虽然叶恪才十二岁,但皇亲贵族,世袭门阀里的少爷们多的是早熟的,叶恪也不例外,早早的偷了腥。

找的自然是比他大的,女人味更足的府里的丫鬟们。

尤其是四房里头稍微有些姿色的都被他尝过了。

这不,又从四房那边摸到了老太太院子里,谁叫老太太最疼他呢!

他爹叶行书倒是斥责过,这般年纪就耽于女色,今后能有什么出息?

不过老太太倒是睁只眼闭只眼,她觉得早点知人事也好,尝过的女人多了,就不会像他叔伯几个一样为了女人要死要活,成了痴情种。

况且,孙子辈的就这么一个独苗,还得靠着恪儿延续香火呢!

至于被丢在叶府某个破院子里的叶凉臣,老太太根本没放在眼里。

荣景院里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也摸清了老太太的想法,所以冬儿心思活泛起来了,有了攀高枝儿的念头。

外头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也能勾搭起来,眉来眼去的,给老太太捏肩的时春都看不下去了。

出声提醒到,“老夫人,恪少爷过来了。”

她睁开眼,往门外看去,就看到了这扎眼的一幕,立时皱起了眉头。

老早就看出来了,这冬儿可真不是个安分的东西。

在老太太眼里,我的宝贝金孙看上你,让你伺候了他,是你的福分。

可你一下贱玩意儿竟然起了心思勾搭主子,就是你不知本分了。

于是便立刻怒斥道,“恪儿,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说是这么说,但白眼翻的是冬儿。

叶恪听见老太太的话立马放下手,抬脚走近门来,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祖母,您可算醒了。”

他往老太太面前一蹲,半趴在叶老夫人的膝头。

“孙儿不是看见祖母在闭目养神,所以不敢打扰吗?才在外面和冬儿姐姐玩笑一会儿罢了。

祖母,您为何罚她,冬儿姐姐平时伺候您伺候得多好,回回孙儿来看望祖母,哪一回不是看到她把祖母伺候得体体贴贴的。”

当然,叶恪这话说得有点夸张,瞄了眼站在老太太旁边的时春,时夏和时秋三人,又说道,

“还有春姐姐,夏姐姐和秋姐姐,把祖母伺候得越来越容光焕发了,各个都是宝贝,祖母你就饶过冬儿吧!”

叶恪惯是嘴甜,把老太太夸得得眉开眼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呀!冬儿不过就是把我交代的事情办砸了,怎么就值得你特地求情了。”

“祖母,孙儿这不是见不得美人儿受罪吗?”叶恪半开玩笑的说道。

“行了,让冬儿先起来吧!”

老太太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她也懒得为了个不中用的丫鬟拂了孙儿的面子。

“是。”

“说吧,特地来祖母的院子又要求什么东西啊?”

老太太可是十分了解这个孙子的,这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说到这个,叶恪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立马跪在地上,挺直了腰背。

“恪儿,你这是干什么?”

“祖母”

叶恪将自己那被咬伤的手伸到老太太跟前。

“你看,孙儿的手臂被叶凉臣给咬了,也不能提笔写字了,需要在家休假几日。”

说着,更是假装抹了抹眼角。

“今天一早,那小杂种急匆匆的就要从后门溜出府,被府卫抓住了。

昨儿个大夫人就通知了家里遭了贼,这小子一早就想出府,家丁拦着不让去,他还要闯着出去,被我遇见了,就阻止了他。

说不定大夫人说的家里丢的东西是家贼偷的呢。

孙儿命人按住他要搜身,他不肯,结果还咬了孙儿一口。

您看,这牙印多深啊,小杂种果真心肠歹毒,连手足都不放过。”

听了叶恪一顿说辞,又看到他手臂上血迹斑斑,也确实心疼,忙把叶恪从地上拉了起来。

心里更是恼怒了叶凉臣几分。

“来人,去把张大夫请来给恪儿看看。”

一旁的时春提醒道。

“老夫人,听说张大夫昨儿一晚上都被大夫人带到柔梓院去了,现在估计还没出来。”

“还没出来,柔儿落水好些没有?”

“回老夫人,大小姐醒是醒了。

奴婢去大厨房提早膳的时候,见柔梓院的丫鬟温琴来取汤药,说是还虚弱着呢。

这次可能是真的惊到了,就怕落下病根儿。”

“一个个不省心,醒了就行了,跟老大媳妇说一声,将张大夫带过来吧,恪儿的手要紧。”

“是”

“看到柔丫头要是身子能走动了,便一道过来吧!

另外时秋命人将叶凉臣那小贱种捆过来,再派人去桑梓院催催,看看叶桑榆究竟在磨蹭什么。”

那边派人去柔梓院,这边叶桑榆正好跨进门来。

听到老夫人的话,叶桑榆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不好对付啊。

“祖母”

叶桑榆本着见人三分笑总没错的想法,一边进门一边亲热的喊道。

叶老夫人抬头随意的扫了眼从外面走进来的身影,无视的端起刚刚喝了一半的茶水抿了一口。

“祖母,不知唤桑榆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着昨夜你大姐姐落水一事,平日里我骄纵着你也便罢了。

你怎么能将柔儿给推下水呢,待会儿你柔姐姐过来了,好好给她认个错,求你大伯母从轻发落吧!

祖母再疼你也得给大房一个交代。”

叶桑榆一听,不高兴了,一来就直接给我扣帽子吗?

“祖母,您可知昨儿个孙女也落水了,下人救孙女上来的时候都快没气了。

祖母只记得大姐姐,便不要孙女了吗?这般厚此薄彼,孙女不依。”

叶桑榆据理力争,又带着点原主的蛮横骄矜反驳道。

“孙女不记得有推姐姐下水。

若真是我,那我又是被谁推下去的呢,总不可能是我推了姐姐,后来又自己跳下去淹死我自己吧!

况且,我和姐姐落水的地方似乎不是一处吧,更能说明这是个误会了,还请祖母明察。”

“……”

打叶桑榆进来到现在,老太太都没拿正眼瞧她一下,刚刚竟然听到她连珠炮似的为自己反驳。

平日里老太太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即便有不合意的,随便拿点东西都能哄住。

今天,这丫头有点不一样。

“哼,丑丫头平时和大姐姐拌嘴还少吗?指不定就是言语不和,惹恼了你,你心胸狭窄推了大姐姐下水。

至于你,做了亏心事,失足掉下去的呗!”

叶恪四仰八叉的坐躺在旁边的椅子上,听了好一会儿,嘴里欠揍的插着话。

毕竟这两人也是不对付,成天在老太太面前争宠,现在乐于看叶桑榆吃瘪。

“你……”

可把叶桑榆气到了,还说我心胸狭窄,刚刚对男配拳打脚踢是狗吗?

“二哥哥,说话可得讲证据,你有没有看到我推人下水你心里清楚,”

叶桑榆踱步靠近叶恪,凑到他耳边,装作无意道。

“刚刚在花园那里倒是看到几只小狗打架,打得可激烈了。”

“丑丫头,你敢?”

虽然叶恪被老太太疼爱,但是祖母不允许他和低贱之人纠缠,觉得有**份。

就像刚刚冬儿一样,你可以睡很多女人,但不能什么女人都睡。

心思肮脏,利用主子往上爬的这种就不能要,叶凉臣那种比下人还低贱的人更是不能与之为伍。

被老太太知道他又亲自带人欺负叶凉臣,指定挨训。

祖母一直教导他,有些事情没必要自己亲自动手,作为叶国公府的嫡孙也该有点格局才是。

况且,他不过就是想借着手伤,不去学堂,在家逍遥几日而已。

叶恪坐正了身体,生怕叶桑榆把刚刚的事情抖落出来的模样。

待会儿叶凉臣来了,他自己是肯定不会说的,其他府中的下人更是不可能会说了,除了这个什么都和他作对的丑丫头。

“口口声声说丑丫头,”叶桑榆把脸伸到叶恪面前。

“二哥哥,我长这样都算丑的话,那你是有多丑啊!”

叶恪本想反驳她,但是仔细一看,叶桑榆今天没有化那种难看的浮夸妆容。

以前每天脸涂得煞白的,脸颊两侧更是抹得跟猴屁股一样,所以喊她丑丫头都顺嘴了,今天她倒是一反常态。

而且,竟,竟然还挺顺眼的。

还有,叶桑榆从来不会喊他二哥哥的,要么嘴毒骂他恪王八,要么连名带姓的喊就算好的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恪觉得奇怪,一旁见惯了这两个祸害吵架打嘴仗的老太太也觉得奇怪。

这丫头今天脸上白白净净的,双眼灵动,说起话来也是流畅有条理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争不赢就大声呼喝,蠢笨十足。

“好啦,你们两个消停点,过会儿等桑柔过来对峙就知道了。”

老太太像平日里一样的口吻劝说着,不过这次,字里行间都没有偏向叶桑榆的意思。

叶恪和叶桑榆两个人多年来一直默契的在老太太面前装乖。

无论背地里打得多厉害,在府里最高权威这里,还是自觉的收着些。

两人消停过后,院内沉默了一阵子。

老太太突然问道,“桑榆,昨儿个的病没事吧!”

话里带着关怀,笑里藏着刀。

叶桑榆心里冷笑,现在才来问,原来昨天她落水差点死了,到祖母嘴里,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病。

可不吗?

看见我好生生站在这里,也自然不是什么大病。

可惜了原主叶桑榆,这就是你的祖母,到死都觉得疼爱你的祖母。

“祖母,孙女昨晚烧了一整夜,又没有大夫,喊爹爹不应,喊娘娘不理的,都险些见不着祖母了。”

叶桑榆低垂着眉眼,声音有些哽咽。

“晨起时,孙女院里的奴婢说昨晚来求了祖母救命,结果……”

叶桑榆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

“结果连祖母的面也没见上,幸得这丫头忠心,用冷水给孙女敷了一夜才缓过来,醒来之后,冬儿姐姐就催我来荣景院请罪了。”

叶桑榆也极力诉说自己有多惨,暗示平时口口声声疼爱自己的祖母竟然见死不救,丝毫不见关心,反而急于定她的罪,话里夹着些许失望和悲伤。

她就是要让虚伪的人难堪。

老太太见叶桑榆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好像话里在埋怨自己,略觉得有些尴尬。

“桑榆,好孩子,祖母真不知道你病得这般重,我昨晚头风犯了,便早早的睡下了。”

一边拉过叶桑榆的手一边安慰道。

“时夏,昨晚可是你守夜,桑梓院里来人,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时夏楞了会儿,立马跪下认错。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眼见着老夫人头痛难忍,好不容易睡下去,便不忍心打扰老夫人。

奴婢也不知二小姐落水这般严重,只以为是一般小风寒,熬一熬便过去了。

哪里有老夫人要紧,所以自作主张打发了桑梓院的丫头,请老夫人恕罪。”

老太太看了叶桑榆一眼,对着时夏道。

“那便看在你平日里伺候得妥帖的份上,罚你一个月例银,下不为例吧!”

“多谢老夫人,奴婢这就去领罚。”

叶桑榆冷眼瞧着这一唱一和的,真拿我当小孩耍呢!

也罢,此时,还不能撕破脸。

且忍一时,风平浪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