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晏峤喜欢我

其实邢白鹿会想到拍他的是晏峤,是因为之前晏峤喜欢过陆明嘉,而陆明嘉又表现得在追他,所以找人拍他这个情敌,理论上是解释得通的。

他问出来,是想向方琮林确认下,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的,毕竟晏峤现在应该已经不喜欢陆明嘉了。

没想到方琮林惊悚了片刻后,脱口说:“他、他也不是没见过你。”

邢白鹿这回惊讶了:“他什么时候见过我?”

方琮林铆足了劲儿,一口气说完:“他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你妈妈葬礼的新闻,上面有你的照片,他看一眼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妈的,老晏,你就感谢兄弟我吧!

邢白鹿却是怔住。

嗯???

-

邢白鹿已经在晏峤床前坐了很久了,少年仍然睡得很沉。

方琮林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会有人看到一张照片就对他一见钟情吗?

邢白鹿呆呆看了许久,仿佛这段时间来所有的不合理此刻通通都想通了。

他生日那天看到晏峤在给陆明嘉塞礼物,不是第一次。

包括更早前,张青柚说看到晏峤总是给陆明嘉送东西。

所以,其实那些都是给他的。

晏峤从来没有喜欢过陆明嘉么?

邢白鹿微微拧眉,这事情就有点儿……

他对晏峤是什么感觉呢?

邢白鹿认真想了想。

喜欢和晏峤相处,看到他会觉得开心,看不得他受伤,连他考试失利也要跟着一起难过。

是喜欢吗?

“嗯?小鹿?”

邢白鹿蓦地回神,见晏峤正看着他,他便堆了笑:“醒了?”

晏峤蹙眉坐起来,看他刚才有点呆:“你怎么坐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邢白鹿又笑着问他,“你睡饱了吗?”

晏峤应声下床,又细细打量着他,昨晚的事不知道要不要问他。

“晏峤。”

“嗯?”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主动追求吗?”

“会……吧。”

是吗?那为什么没来追我呢?

“老晏,老晏啊!”外面方琮林鬼哭狼嚎地跑来了,他直接推开镂空雕花的木质门冲进来,一把抱住了晏峤,“我的老晏啊。”

晏峤蹙眉将人推开:“你干什么,哭丧吗?”

方琮林假意抹了把眼泪:“我一想起我一日三餐的中药就想哭,我爸让汤老头随便开药,妈的,他真的往死里开啊,足足一个月的量!我没了……”

他仰面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邢白鹿忍不住笑出声来。

晏峤懒得理他,拎了书包朝邢白鹿说:“走,我们去你房间做作业。”

“卧槽!”方琮林翻身指着他,“你这话可千万别被我爸听见!还有,你什么时候还变得这么勤奋好学了?我还以为你吃了爱因斯坦的脑子就不用学习了呢。”

晏峤推着邢白鹿就走。

邢白鹿不免问:“吃爱因斯坦的脑子是什么梗?”

晏峤便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邢白鹿简直笑得快直不起腰。

晏峤忙伸手搀着他:“别大笑,伤都没好全。”

邢白鹿还是没忍住:“我就是想不通方琮林为什么会信,哈哈哈——”

晏峤还是被他的笑感染了,勾着唇说:“他脑子不好使。”

-

汤医生家里是有复印机的,两人去邢白鹿房间时顺道把卷子都复印了一份。

大约刷题的时候邢白鹿才能暂时收收心,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晏峤偶尔抬头悄悄看一眼对面的人,过了一夜,他又变回从前那个爱笑的邢白鹿了,仿佛昨晚的变故不曾发生。

他真的很怕他再像昨晚一样,忍不住想要告诉他,不必掩饰,也不用独自承受,他已经知道邢远霖出轨的事了。

可又怕打击到小鹿,所以不敢提。

中途休息时,邢白鹿问晏峤借他的手机。

“有密码。”

晏峤看他又把手机递过来,便脱口道:“哦,密码是04……”话至一半,他猛地顿了下,要命,他差点就把“0418”给说出来了,那是小鹿的生日!

晏峤忙伸手拿过来,快速输入了密码再递给邢白鹿,他忍不住问:“是要给谁打电话吗?”

“不是。”邢白鹿只是想起方琮林说晏峤是在新闻照片上看到的他。

他一搜就搜到了当时那则新闻,果然有那么一张照片。

走在前头的是邢远霖,他就跟在邢远霖身后,当时正下着大雨,一众前来吊唁的人都打着伞。

是这张吗?

邢白鹿的眼睛微微撑大,因为镜头聚焦在邢远霖身上,走在后面的他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啊。

晏峤以为邢白鹿是需要手机,他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见方琮林站在不远处和何瑾柔说话,忙走到窗口叫他:“琮林。”

方琮林小跑过来:“干嘛啊。”

“你手机也是苹果4吧?给我。”

“要我手机干嘛。”话虽说着,但方琮林还是把手机递给晏峤。

晏峤利落把方琮林的电话卡取了出来给他,转身朝邢白鹿走去。

“哎,我手机!”方琮林干脆绕至门口进来,“你拿我手机干嘛啊?”

晏峤道:“小鹿手机坏了,你的先给他用,回头你去市里买新的,我给你报销。”

方琮林撑大眼珠子:“凭什么呀?那我现在岂不是没手机了?我还要打游戏呢。”

晏峤没理他。

邢白鹿蹙眉道:“你给我手机也没用,我这不是还得去补卡?”

“不用补,昨晚来时,我替你把卡捡上了。”晏峤从书包侧袋里找出了那张手机卡,直接要装进手机里。

邢白鹿忙站起来,按住晏峤的手:“我不想用手机。”

晏峤停顿了下。

他又道:“我和我爸吵架了,我不想和他联系。”

这还是从昨晚到现在,邢白鹿第一次主动提及邢远霖。

晏峤就那么迟疑一瞬,手机就被方琮林抢了回去。

方琮林三两下退出了邢白鹿的卡,把自己的卡装回去,不悦道:“老晏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我手机里还有很多小秘密呢,哪能说给人就给人。这不跟扒光了我衣服把我丢大街上让人围观一样吗!”

他说着,赶紧宝贝似的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又见摊了一桌子的卷子,方琮林瞬间觉得脑壳疼。

晏峤的口气软了:“那就不用手机了,你想和谁联系就用我的。”

“嗯。”邢白鹿又坐了下来。

“琮林,琮林。”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方琮林咒骂一声,扑上去就想要把桌子上的卷子都收起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男人进门就看到了晏峤:“哎呀,好久不见了峤峤。”

晏峤礼貌打招呼:“方叔叔。”

方涛见方琮林手里攥着卷子,无比欣慰说:“找了半天没找着,原来你找峤峤学习来了?那最好了,这几天不如你也一起住在这里,跟峤峤好好学学怎么提高成绩。”

方琮林简直不敢置信:“不是,爸我……”

方涛朝晏峤说:“峤峤,就麻烦你教教我们家琮林了。”

晏峤:“……”不太想教。

“琮林,你安心住下,一会我让人给你把换洗衣物送来。”方涛看了看时间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好好学习。”

“哎,爸!爸!”方琮林追了出去,“您别冲动啊!我们好好谈谈……”

很快,方琮林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忍不住埋怨:“老晏,你说你装什么好学生,我真的被你坑惨了!”

邢白鹿蹙眉反驳:“晏峤本来就是好学生。”

“他是好学生?”方琮林快控制不住大笑,“他不过是吃了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个人的脑子!”

邢白鹿看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傻子。

方琮林凑上去:“不信?”

晏峤忍无可忍,一把将他从书桌旁推开:“别打扰我们学习,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方琮林冷哼:“你求我,我都不想留在这。”他果真出门去了。

一直到傍晚也不见方琮林回来,直到晚饭时候,邢白鹿才见他出现在桌上。

方琮林眉飞色舞地说他去后面河里捉虾去了。

何瑾柔问他捉到多少。

方琮林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七八只吧,路上看见俩小孩就送他们玩了。”

邢白鹿感叹,就这,还想转去桐高?

桐高虽然认钱,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晚饭后,何瑾柔又给邢白鹿端了一小碗薤白粳米粥,说是汤医生交代的,她还在里面稍微放了些桔梗,说是可以润喉。

邢白鹿昨晚哭一夜,现下嗓子都还是哑的。

方琮林见邢白鹿有额外的营养粥,自己则收获了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后十分不甘心,非要尝一尝邢白鹿的粥。

晏峤一把将人推开:“喝你的药去。”

方琮林叽叽歪歪半天,最后何瑾柔给了他几颗冰糖杨梅他才作罢。

邢白鹿和晏峤收拾完就去学习了,方琮林打算回房打游戏,晏峤乐得清闲。

白天该做的卷子都做了,晚上的时间晏峤就用来给邢白鹿分析他不懂的题。

邢白鹿干脆把凳子从对面搬到了晏峤边上,两个人并排坐着。

满屋子的药草香里混杂了一抹椰香,无孔不入钻进晏峤的鼻息间,他微微侧脸就能看到小鹿的头发轻轻蹭在他的臂膀上。

晏峤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他不停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左手臂膀微微落了点分量,是身边的人靠了上来,晏峤还以为邢白鹿听得睡着了,低头发现他正听得专注。

邢白鹿见他停了下来,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不继续了?”

晏峤的脊背下意识挺直,连拿笔的手都有些僵:“你……”

“嗯?不是你说可以把你当成靠背靠枕的吗?汤医生家里的凳子没有靠背,我坐得有些不舒服。”邢白鹿蹙眉问,“是不能靠吗?”

他说着,扶着桌沿想坐回去。

“没有,可、可以的。”晏峤忙说。

邢白鹿果然又顺势倚了过来。

晏峤心跳如鼓,明明不那么热的天,却好像连周围空气都沸腾了。

他咽着口水,垂目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汤医生看看。”

“不用看。”邢白鹿笑了笑,“就是坐得太久胸口有点疼。”

他轻微骨裂虽然不严重,恢复却需要一两个月,这才不过一周的时间。晏峤瞬间又自责得不行:“要不你去床上躺着,我在床边给你讲题。”

这晏峤怎么回事?

他是没有感觉吗?

邢白鹿拧眉:“那我能不能靠着你?”

“能……”晏峤叹息,“我怕你这样也不舒服。”

邢白鹿抿唇:“我又不是傻的,不舒服我会换姿势。”

晏峤便将凳子往邢白鹿那边挪近了些,收回思绪继续讲题。

邢白鹿看着他好看的手指不停比划着,声音也很好听,他微微抬眸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悄然抿下唇,前世他只听邢远霖提了一嘴宁海晏家要和他们家联姻,他甚至都没去打探晏峤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武断地认为他一定非常糟糕。

晏峤哪里糟糕,糟糕的明明是当初那个无知的自己。

“你要自己演算一遍吗?”晏峤低头问。

“嗯,好。”邢白鹿拿起自己的笔。

晏峤顺势伸手挡住了他上面写的解题过程,邢白鹿认认真真自己解了一遍,很奇怪,晏峤说什么他现在都能一遍听懂,从前觉得超级难的那些题,现在倒是并不觉得有多难了。

就是他的字写在晏峤的旁边,一对比简直像是小学生的字。

邢白鹿皱眉问:“你的字是怎么练得这么好的啊?”

晏峤失笑道:“我四岁爷爷就给我请了书法老师教我练字了,那时候其实好多字我只会写,根本不会读,更别说是什么意思了。”

邢白鹿张大了嘴巴,本来还想提高下他的字,现在看还是算了,还是专注提高成绩吧。

“卧槽,你俩能不能行啊,都几点了,还在做题!”方琮林的脑袋从窗口探进来,他都开黑一晚上,中场休息了,结果到院子里走一圈发现这边屋里还有说话声,不免过来看看。

晏峤都懒得看他:“闭嘴,快滚。”

方琮林嘿嘿笑着翻窗进来:“不行,你不是答应了我爸要教我做题的吗?让我看看,你们在写什么。”

方琮林拉过演算纸看了眼,一秒就放了回来:“ok,是我不认识的题,不做评价。”

邢白鹿又笑了。

“别笑。”晏峤轻声道。

方琮林不悦道:“我说老晏,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人家邢白鹿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他难道连笑的权力都没有吗?你别太过分啊,当心那个追……什么的火葬场。”

晏峤没理他。

邢白鹿看了看时间说:“十点多了,回去睡觉吧。”

晏峤都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忙扶邢白鹿起来,从自己书包里拿了衣服出来给他。

他们这次走得匆忙,邢白鹿没回家,晏峤也不管合适不合适,随便收拾了两套自己的衣服带了出来。

方琮林眼珠子都直了:“老晏,他为什么要穿你的衣服?”

“要你多嘴。”晏峤掐住方琮林的后颈就把人提了出去。

到了外面,方琮林忍不住问:“所以你俩现在是互通心意了吗?”

“什么?”晏峤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方琮林愣了下,不是吗?

一想起之前晏峤警告他不准告诉邢白鹿他喜欢他的事,方琮林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方琮林太了解晏峤,这位爷真的发起火来,他得倒霉一万年。

不过看着刚才邢白鹿对晏峤的态度,他白天说的那些话应该没有太糟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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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白鹿洗了澡,穿着晏峤的t恤仰面躺在床上。

今天的味道是清雅丁香。

他又低头闻了闻,好闻啊。

所以,真有人会因为一张五官模糊的照片对他一见钟情吗?

之前陆明嘉来说喜欢他时,邢白鹿只觉得特别厌恶,可是现在想起方琮林说晏峤对他一见钟情,他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他们本来应该要结婚的,是他搞砸了。

这辈子是老天在给他机会吗?

邢白鹿下意识翻了身,忘了身上有伤,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脑中的兴奋劲却没退,好像他专注想着晏峤时,那些什么不开心的统统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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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琮林起初还以为晏峤这个“好学生”也就装装样子,结果第二天他起来时听闻晏峤和邢白鹿已经背了半小时单词,外加做完两张试卷后,他拿着正打开着游戏的手机开始怀疑人生了。

后来,邢白鹿趁休息时间借了晏峤手机给秋姨打电话,方琮林见晏峤出来上厕所。

方琮林追上去:“妈的,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爱因斯坦的脑子?”

晏峤头也不回:“我说实话你不信,随口胡诌一下你倒是深信不疑,你不傻谁傻。”

“卧槽,老晏你不是人!”方琮林没好意思说他还在网上发帖询问爱因斯坦脑子的价格,结果被一群人群嘲了半天,现在那帖子的楼都盖得和哈利法塔有的一拼了。

邢白鹿站在窗边看着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远了,他忍不住笑了下,低头的时候很顺手地打开了通话记录。

扫了眼才想起,这是晏峤的手机,怎么可能有和秋姨的通话记录。

他打算切到拨号界面时,目光一闪。

等等——

晏峤他……已经有老婆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邢白鹿盯住通话记录上“老婆”二字看了片刻,那天方琮林果然是在胡说八道的吗?

邢白鹿没来由有些难受,他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早已看不见晏峤的身影了。

他的手指就那么不小心轻轻一碰,电话轻易就拨了出去。

卧槽!

邢白鹿下意识想要挂断,指腹在移动到挂断按钮上时,又停了下来。内心居然有点想听听这个“老婆”是谁。

他本能屏住了呼吸,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一会接通了他要说些什么,还有,他是不是疯了?

为什么不挂断这通电话?

正在邢白鹿胡思乱想时,那头传来系统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

晏峤和方琮林从洗手间回来时,正好见何瑾柔匆匆从前屋跑来,似乎有什么急事。

他叫了声“何奶奶”,何瑾柔急着问:“峤峤,你朋友呢?”

晏峤走上前道:“在房间,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何瑾柔拉住晏峤道,“你朋友离家出走的事,你是不是早知道?哎呦,他家里找疯了,都报警了!警察现在打到我家来了,我这得叫他亲自去接下电话呢,他爸爸就在警察局里!你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能这么使性子呢?做父母的得多担心啊!太不懂事了!”

邢远霖这么干脆直接报警倒是晏峤没想到的,他见何瑾柔要走,忙拉住她:“奶奶,电话我去接。”

“你接怎么……”

晏峤不等何瑾柔说完,直接朝前屋走去。

方琮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跟上去。

“哎,峤峤,你等等。”何瑾柔看前头少年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无奈也只好跟上去。

方琮林一脸莫名其妙,邢白鹿是离家出走跑来宁海的?他跟在晏峤身边好几次想问问,看看着晏峤瞬间铁青的脸色,只好把满肚子疑问咽了下去。

电话就被搁在茶几上。

晏峤大步过去接了起来:“喂。”

“小鹿!”那头是邢远霖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倒是听不出生气。

晏峤道:“叔叔,我是晏峤。”

邢远霖明显是愣了片刻,又急着问:“小鹿呢?他在哪里?他手机怎么打不通?你让他来接电话。”

现在急着找儿子了?

晏峤一想到那天晚上小鹿难受奔溃的样子就气得不行,他压着怒说:“他身体不舒服,是我连夜送他来宁海治病的,叔叔您到了今天才知道吗?”

“你说什么?”邢远霖急得不行,“小鹿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晏峤不回答,继续说:“您知道他受不得气,30号晚上他追着您出来,您把他丢在路上就没想过后果吗?”

何瑾柔跑得慢,这回才进来,正好听到晏峤的话,她忙冲过来:“你这死孩子,怎么说话的?你知道他爸爸多担心他吗?”

晏峤径直捂住话筒:“奶奶,小鹿来的那晚上的情形您不是看到了吗?就是他爸爸弄的。”

何瑾柔直接愣住了。

那天晚上,连她家老头子都吓了一跳,一直不停地说上回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弄成这样。

方琮林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看晏峤现在这副不好惹的模样,他连一句废话都不敢说。而且他看老晏这样子,是要见佛杀佛啊……

那头的邢远霖隔了半晌才开口:“我、我不知道他跟着出来了……你让他待在哪里别走,我马上过来。”

很快,电话换了人:“你好,现在是确定邢白鹿在那里,是吧?”

晏峤应了。

那边开始教育:“你们这些孩子不要动不动就离家……”

晏峤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教训人全凭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他们怎么不先去教训教训那个当爸的人!

-

晏峤收拾了半天情绪才回去的,邢白鹿正坐在书桌前做题。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抬头就问。

晏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便问他:“给秋姨打完电话了?”

邢白鹿含糊应了声,其实他根本没给秋姨打,给那个“老婆”打了通无法接通的电话后,他就那么愣了会儿的时间,晏峤的手机就自动锁屏了。

他见晏峤过来,很自然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邢白鹿努力想了想,这两天他们都在一起,尤其是昨天从早到晚,除了睡觉的时间,晏峤都没给什么人打过电话吧?

而且那个“老婆”的通话记录也不是这几天,所以这个“老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也许不是吧?

邢白鹿正胡思乱想,突然听晏峤说:“你爸爸要来了。”

邢白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晏峤又说:“他到处找你,找不到,报警了。警察估计沿途调了监控,就找到了汤医生家里,刚打了家里座机,是我接的。你爸爸说他现在就过来。”

晏峤细细看着邢白鹿,见他的神色起伏不大。

“哦。”这么说,他没出差啊。

邢白鹿冷静地想,今天才报警,那肯定不是为了他才没出差的。

晏峤坐下说:“如果你不想见他,那我们……”

“来就来吧。”既然邢远霖找来了,那就趁机什么都说开好了,省得他一个人老想着那事,心里闷的慌。他看了晏峤一眼,“时间还多,把最后一份卷子做了吧。”

不然,回去就没时间做卷子了。

晏峤迟疑了片刻:“好。”

方琮林听的简直了,都闹离家出走了,家里大人报警了,并且邢白鹿爸爸眼下在赶来收拾他的路上,他居然还有心思刷题?

要换了方琮林,早就收拾钱财跑路了。

这邢白鹿的定力简直太可怕了吧。

怪不得老晏被他吃得死死的。

-

邢远霖也不知道是开了什么飞车,才两小时出头点就到了。

方琮林彼时正坐在邢白鹿房间门口边晒太阳边吃着开心果,时不时瞄几眼手机上的游戏,冷不丁见一个人朝他直冲而来,吓得他来不及收拾站起来,光顾着保护搁在大腿上的手机不掉地上,结果那堆开心果哗啦啦掉了一地。

邢远霖一路进来发现这地方到处都是药,连空气里也全是草药味,他整个人就慌得不行:“小鹿,你不舒服怎么不告诉爸爸啊。”

他胡子拉渣,眼睛也很红。

邢白鹿想起他考了418分那天,邢远霖那样子,他当时是真的信他很高兴。但是现在,他不确定邢远霖的这副模样到底是因为谁。

他默默收起卷子:“您也得给我机会说。”

邢远霖没在意儿子的冷淡,急着问:“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邢白鹿寡淡道:“死不了。”他简单收拾了下,说,“走吧。”

这里毕竟是借住的,看样子还汤医生应该还和晏家关系匪浅,邢白鹿实在不愿在这里跟邢远霖闹,少不得要传去晏家人的耳朵里。

晏峤没多说,帮着收拾后跟何瑾柔告了别。

汤医生去上班了,何瑾柔便嘱咐了邢白鹿几句:“有什么气别憋着,可不能像这次这样了啊。”

邢白鹿认认真真点头,他也不想的,这次是实在没控制好情绪。

“奶奶放心吧,我会照看好他的。”晏峤又看了方琮林一眼,“走了。”

“哦。”方琮林倚在门口,还在吃剩下的几颗开心果。

邢远霖拉着何瑾柔千恩万谢,这才上车带着邢白鹿和晏峤离开。

车子拐上主干道,邢远霖才看了眼后座的儿子:“你那天晚上跟着爸爸出门,怎么没给爸爸打电话啊。”

邢白鹿懒得看他:“您怎么知道我没打?您那不一直通话中吗?”

邢远霖一噎,这才想起他那晚是接了电话出门的,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儿子追出来的事,这么一想,他更自责了。

邢白鹿又问:“您跟谁打电话?”

晏峤瞥见他问这句话时,置于膝盖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在紧张吗?

他的手覆上了邢白鹿的手背,小声说:“别怕。”

邢白鹿侧脸看他一眼,一直纠结该怎么告诉晏峤家里的事,现在也不必纠结了,干脆直接让他听着吧。

晏峤要是不能接受他家里一团糟的事,那么就算藏着掖着,总有一天他也是要知道的。

这样一想,邢白鹿反倒是豁然开朗了。

前头,邢远霖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邢白鹿笑了:“回什么家,您敢做还不敢当吗?”

邢远霖终于回头看过来:“我做什么了?”

邢白鹿嗤笑一声,没搭话。

等车进了桐城市区,邢白鹿催着要邢远霖把车子靠边停下,然后他径直下车,和晏峤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走。

邢远霖起初以为是儿子又和自己闹别扭,结果车子跟着跟着他才发现那辆出租车竟然停在了清江路65号外!

他看着邢白鹿下车直接进了寻味咖啡,邢远霖简直连车都来不及停进车位里就匆忙熄火下车。

邢白鹿进门就见那对母子坐在吧台那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很高兴的样子,还在哈哈大笑。

邢白鹿见江怀夏戴着一只耳机,另一只把玩在手里,一面又俯身跟郑艳玲说话,邢白鹿盯着那只mp3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大步上前扯住江怀夏手里的耳机线用力往后扯。

江怀夏一阵猝不及防,差点就被邢白鹿从高脚凳上拽下来,吓得郑艳玲忙护着自己的儿子。

“小鹿!”邢远霖从外面冲进来,伸手去拉邢白鹿,“你干什么?”

晏峤想要拦却晚了一步,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邢远霖扶住身侧的人。

邢白鹿扯到了伤口,痛得倒吸了口冷气,那只扎眼的mp3连线带机子已经被他拽在了手里,有一根耳机线还被扯断了。

晏峤很是着急:“疼得厉害吗?”

“没事。”邢白鹿咬了咬牙。

邢远霖这才反应过来,急着上前来问:“小鹿,没事吧?爸爸刚才不是故意的。”

邢白鹿按着胸口顺了口气笑:“知道,本能嘛。”

晏峤气得不行:“您不知道他不舒服吗?”

吧台的两人站了起来。

郑艳玲诧异问:“你就是小鹿?刚才……没事吧?”她说着,一脸忧心绕过吧台出来,

邢白鹿又笑:“原来还提过我啊。提我做什么,觉得我好欺负?”

邢远霖有点懵,听儿子的口气他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邢白鹿继续道:“回家说什么,您这两天在哪,我们就在哪说。是在这吧?我没弄错吧?”

邢远霖叹息说:“是在医院,小夏急性肠胃炎,今早刚出院的。”

“哦……”邢白鹿简直想笑,“这么巧。”

晏峤心疼得不行,小鹿也算是去了医院,邢远霖却是到了今天才知道!

邢白鹿垂目看了眼手里的mp3,扬手狠狠把它砸到了邢远霖脚边:“说什么每次出差都记得给我带礼物,这些他妈是给我带的吗!”

那只红色的mp3直接摔了个粉碎。

江怀夏脸色一变冲了出来,他没说话,但看得出很生气。

郑艳玲看双方脸色不对,忙说:“小鹿,你是不是对你爸爸有什么误会?要不,我们上楼去我们家说。”

邢白鹿横她一眼:“什么你们家,这房子是我们邢家的房子,这是我家!我哪天不想租给你们了,你们就得给我滚蛋!”

“你说什么?”江怀夏终于忍不住要上来理论。

“小夏。”郑艳玲拉住他。

咖啡厅的客人们全都因为这边的动静看过来了。

郑艳玲忙过去赔礼道歉,很快清了场,挂了停业的牌子,还关了门。

“小鹿,有什么坐下说吧,你脸色很不好。”郑艳玲顺便还搬了张椅子过来,还贴心给他倒了水。

邢白鹿不想喝水也不想坐,觉得这里哪儿哪儿都脏。

晏峤看他没打算坐,轻声说:“别怕,靠着我,不行我就背你。”

“嗯。”邢白鹿吐了口气,有些感激。

邢远霖道:“那天晚上没看到你跟出来,爸爸知道你生气,爸爸跟你道歉……”

“道什么歉,您不如介绍介绍这对母子是谁?”邢白鹿目光犀利,冷冷看着郑艳玲母子。

邢远霖叹息:“这件事本来应该早就告诉你的……”

“远霖!”郑艳玲试图阻止。

邢远霖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信吗?我是不信的。”他看向邢白鹿,“她是我姐姐,也是你姑妈。”

什么?!

晏峤吃了一惊。

邢白鹿猛地看向郑艳玲,又看向那么像他的江怀夏,猝然笑:“您他妈在逗我?”

邢远霖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邢白鹿忍不住笑:“要真是你姐姐,你藏着掖着干什么?况且爷爷奶奶在世时,我从来没听他们提过他们还有个女儿!家里更是没有一张照片显示您还有个姐姐。”

江怀夏嘲讽道:“这你得去问问你爷爷奶奶,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不敢提?”

郑艳玲呵斥他:“小夏!没看弟弟不舒服吗?你少说两句!”她又朝邢远霖说,“远霖,你先带小鹿回去,你好好和他说,千万别……”

邢白鹿咬牙道:“就在这里说。”

按理说,听到邢远霖说不是他的情妇,他应该是松一口气的,可邢白鹿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那样的感觉。

或许是这段时间邢远霖的鬼鬼祟祟,又或许是那天晚上江怀夏站在邢家外路灯下的那一笑。

邢远霖迟疑了片刻,终于絮絮叨叨开始说:“你姑妈比我大两岁,因为是女孩子,你爷爷奶奶有些重男轻女,也不大喜欢她。后来我出声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不断生病……”

邢老夫妇一年到头到处带着儿子看病都无济于事,后来没办法,开始相信迷信,到处求神拜佛。

也不知道是哪个算命先生合了郑艳玲和邢远霖的八字,说郑艳玲八字过硬,克弟弟。

“你爷爷奶奶糊涂,竟然信了!”邢远霖说着话的时候,郑艳玲的眼圈红了,她微微侧了身。邢远霖继续说,“后来有一天,你爷爷带着你姑妈上街,故意把她丢了。那个年代人贩子很多,人一丢就找不着了。”

起初邢老夫妇还惴惴不安一阵,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邢远霖的病就渐渐地好了,他们便认定了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但也是因为此,夫妇俩再也没要过孩子。

邢白鹿记得小时候还问过爷爷奶奶,别人家小孩都有叔叔伯伯姑姑姑妈,怎么就他没有。爷爷奶奶还说生一个宠着不好吗,就像他爸妈也就生他一个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

“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18岁了,从那以后我到处打听你姑妈的消息,到处托人找。终于在五年前找到了她,但当时你爷爷奶奶反应很强烈,坚决不许她回家,也不许我去认她。他们还迷信地认为我生病是因为她。”

“我跟他们吵过好几次,你奶奶每次以死相逼,这件事就一直拖着,你姑妈一直觉得没关系,现在这样也挺好。三年前,你爷爷奶奶相继离世,我便又旧事重提,是你姑妈不同意,她担心那件事是真的。但我觉得这些年是我们家亏欠了她的,于是给她开了这家咖啡厅,让她和小夏搬来这里住。”

“小鹿,你上过那么多年学,难道你也信那种无稽之谈吗?”

事情真相来得太过猝不及防,邢白鹿甚至都想好了怎么样和他们撕破脸皮,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

郑艳玲忙劝着说:“远霖,你先带小鹿回去,这样一下子,孩子会受不了的。”

邢远霖执意道:“既然今天都说了,小鹿,爸爸也不想瞒你。爸爸想接你姑妈和表哥去家里住,我们是一家人,应该住在一起的。爸爸也想好好补偿他们,你不知道,你姑妈这些年,受了很多苦。”

“小鹿。”晏峤看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隔了半晌,邢白鹿才抬起头来,他看着邢远霖,突然觉得活这么多年,第一次头脑这么清楚:“这件事,我妈妈知道吗?”

邢远霖大约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及李舒妍,他怔了怔,点头说:“知道的。”

是吗?

邢白鹿睨着他又问:“我妈妈为什么不同意?”

如果爷爷奶奶死后,李舒妍同意的话,估计邢远霖早就把人接去御泷弯了吧。

可他没有,还一直藏着掖着,搞得跟出轨了似的。

邢远霖忙说:“你妈妈没有不同意他们去家里住。”

邢白鹿追着问:“那她不同意的是什么?”

邢远霖被问住了。

邢白鹿往晏峤身上靠了靠,突然有点想笑。

妈妈李舒妍是最温和的人,她是老师,所以能包容很多家长都没办法包容的事,比如她从不觉得需要全盘否定游戏,她甚至觉得早恋也不是罪无可恕的事情,但她却在这件事上说了不。

他微微吐了口气,许多好似毫不相关的事全都一件件联系了起来,他直视着邢远霖:“你们那段时间吵架,是因为这件事吗?”

邢远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邢白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猜错。

“既然我妈妈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邢白鹿越发清醒,“除非,您先告诉我,我妈妈不同意这件事的理由。晏峤,我们走。”

“好。”晏峤扶着他出去。

“小鹿!”邢远霖叫住他,“难道你觉得爸爸想补偿他们也有错?”

“我没那么说。”邢白鹿突然觉得疲惫不堪,他闭了闭眼睛,“您不是都帮他们开店了吗?而且,您也把江怀夏招进了公司,您好好补偿他,给他开两倍三倍工资,我都无所谓。”

邢远霖不甘心:“爸爸都已经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了,难道你不觉得是我们邢家对不起你姑妈吗?”

邢白鹿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没回头,言语淡漠:“是爷爷奶奶对不起她,不是我,也不是我妈妈。妈妈不同意,那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我也不会同意。”

既然不是私生子,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江怀夏,你凭什么来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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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峤日记》:「重新见到你的第52天,听到你和你爸爸的那番话,看着你站在那里孤立无援,而我却连插嘴的立场都没有,那一刻,我甚至都等不及你长大,我想要那张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迫切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主角们很甜啊,我不承认这不是甜文,所以我要发35个红包!!感谢在2021-09-0115:52:49~2021-09-0217: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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