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中午,周考成绩排名表贴上了宣传栏。

所有看过的人都禁不住发出了一声不那么文明的惊呼,然后震惊地交头接耳起来。

只见排名表头两行写着——

第1名:尤涟,数学200,语文119,英语120,物理a,化学a,总分439分

第2名:宫鹤,数学200,语文137,英语100,物理a,化学a,总分437分

……

……

后面的排名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了,因为光前面这两个名字就足够吓人!

“卧槽真的假的?转学生第一?他有这成绩上什么国际班啊?”

“不是说是去一班填个空位么,怎么变成大佬大了?”

“说他作弊的可以出来看看了,我反正是没见过作弊能做到全年级第一的。”

“啊啊啊啊长得好看学习又好,阿伟死了!我宣布我黑转粉了!”

“呵,你之前还说他长得骚。”

“我变脸贼快,咋滴吧?”

“话说宫鹤是什么情况?英语他不一直满分的么,这次怎么扣了二十多分?”

成绩出来后,讨论的内容大多分两种——

一种是惊讶于尤涟成绩的,另一种是好奇宫鹤稳稳地拿了两年多的第一,怎么会突然滑铁卢?

尤涟看到排名后也挺惊讶,他也鹤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真的没考好,还是故意考差让着他。

如果是后者,那他得气死。

很快,下午第一节课开始。

第一节是英语课,邱老师的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时髦前卫,她妆容精致,长长的大波浪在脑后高高束起,穿着笔挺的职业装,整个人显得非常酷。

她一进教室,就开始发试卷,边发边‘委婉’点名:“我早就跟侯主任反应过,周末就不该那么放松,至少八点得到校早自习,否则某些人还没睡醒就考试,等睡醒听力都结束了。分数多了就可以随便霍霍了,这人怎么就那么能耐呢?你说是不是啊宫鹤?”

班里响起一阵噗嗤低笑。

尤涟也咧了咧唇,偷瞄了宫鹤一眼,发现这人还挺淡定,表情都没变一下。

“笑什么?你们以为你们有多好呢?”

邱老师继续发着试卷,“一个寒假过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啊?我亲爱的学委?我亲爱的课代表?笑得这么起劲,看看你们俩的试卷!还笑不笑的出来?”

被点了名的两人立刻闭上了嘴。

邱老师发一张试卷怼一个同学,理由五花八门,不带重复。

终于最后发到尤涟了,她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欣慰:“我要重点表扬一下新同学,换了个环境发挥还能这么稳定,真的不容易,全年级十几个班英语就五个满分,你是其中一个,也是我们班唯一一个,幸好还有你给我撑着脸面,加油,继续保持。”

尤涟谦虚地笑笑,一脸淡定地接过了试卷。

看看自己试卷上的120,再瞄一眼宫鹤卷子上的100,以及100分后跟着的几个用红笔写的大大的问号,尤涟只觉得通体舒畅。

舒服!

而且再想想,宫鹤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

不偏不倚地就跟自己差2分,要真是故意让的那也太神算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宫鹤肯定是考听力的时候神游了。

光明正大地压宫鹤一头!

啧,双倍的舒服!

尤涟垂眸看着试卷,手上咻咻地花式转着笔。

被掩在桌子下面的脚抖了起来,尾巴也蠢蠢欲动,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给大家演示个当场开屏。

宫鹤微侧头扫了眼尤涟。

回过头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英语课上完,紧接着的是语文课。

英语老师的情感表达比较外放,所以两节课里经常cue尤涟,夸他做得好,甚至有些大家错的多的题还叫他起来分析。

总之,尤涟的自尊心自信心虚荣心全被满足,屏开了整整两节课。

但语文老师一进来,开了两节课的屏分分钟就闭上了。

因为尤涟语文只有119分。

对于理科班的学生来说,语文119也还行,但用语文老师的话来说,尤连的分扣得太低级了——别人都是阅读理解、古诗词理解、作文之类的扣分。

而他不是,他分析理解之类的题目做得很好,分很多都扣在基础题。

基础题等于白送的分,这都错,语文老师怎么可能放过他?

“尤涟。”语文老师一上课就喊他的名字。

尤涟站起身:“到!”

“一般来说基础题我是不讲的,都是背诵默写过的东西,错了也都是自己订正,但是你真的让我非常、非常意外。”

语文老师单手叉腰,看向尤涟的眼神里充满了纳闷,“我真的挺弄不懂的,难的你不错,简单的你要错一堆,白送的分都不要,怎么,嫌分多啊?”

尤涟:“……”

上节课是宫鹤被批嫌分多,现在轮到了他,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低着头不吭声。

“这样吧,我来抽背你几句诗词。我也挺好奇你到底是真的基础不扎实,还是这回恰好考的题你都不会。”

说来就来,语文老师念道,“问君西游何时还,下一句。”

尤涟沉默了两秒,接道:“畏途巉岩不可攀。”

“砯崖转石万壑雷,前一句。”

尤涟:“……”脑袋一片空白。

完球!

他最不会的就是这种“知后句,填前句”的题,每回遇到这种题他都得在脑子里把整篇文从头背一遍。

于是他垂着眼,嘴唇微动,在心里默默背诵,然后背了没几句就卡住了。

语文老师问:“背不出来?”

尤涟背着手,乖乖地冲语文老师眨了眨眼睛。

——他恨《蜀道难》,他恨李白。

语文老师也被他一副乖乖孩的样子逗乐了,笑道:“那我再问你,巴山楚水凄凉地,后一句是什么?”

这个尤涟知道!

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一个非常小的声音钻入了耳朵——有人轻轻念了句“responsibility。”

脑子里想的东西立刻垮掉,尤涟瞪起眼:“……”草!谁啊!

班里其他人也听到了,大家都噗嗤笑着,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集中在一个男生的身上。

语文老师拧了拧眉:“羊亿,别打岔!”

羊亿慵懒地笑着举了举手:“嗨嗨,知道了。”

尤涟看向男生,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见老师还等着自己回答,尤涟只好先把这个男生放一边,继续想诗句。

但被这么一打岔,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说出点什么。

见状语文老师长长叹了声气:“我再问一个,如果你还答不上来,回去把我发的那两张古诗词集合全部背下来,明天开始每天晚自习都来我办公室默写,什么时候默满分了什么时候结束。”

尤涟:“……”笑容渐渐消失。

尤涟舔了舔唇,巴巴地看着老师,“那个,老师,能抽简单点的吗?”

语文老师非常好说话地点点头:“行,简单点,我问你,春江潮水连海平——”

尤涟眼睛一亮,立刻接道:“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个他会!记得超级熟!

语文老师看着他,微笑着继续念:“——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请问,下一句是什么?”

尤涟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

——他恨《春江花月夜》,他恨张若虚。

班级里又是一阵低笑,这次连语文老师都没忍住,无奈地看着他笑了起来。

尤涟脸上发热,尴尬地低下了头。

这时,宫鹤在右边桌角上随意地放了张纸。

以尤涟2.0的视力,一扫过去就看到了上面写的什么,写的正是老师问的诗词答案。

尤涟只扫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视线,他抬起头看着老师,在全班的注目下语气平静地回道——

“老师,我今晚就去办公室找你默写。”

他尤涟就是死,也绝不吃宫鹤喂的答案!

绝不!

然而,真香来得又快又急,打脸来得又狠又凶。

晚上八点半,尤涟在心里第一百次地叹气。

他现在就很后悔,对自己杀敌零而自损一万的行为非常后悔,万分后悔。

偌大的办公室里,坐着十来个老师。

他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其他老师全是“哟,这就是那个第一名啊”、“第一名原来是你啊”、“厉害啊”之类的,等他掏出没有填答案的诗词填空卷,站在语文老师身旁磕磕巴巴地背诵的时候,其他老师的眼神全变了,还有偷偷笑的。

尤涟在办公室里呆着呆着耳朵就全红了。

等到放学铃声响起,语文老师冲着他直摇头:“我今天布置的阅读你做一篇就行,其他不要做了,回家给我背《蜀道难》、《春江花月夜》还有《离骚》,先背这三篇,明天来我这全文背诵。”

尤涟头昏脑涨、神色恍惚地走出办公室,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快乐起来了。

堂堂第一名,竟然如此卑微。

真是太惨了。

“你那个学生挺有意思的,还蛮可爱的。”

“你说尤涟啊?是挺好玩的,难的都不错,简单的分全丢,我也是弄不懂他怎么想的。”

“他刚刚那个脸红的我都以为他要哭了。”

“哈哈,应该不会这么脆弱吧?”

尤涟:“……”

老师,我还没走远呢。

听着老师们的调侃,尤涟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他到底犯什么傻呢?照着宫鹤给的纸老老实实读完不就行了?现在好了,宫鹤没什么影响,而他以后每天都得去办公室里背书默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回到教室时已经九点十五分,班里还有人没走。

尤涟扫了眼,发现宫鹤的位置上是空的。

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瞬的发空和异样。

尤涟只愣了一瞬,神色就飞快地恢复正常,回到位置上收拾东西。他忽然觉得教室里有点太安静了,白炽灯也很刺眼,冷白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

跟剩下的同学打完招呼,尤涟背着书包缓缓走出门。

外面很暗也很冷,但好在没有风,整个人缩在衣服里倒也不是特别冷。

出去的路上,尤涟碰到了不少其他班的同学跟自己打招呼,经此一役,他算是刷新了许多人的认知,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变得友好了。

他全都笑着点点头,熟练地回应。

越往校门走,人就越少。

等到了门口,尤涟的目光在校门口停着的几辆车上来回看了好几遍,结果都没有看到那辆接他回家的车。

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地上的影子被路灯照得又细又长,在宽阔的校门口显得清冷又萧瑟。

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尤涟忽然又觉得疲惫,又觉得纳闷,明明被欺负的人是他,怎么宫鹤还闹脾气了?

他有点来火,但背书背得他实在脑子发懵,连生气都觉得累。

在原地木木地站了好一会儿,尤涟才动了动,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打司机的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手指上滑,锁屏解开,屏幕上显示十来个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尤涟顿了下,赶紧点开,发现全是宫鹤发来的。

最新的一条短信是:【等我,我马上到。】

上面几条短信也都是要他等他,但都没有说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啊……”尤涟有点疑惑。

明明他才是被留在办公室的那个,不该是宫鹤等自己吗?怎么要自己等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飞驰的声音。

车速很快,尤涟只觉得自己被车灯晃了下眼,再睁开眼时车就停到了跟前。

车窗摇下,里面的人不是司机,而是宫鹤。

宫鹤道:“上车,坐副驾驶。”

尤涟看着宫鹤,心里蓦地一松。

他垂眸掩饰神情,走到另一边上车。

先把书包扔到后排,随后他走到前面,打开车门,语气冷淡地说:“怎么是你开车?陈叔呢?”话音刚落,抬起的脚就停在了半空,因为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包着丝绒又打着蝴蝶结的礼盒。

尤涟愣住,收回了脚。

宫鹤抬眸,深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个是送给你的。”

说着他托起礼盒,示意尤涟先坐进来,等尤涟坐好后他把礼盒递过去,放到尤涟手上,同时认真地看着尤涟的眼睛,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道——

“尤涟,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

顿了顿,又道,“我们和好吧,不要再冷战了。”

他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