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眼前一亮，相较于羊肉，她反而更喜欢吃羊杂。

王雪琴笑着接过那些东西，把需要保鲜的肉食放入冰箱里保存。

天启朝国祚五百年，从未出过一任女帝，承继大统者皆为男子，但若是女仙的话，陈秀才也是能接受的，反正他往后就跟仙人行事成就帝业了。

陈秀才自知方才失言，视线落在赵志民赵旭两父子推进来的自行车车座两侧的背篓中，转移话题道：“仙人们竟买了这般多东西？”

赵曦笑问二人今日去集市的见闻，赵旭听得直摇头，只道没电视剧里的热闹，和白沙村的赶集相比差多了，真是要啥没啥。特别是那盐，真是粗得让人不敢下咽。

桃源郡是天启朝偏南的一个小郡, 又远离天启朝京城的政.治中心，若从桃源郡为根基从南向北打过去, 改朝换代还真不好说。

只是……从穿越至今, 他们赵家五口人还真未想过造反称帝, 只想过好眼下的日子，但未来之事如何到底无人可知。

这种话极为大逆不道，若是被官府听到了，抓进大牢里关上几日是小, 丢了性命都不为过，他也不想给几位仙人找麻烦，所以闷在心头自个儿晓得就成了。

陈秀才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几位仙人, 随着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大致也有些了解，赵志民仙人和王雪琴仙人在农事和养殖上颇为精通，但为人偏向老实。

赵曦面上高深莫测, 驳斥道：“陈秀才你莫要胡说乱喊, 造谣生事。”

陈秀才回过神，唇边露出一抹“我懂”的微笑, 面上却是诚惶诚恐道：“在下来之前吃醉了酒，方才是在下浑说，还请诸位仙人勿怪。”说罢陈秀才又自个儿站了起来。

赵曦颇为自信, 若是这次红薯土豆栽种顺利, 那么他们赵家一旦振臂高呼，高举反旗，又有仙人称号，定然有大把的百姓拥护追随, 比如桃花村就是个实打实的例子。这年头，谁有粮老百姓就跟谁。

赵言仙人倒是聪明，可无奈他醉心医学，旁的都不在乎。赵旭仙人武力颇高，保境安民是一把好手，若成帝业恐有欠缺。倒是那赵曦仙人虽为女流，各种心思却千肠百转，不失为明主。

赵旭想笑：“琉璃堪比黄金？我几块钱，哦不几文钱就能买一个。”

陈秀才瞠目结舌，嘴张得老大，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一侧的陈秀才越听越觉着不对劲，惊愕地问道：“诸位仙人莫不是要……做行商赚钱？”

见赵家人点头，陈秀才震愕不已，天启朝士农工商，从商那是最下等的。哪怕商贾赚得再多，穿金戴银也改变不了其低下的社会地位。仙人如此高贵，何至于去从商？

见赵家人点头，陈秀才深思片刻自我攻略，便满脸敬意道：“仙人不拘小节，在下佩服！”

“第二造琉璃，售卖给富贵人家，但做工比较繁琐，需得寻到石灰石、长石等助熔剂，还需把控温度。虽难但赚得多。”

陈秀才吃惊道：“仙人们竟能造出琉璃？琉璃珍贵堪比黄金！”整个桃源郡家中有琉璃的一只手都能数得清，天启朝贵族更是以能用得起琉璃为傲。

一侧的萧听云想起了自己初醒时，赵曦给他倒水用的便是琉璃杯，这几日赵家人喝水也用的是琉璃杯，王雪琴见他没有杯子还特意从柜中取了个新的送他用。

赵曦伸出秀气的手比了一个三，接着道：“第三造纸，造纸要简单许多，但量产之后价格低廉。”

陈秀才又差点惊到地上去，说的是神纸？那般的纸竟能量产？还价格低廉？他先前以为顶多比帛书便宜，定比竹简贵。

赵曦仙人短短几句话，就让陈秀才难以消化。

他还未想透彻，赵曦忽而笑问：“陈秀才，你说三个方案选哪个比较好？”

陈秀才赫然心脏砰砰直跳起来，想到仙人之前说的科举制，这莫不是在考他？

陈秀才不敢贸然回答，沉思片刻才开口道：“若是在下，会选第三个方案，造纸。”

赵曦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陈秀才款款而谈起来：“仙人也说过甘蔗需秋日才成熟，若想制糖也得等到秋季，此项排除。而制琉璃虽好，但树大易招风。可造纸不同，虽是薄利但可多销。”

赵曦不由点头，陈秀才和她想到一块去了，造玻璃还是造纸？她想选造纸。

除去制玻璃工艺要求高些，现在他们赵家能够启用的也就桃花村的村民，可毕竟人心隔肚皮，若是教会了村民造玻璃之术，这些村民觉着有利可图，谁知会不会反噬他们？

而造纸不同，造纸工艺相对简单许多，能快速上手。纸是极为便利的书写用具，可桃花村村民除去陈秀才几人识字，其余都是文盲，普通村民对纸的需求便不会那么大，而且第一批纸若造出的首批目标顾客依旧是桃源郡的富贵家庭。再则若是量产纸张，价格降下来，除去能薄利多销外，还能降低所带来的潜藏危险。

陈秀才是对纸最为热衷的，看到赵曦点头，脸庞再度涨得通红，他赫然起身拱手道：“若真能造纸，那天启朝将会有更加多寒门子弟有书可读！”陈秀才身为寒门最是知道想要读书的苦，他往日若想看书只能厚着脸皮去相熟人家中借书阅读，阅读时极为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折损。而有些竹简因日久念深，上头可是有虫蛀的。

萧听云颔首：“若便宜的纸张盛行，将来便可打破世家贵族的知识垄断。”

赵曦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向其余人，赵志民他们皆是点头。

王雪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笑道：“下午四点过了，我先去把羊肉羊杂煮起，今晚咱们吃羊肉火锅。小陈啊，慢慢聊，今晚吃过晚饭再走。”

赵志民对这些造纸不是很了解，也笑着起身陪同王雪琴去厨房做晚饭。

陈秀才有些受宠若惊，目送赵志民王雪琴两夫妻离开。

赵曦让别墅小管家大宝打开了积分面板，这几日累计了近八百分，特别是周元身份不低，被他们的养猪致富为民为国之言所折服，更是提供了一大笔积分。

赵曦征求了赵言和赵旭二人的意见，花费了六百积分解锁了书房。本就不富裕的积分又雪上加霜。

首富爷爷是个爱书之人，更有藏书的习惯，他的书房藏书近万册，反而便宜了他们。

赵曦：“走吧，我们去书房看看，里头应该有造纸的详细书册。”

他们才搬进别墅便穿越了，赵言和赵旭只听过未曾见过爷爷的书房，心下好奇都愿跟着同去。

书房共计两层，大门坐落在二楼处，推门而入便是一条蜿蜒而下的棕木旋转楼梯，直通六七米之下的一楼，而旋转楼梯的两侧立着一排排书架，每个书架深陷墙壁之间，站在书房门口一眼望去，入目之处全是书！书房之壮阔令人惊叹！

别说陈秀才萧听云他们了，就连赵曦三兄妹也感到震惊。这书，是真的多。

陈秀才在征得了仙人同意后，颤抖着双手从中取下一册书来，书籍制作得相当精美，外皮竟是用硬纸板而制，封面上头绘制着明艳的绘图。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一股淡淡的书香涌来，香真香。

这书和他们竖着阅读不同，竟是从左至右的，陈秀才先是有些不适应，随后便被里头一页页整齐书写的文字吸引了，他声音颤抖：“不知这一册书有多少字？”

赵旭随手拿过翻到最后面一瞥，笑道：“二十二万字。”

陈秀才一个哆嗦，若不是赵旭眼疾手快擒住他的后衣领子，他竟差点摔下去，到时就真双腿残疾了。

若用书简写二十二万字，不晓得要耗用多少书简了。之前仙人赠她一个作业本，声称可书万字，可到底他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初见真真被吓得不轻。

陈秀才紧紧抱着那本书，目光在整个书房里扫过，喃喃自语道：“怕是终其一生都难以把这般多的书册读完读透啊。”

他们常说“学富五车”，然而五车之书相比于仙境的书房算得了什么？陈秀才断言，就是整个桃源郡所有富贵人家的藏书加在一起都不足其十分之一。

以往觉得仙境哪儿哪儿都好，如今看来仙境的书房才是绝佳之所！

他们扶着扶手顺着旋转楼梯而下，书房最中间处放着一张两米多宽的超大棕木书桌，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一个ipad，一侧有毛笔架砚台，还有一些老式钢笔，想来爷爷生前也是个书法爱好者。

大家在书房内随处逛逛，渐渐发现了爷爷的藏书习惯，他把书册按照功能和年限进行分类。

赵言在最里侧有些惊讶地发现：“爷爷竟然收藏了许多医科书籍！好东西！”赵言是个医生，自知医学之路永无尽头，当初穿越时只恨自己学得太少，现在看着几排医学书籍，竟有些狂喜起来。

“这是异域文字？”萧听云从书架取下一本英文书，看着封面上画着金色头发、碧蓝双眸的男童问。这些宛若蝌蚪的字符，他曾在赵曦用的琉璃水杯上看见过。

赵曦走过去看了一眼，道：“对，这书是英文版《小王子》。”

萧听云这些日子时常听到赵家人说些他听不懂的外文，什么“ok”、“come on”之类的，而且保安室那台监控器上也有不少蝌蚪外文让他觉着有些力不从心，此刻他竟想要学习一二，“我可学吗？”

赵曦有些惊讶，干脆把他手里的《小王子》重新放回，在书架里找出一本名为《音标入门》的繁体书递给他，还让他不懂的可以问她。

然后赵曦在书房内寻了好一阵子，这才终于找到了一本彩色版图解《天工开物》，其中还有着漂亮的仿古插画，在其中翻找到了造纸术。

陈秀才站在一侧看着插画都晓得此书绝妙，只恨自个儿见识短浅，此书中绝大多数字他都不识得，因为全书……是简体字。

赵曦先细细阅读了一番，然后沉吟一声道：“桃源郡其实有不少竹子，我们造竹纸吧。”

原本历史上东汉蔡伦改进造纸术，但其实一直到唐朝，纸依旧稀缺昂贵，而竹纸的出现大大兴盛了造纸业。

陈秀才见赵曦捧着书详解如何造纸，忙从怀里掏出那本他入寝都要贴身的作业本预备做记录。赵旭还十分贴心地从书桌上取出一只纯黑钢笔给他，若非赵曦已经讲解造纸，陈秀才还打算研究研究这不用沾墨就自动出水儿的钢笔是何神物。

赵曦用比较通熟易懂的话解释：“首先得进行‘杀青’，把砍断的竹浸泡在水塘小溪里，再洗去其青皮，随后竹子和着石灰进行蒸煮……”[注1]

《天工开物》是一本相当不错的著作，但到底还是远差于现代，所以他们还可在此之上再进行改进，缩短造纸的工期。

陈秀才奋笔疾书，时不时冲赵曦点点头，又感叹果真不愧是仙人，此法竟能造出纸来，听起虽有些繁琐，但也不是制不出来的。

因书房绝大部分藏书都是简体，赵曦还特意在书房里翻了好一会儿，寻出了一本简繁体对照字典借给陈秀才学习。

陈秀才受宠若惊，又有些小兴奋，他竟有机会识得仙界文字？陈秀才暗暗揣测，仙人这是否是在暗示他，已招募他了？

陈秀才捧着那本只有成人巴掌大的字典翻看，嘴里不住地惊呼道：“化繁为简，足以让更多的人识字，仙界文字果然非同凡响。”有些繁体字确实过于复杂，对于文盲来说，简体字将会更易推广教育。

陈秀才用一种敬畏的神色环顾整座书房，捧着字典心脏砰砰直跳，若他快些学会简体字，这般多仙界书册他是不是也有机会阅览一二？

仙人创科举制度，研制神纸改变书写方式，再出简体字让天下人都有机会识字。这般多的创举，他不信仙人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天启朝，气数真尽了。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王雪琴围着一条碎花围裙出现了：“羊肉煮得差不多了，快些来吃晚饭了。”

赵旭早就想着那羊肉火锅了，忙把赵言从一堆医书里拽出来，几人出了书房朝餐桌走去。

那餐桌自带电磁炉功能，在接口处插上电，中.央放上一只专门用来煮火锅的锅，锅里头正煮着羊肉和羊肚、羊肠，乳白色的羊汤滚滚着气泡，上头飘出鲜香的气息。一侧的碗中还放着一些鱼丸、虾饺、切好的土豆片、白菜、萝卜等等。

陈秀才也算是桃花村里家境殷实的，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咽口水，好香。而且这般边吃边煮的吃法还是头回见，有意思。

“小陈，愣着做什么？快些坐，别拘束。”王雪琴在他肩上拍拍笑道。

陈秀才诚惶诚恐地坐下，而赵曦坐下给自个儿的碟里倒了些小米辣。

大家伙吃起羊肉火锅，赵志民忍不住赞道：“别的不说，这天启朝的羊肉的确不错，真香。”

赵家对这三兄妹向来处于放养状态，也不会特意要求哥哥必须得让着妹妹。赵旭和赵曦两人就在餐桌上用两双筷子大战。

赵曦眼看着赵旭把她未夹稳重新落进锅里的羊肚夹走，急得大叫：“二哥，你抢我的干嘛？”

赵旭嬉皮笑脸道：“掉锅里了就不算是你的。香，这羊肉真香。”

“赵姑娘，给你。”一侧萧听云取了新的筷子夹了一块羊肚到盘里，推到她面前道。

赵旭：“……”臭小子。

*

自从陈秀才去了仙境一趟，村长就发觉陈秀才没了往日的颓靡，日日精神抖擞，村长乐在其中，只当是仙人把他说通了。

忙碌的春耕终于结束了，眼看着那些红薯和土豆渐渐有了生气，桃花村村民都暗暗庆幸，又时时忧心能不能撑到收获。

赵家通过村长向桃花村全村召集工匠造纸，男女不限，每日干活四个时辰，工资十文钱起，日结。谁若干得好，月底还有奖金。

起先村长诚惶诚恐，只觉着是他们村里人办事不周，仙人赠与他们那般多神物，他们连供奉香火都未做到，如今仙人竟还要去行商赚钱，村长觉得愧疚不已。若非赵志民强烈阻拦，村长便要挨家挨户要求村民出资供奉仙人们了。

全村人也晓得了仙人们这种做事风格，事事给钱，不像那天启朝强行服徭役，啥都捞不着。只要不耽误农事，谁不想能多些银钱？哪怕能给妻子儿女买些小零嘴都是好的，能赚一分是一分。

所以来报名的村民还真不少，有男也有女。此时的天启朝还未出现程朱理学，女性地位并未有想象中那般低，村里出来干活的村妇也是不少的。再则抄纸是一项技术活儿，女性也更为细心。

赵家租用了桃花村一个废弃的院子作为造纸的场所，由陈秀才进行指挥，首日一批村民去山里头砍竹子浸泡水中，另一批则在这几日去寻来了木匠李阿贵制了好几个抄纸槽。

陈秀才早已把造纸的过程背得滚瓜烂熟，一旦有村民不解便能及时解答。

终于在十天后，赵曦便听陈秀才难掩兴奋地说今日要首次收纸，她便想去看看。要知请村民每日的工钱花销不少，若是失败这些钱都得打水漂。

这些村民倒是一再表示需不着那般多银钱，但赵曦晓得仙人的诚信度不能失，失了以后就很难再回来。

因造纸厂设在桃花村内，今日外头阳光也好，路上干燥。赵曦干脆把一辆银白色小巧的自行车推了出来，准备骑车过去。

刚走出便看到萧听云迎面而来，她正欲同他打声招呼。

萧听云白皙的俊颜有一抹犹疑一闪而逝，他看着她似乎下了决定，终于开了口，略带着些天启朝的音色道：“hoare you？”

赵曦：“……i''m fine，thank you.and you？”

见他又要回答，赵曦面上颇为无奈：“说汉语。”

这几日萧听云除去他在别墅的工作，若有空闲就在看从书房里拿出来的英语学习书，他的学习能力的确很强。

萧听云打量着她推着车，“赵姑娘要去村里？我陪你去，这山上偶有凶兽下来。”

赵言近日醉心医书不愿出门，赵志民赵旭两父子很早便去了造纸厂，而王雪琴正在院里给猪喂饲料。

赵曦记起萧听云之前便是被下山的熊瞎子所伤，便点头答应。

赵曦骑上车，一只脚放在脚踏板上，另一只脚在地上滑了一下，趁着车轮滚动起，两只脚都在脚踏板上踩起来。因萧听云同去，赵曦骑得比较慢。

赵曦骑着车缓行，陌上微风吹拂长发，小路两旁偶有桃花花瓣飞落，翩然悄声落至她的发丝间，些许落入土路泥间。

萧听云走在她后面，看着她纤细的身影骑在那自行车神兽之上，忽而轻声开口：“赵姑娘，今年的桃花开了。”

若是旁人或许会兴致大发吟诗一首，赵曦却道：“是啊，再过几月就能吃桃子了。而且我听我大哥说，桃花有疏通经络的功效，我可以摘些来泡脚滋润皮肤。”

萧听云一时无言，成吧。

也幸亏萧听云腿长，才能跟上她慢骑自行车的速度，二人两相无言，一起进入桃花村。

-

今儿造纸厂相当热闹，有大半村民都来瞧稀奇，把造纸厂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赵曦他们到后，村长站在院中.央，谨慎地征求意见道：“仙人，不如我们先放些爆竹再取纸？”

这可是神纸！神仙用的物件被他们凡人给捣鼓出来了，若非条件比较艰难，村长恨不得先开坛敬神，杀一两只鸡供奉祖宗，再取纸！

赵曦嘴角抽搐，怎么搞得跟开业仪式剪彩一样？

赵家人不搞虚的，省略这一切过程，让黄寡妇取纸。

黄寡妇的丈夫在服徭役给当今圣上修陵寝时亡故了，朝廷连银钱都未赔几个，她便成了寡妇。这黄寡妇性子内向，又带着一幼子在村里过得艰难。在造纸厂工作是她好不容易寻来的机会，日日都相当上心。

黄寡妇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的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张微黄的超大竹纸来，竹纸纤薄偶有杂质在上头，但却无破烂处，第一次能造出这品样的纸已是相当不易。

陈秀才当即拿过早已准备好的毛笔，沾了些墨水在上头写下了五个简体字——

天下第一纸。

效果不错，略有浸墨。

赵曦上前摸了摸这天启朝第一张纸，手感还略显粗糙，但这实实在在是纸没错了。

赵旭也感动了，扭头看向赵志民，建议道：“爸，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克扣我的厕纸了吧？”

赵旭对此很怨念，自从上回从陈秀才口中晓得天启朝连纸都没有，他上厕所的纸就从三张被迫变成了两张，连用过饭擦嘴的纸都不许了，用只能用手帕，他总觉着不怎么卫生。

赵志民瞪了一眼：“这纸是用来赚银子的，你少乱用。”

陈秀才声音颤抖地宣布：“成了，这纸制成了！”

在场的村民雀跃地欢呼起来，光是这一回纸裁出合适大小，便有五百张之多，这可比竹简轻便而且造价低廉数倍。这还是实验纸，造纸厂也未加大产量的情况下！

若是产量增加了，以后的厕纸就真有着落了。

避开那些村民进了造纸厂里头，赵旭朝赵曦问道：“曦曦，你说咱们这纸卖个什么价？”

赵曦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五十文一张，十张纸起卖。”

陈秀才听到这话差点给赵曦跪下，这是一人便要赚他个半两银子啊？要知这些纸工艺虽复杂了些，可再怎么也不值这般高价呀！

赵曦满不在乎：“没事，好东西才出来当然物以稀为贵，那些世家子会抢着要。等产量大起来，推广出去再降价。”

这便是个心理战，若是这些纸才出便十分便宜，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便会认定这种便宜之物匹配不上自个儿的身份。

陈秀才一听赵曦的日子是想先刮那些世家豪门的油水，他顿时暗暗高兴起来。看曦曦仙女对世家贵族的态度，以后定要推翻天启朝暴.政！

至于怎么推广？赵曦看着窗外路上飘零的桃花，露出一抹笑，不着急。

*

周元的庄子自从养了猪，总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弥漫。午后一辆压根不起眼的马车从庄子小门处极速进入，似乎生怕被旁人瞧见。驾马小厮停好车便搀扶着里头的老爷子下来。

此人正是周老员外。

庄子里的小厮一瞧是周老员外，便知道他是来看孙儿的，不过嘴上硬扎罢了。

周老员外拄着拐杖，耳朵听着那不绝于耳的猪叫，面无表情地道：“听说那混账与那些蠢猪同吃同住？前些日子还绑了刘一刀……给猪净身？”

小厮颇为尴尬，忙道：“老员外您真真误会公子了，公子虽在养猪，但自从住进这庄子，他这些时日一直在看书。”

一侧另一个小厮也是点头应和。

周老员外闻言有些惊讶，他那孙子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那混账羔子向来不是个省心的，只爱听曲儿看戏，看书写字？不存在的。

周老员外只当是这些小厮的托词，朝里头走去。当他愈发靠近里头修的猪圈，那股子臭味愈发重了。周元那混账羔子在猪圈外头搭了一木制躺椅，一侧放着一个小桌，桌上摆着一些洗干净的水果，相当悠闲自在。

此刻周元正躺在那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不像竹简却隐约可见上头有字的物件，似乎正在认真研读。

周老员外不晓得这孙子是怎么在这般臭的猪圈外如此淡然处之的，不过瞧见他真在读书心头顿时颇为安慰，那些小厮看来方才并不是在蒙骗他，此地锻炼心智也是不错的。

读书好，那些寒门子弟想读书都没法子呢。

周老员外看到周元在读书的那一刻，对这小兔崽子的怨念消失了大半，一张老脸渐渐有了些笑容。

他不想打搅孙儿读书，于是便微笑着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到了周元身后些的位置，然后周老员外终于看清了上头的字，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震怒大骂：“你这小畜生，竟在看这种书！”

周元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大跳，硬生生从软塌上滚下去，连手中的书都没有握稳，摔地上去了。

顿时那本书的书名就露了出来——

《母猪的产后护理》。

周元一脸懵逼：“祖父？您怎么来了？怎不通知孙儿一声？祖父？”

周老员外气得不轻，他还当这小子真转了性子在读书，结果他竟又在搞养猪！现在还看起了养猪的书，也不晓得是哪些恶人写了这种书。

周老员外气得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过两日桃源诗会，你自个儿去与王家小姐相看，若失了机会，老夫便把你这些猪全扔了！”

周元凝视着周老员外远去的背影：“……”他祖父可真真是来去匆匆啊。

王家女不娶没啥关系，就是想着祖父要把他的猪扔了，周元心头就不大愉快了。

想来是近段时日他养猪的事情在桃源郡传得沸沸扬扬，让王家晓得了，正在考虑这桩婚事能否促成。

桃源诗会是桃源郡的传统，郡内的世家贵族公子小姐都会参加，明里赏花作诗，暗中男女相看。

周元无所谓地把书捡起来，“去就去呗。”

这本繁体《母猪的产后护理》是仙人前些日子赠与他的，让他无事好好研习。因张大他们不识字，所以得他先学了转教他们。肩上有压力，周元的学习兴趣极大。

而且周元倒是相当喜欢这书，别看薄薄一册竟有那般多的字儿，上头写的也是通俗大白话，他这半吊子书生看着也不吃力。

当晚，陈秀才奉赵曦之令，携一大摞竹纸深夜拜访周元……

-

天朗气清，春日骄阳温润，草长莺飞。

桃源郡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纷纷踏青赏花而去，这些公子小姐年岁都不大，最小的才八.九岁，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

说是桃源诗会，但大伙儿心里都晓得多是来相看的，所以不少世家公子特意骑上马，小姐们坐着自家的马车，时不时掀帘偷瞧一番。

桃花村之所以取此名，是因村外不远处有十里桃林，此时而入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周元心思不在这儿，便坐马车而去，到诗会地点后他走下马车，身后一个小厮用锦布包裹着什么物件，紧紧抱在怀里跟在周元身后。

世家公子们一瞧见周元就忍不住发笑，这段时日周家小公子可是在桃源郡出了大风头，无人不知他养猪那牲畜，气晕他祖父。

一个玉面公子哥忽然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皱眉道：“这林间怎有股臭味？这般难闻？”

顿时周围笑作一团。

周元朝那公子哥身侧最近的持扇小姐拱手，真诚建议笑道：“李小姐，严二公子说你身上有异味，不若先去更个衣？我们诗会待会儿再开始，定然等你。”

那持扇小姐面上微红，震怒地朝方才玩笑的严二公子看去，那玉面小公子吓得忙作揖赔礼。

周元心头不屑，一群俗人！再过些月份，待他养猪大业一成，还有何人敢耻笑他？

诸位公子小姐落座，也不晓得是不是特意安排，那王家嫡女正在周元斜对面。

女客和男客分别而坐，中间有一条清澈河渠，专用作曲水流觞这等雅事，河渠竟还能看到三两游鱼，时而又有桃花落下。

周元本就不擅长作诗，心里又惦念着这里离仙境不远，想着待会儿要去拜会仙人们，便只顾闷头喝酒吃菜。

菜亦是流水席，一小碟菜放在瓷盘里顺水流下，只要流到周元面前的一半都得被他吃了。对面的王家小姐看得直皱眉。

方才那被周元落了面子的严二公子提出：“此刻良辰美景，不若我们作诗一首？”

来了来了！

周元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竹著，笑道：“往年皆是作诗，不如我们今年写诗？”

写诗？这会作诗的才子才女书法也是不错的，这有表现的机会当然一口应承下。众人差自个儿的小厮丫鬟回马车去取竹简和笔墨来。

跪坐在周元身后的小厮打开那块布，竟是一大卷微黄的纸！小厮从中抽出薄薄的一张，恭敬地双手奉给周元。

此纸是桃花村造纸厂产出第三批竹纸，经过前两次的实验，第三批竹纸质量要远高于之前，竹纸本就极擅用于书写。

旁的小厮丫鬟连文具都还未取来，周元就已要开始大作了。

这些世家公子小姐本就年岁小，看到周元拿出的物件都心生好奇，与他相近者都在询问这是何物。

周元颇为得意：“神纸，可用于写字！”

众人瞧着那墨水落在竹纸上，竟不像帛书般会浸墨。

周元特意送了几张竹纸给对面的女客，这些小姐摸着那竹纸才觉着这纸薄如蝉翼。

身为女儿家，气力没男子大，若是长久捧着竹简看书，那一双玉腕定然是极为酸痛的，可此物拿在手中似乎没有重量，极为轻便。

这到手的那一刻，不少世家小姐就爱上了竹纸，特别是当笔墨触碰到竹纸，字迹更为清晰明辨，心头愈发欢喜。

周元深得赵曦借陈秀才之口传授的“饥饿营销”的精髓，无论旁的世家公子如何想要就是不给，一副端着的模样。

一群世家公子看着周元身后那小厮怀里还抱着一大摞竹纸，心里直痒痒。

小厮坐在周元身后见他抓耳挠腮，便晓得自家公子又作不出诗来了，暗中悄声道：“公子，随便作一首吧。”这想要应景作一首关于桃花之诗有些难度，随便写些其他的诗应该容易些。虽可能文不应题，但好歹作了，总比纸上一字未有好多了。

说得在理！写不出来便作些其他的来。

周元想了许久，忽而眼前一亮，心头已有了想法，当即便提笔在那竹纸写下二字——《咏猪》。

起笔：猪猪猪。

作者有话要说： [注]造纸法来源于《天工开物》

天启朝民智未开, 全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绝大多数人每日想着的都是如何吃饱，下一顿吃些什么。

赵家人讪笑，现代商人的地位可不低。

赵曦看了眼陈秀才，此人虽是个秀才无旁的官衔，但此人极为聪明，算个人才，倒是可以用用，所以赵曦也不打算避开陈秀才谈话。她心头已有了三个赚钱的方案，掰着手指头道：“第一制糖，爸爸和二哥今日去集市看过了，也晓得天启朝的糖卖得极贵，而桃源郡有不少野生甘蔗可做原料，但甘蔗需秋季才成熟。”

“是啊，赶集嘛买的多。”二人把东西从车座两侧的背篓里取出，赵旭冲赵曦笑道：“曦曦，今晚吃羊肉汤？有不少羊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