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气，本就显得有些清冷，此刻，这方圆之地，越发的冷肃起来。

明明没有狂风呼啸，却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凛冽。

太子看着多余逐渐走去的背影，右手缓缓举起，于是，那份凛冽越发的可怕起来。

只要他的这只手放下来，漫天的凛冽，就会变成实质，从而会向着多余疯狂的镇压过去。

可到最后，这只手，也是没能放下来。

这里是皇宫，即便他贵为储君，也不是想杀人，就能够随便杀人的，多余也不是寻常身份，不是他想杀，就能够杀的。

当然，太子可以用大不敬之罪来拿多余，然而那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要是这样做了，恐怕太宗皇帝那里，他就不好交代了。

多余漫步走下假山，慢慢的向前走去，直到即将离开太子的视线时，脚步这才停下来，笑声传出，震的太子之心，越发的冷漠起来。

“太子殿下聪慧，应该猜到了，陛下是用我，来磨砺你，故而，昨天我才可以，于京都之中大开杀戒。”

“既然猜到了，为何此前不敢出手？”

既然是用他来磨砺太子，那即便这里是皇宫之中，太子出手了，想必太宗皇帝都不会怪罪，反而还会欣赏太子有这样一份胆色。

可惜，尽管猜得出圣心如何，却没有足够的胆魄来行事。

多余再道：“太子殿下，你原来，也不如此！”

一语落罢，人还没有远去，仿佛留在原地，继续给太子一个机会。

可是机会已经错过了，现在出手，当真是没有了意义。

太子只能怒着、冷着，却也只能，将这些统统的隐忍在心中，难道，他敢呵斥太宗皇帝不成？

“那谁，还不滚过来带路？”

凉亭外的太监迟疑的看了一眼太子，最终，还是小跑着来到了多余身前，带着他，向着大周宝库而去。

跟在这太监身后，多余晃悠悠的前行，步伐仍然不快，好像要将所看到的一切，都看进心里去。

大周宝库建立之地很远，这样慢步前行，着实是需要一些时间。

多余就主动与对方交谈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姚竹！”

这声音，即便还没有到恭敬的程度，却也多了几分客气。

多余连太子殿下都不给丝毫面子，直言对方未来悲惨的下场，这样天大的担子在，姚竹一个小小的太监，即使有着常昆撑腰，也不够资格与多余放对。

何况姚竹还听明白了，多余是石头，是磨刀石，是皇帝陛下用来磨砺太子的磨刀石。

这也就是说，只要太子还没有真正的成长起来，或者说，在太子还没有登基为帝之前，多余都有足够的价值。

即使他背后的常昆，贵为太监首领，更是陛下的影子，权倾一方，都也动不了多余。

对于这样的人物，姚竹已不敢不敬。

多余淡淡道：“因为常昆之事，你们对我，都有许多的看法了吧？”

姚竹忙道：“多余公子误会了，奴才不敢。”

多余问：“是不敢，还是没有？”

姚竹刚想回应，多余的声音再度传出：“做人实诚一些，或许，活的会更加自在一些。”

姚竹闻言，不觉苦笑了一声，道：“我们都是常公公的徒子徒孙，您对常公公大不敬，我等心中，自也有诸多的不舒服。”

多余笑道：“这是实话…姚公公在皇宫中，也有些年头了吧？”

突然一转的话，令姚竹迟钝了片刻后，方才有回应：“少时进宫，至今，已有十年左右。”

多余道：“人生中，没有多少个十年可过，姚公公现在，可与家人，还保持着联系？”

姚竹应道：“家人都在远方，联系的极少。”

多余道：“如果你有什么话想传回去，或者，想给家里带些什么东西，我可以帮这个忙。”

姚竹不由怔住了，如果不是经历过此前的一幕，他真的会怀疑，现在和自己说话的，已经不是多余了。

这么好心，帮自己带话，还要帮自己捎东西？

多余道：“家，始终是人们最为牵挂的东西，而对你们来讲，本身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身在宫中，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你我算是有缘。”

姚竹心中警惕了许多：“多余公子想做些什么？”

多余微笑道：“还不够清楚吗，我想拉拢你，想让你成为我的眼睛，帮我好好看着这皇宫，如果有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你也能尽早的通知我。”

大概猜到多余有这个意思，然而，话竟说的如此直接。

姚竹毫不犹豫的拒绝：“奴才只是小太监，行事规矩，从不敢逾越。”

多余道：“常常听说，皇宫中，是天下最为黑暗的地方，因为有太多的生死在这里面，姚公公可以保证自己，在往后的岁月中不会出什么事？”

“有我在，足可保你一生平安。”

姚竹道：“多余公子多虑了，陛下宽厚待人，常公公对奴才等也是极好的，不存在倾轧之说。”

多余淡笑了一声，说道：“人生也应该要有所追求，姚公公难道希望自己这一生，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太监？”

“你想不想，在这皇宫之中，如常昆那般，一言可定诸多人的生死？”

姚竹一惊，忙道：“多余公子，请你慎言。”

只是让慎言，而没有其他，固然这是因为多余之威，让姚竹心中有诸多的怕，却也能够看的出，这里面，未必是没有其他的心思。

多余快走一步，拍了下姚竹的肩膀，淡然道：“无论在什么地方，活下来，都是最为紧要之事，想要好好活着，手中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

“你固然敬重常昆，然而，你能保证，你不会犯错，而他，就一定记得你平日里的敬重？”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传个话给我就行，我还是那个保证，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家人，此生一定安康，你要知道，钱家少爷，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姚竹再没有回应，只是将身体伛偻的更为厉害一些，弯着腰，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专心的引领着多余，向着大周宝库所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