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坏事不能被发现

一首《叶陨》唱完, 靡丽彩灯下,弥漫着浓郁酒香的声色之地里却十分安静。只见台上的雪亮灯光,映着少年人的面容,连他鸦黑羽睫都照亮的清晰。麦克风被他握在五指之中, 偶尔会传来一些被放大的风声。

戴着银狐面具的客人——也是新主唱微微低头调节麦克风的时间, 才有人带头鼓掌, 掌声热烈, 连成一片细密海洋,说这是线下巡游的演唱会都有人相信。

倒是没什么人欢呼, 也没人往台上扔点打赏玩意。

言少爷十分安静地注视着舞台,没再提将人赶下去的事情,l老板陪坐在一旁, 也识时务地并不吭声。

有客人让薛慈再唱一首。

薛慈原本打算唱完《叶陨》就下场,只是他抬头时刻, 目光正与谢问寒的眉眼相撞, 他望见对方不见底的黑眸,忽然又想起另一首曲目。

略清了清嗓音,薛慈哼唱了两句前奏,才唱起来。

这倒是近来大火的一首流行歌,名叫《奔赴深渊》。原曲是极悲观、阴郁的曲调, 字句都显出沉闷的厌世意味, 薛慈唱来却显得有点放浪不羁的享受纵情一般,让人觉得曲中的“深渊”, 也没有那样的可怕了。

薛慈的目光落在舞台下, 人群中的谢问寒身上。

他们在无数人眼前, 分外隐秘地相触着。

又一首结束, 客人们很给面子, 脸上都露出挽留情态,等待着薛慈继续唱下一首。但被众人所注视的薛慈却只是调转了麦克风方向,示意这一场表演的结束,没有一点犹豫向台下走去。顿时不少来客站起身挽留,反应比之前林白画下场时还要激烈——

真正的光芒万丈。

这也是可以预见的。

毕竟林白画是l的驻唱,就算今天结束演出,明天、下周、哪怕是下个月,他们总能等到对方再登台的时刻。但如果只是来酒吧消费的客人,恐怕以后能不能碰见都是两说,自然生出更急迫的挽留情绪。

如果说薛慈进l前,惹眼程度是三分,这时候便直接飙升至十分了。不少人起身,准备在薛慈下舞台后堵住他说话搭讪,而谢问寒也从方才的那首曲目中顿时清醒抽离,起身向薛慈奔赴而去,周身不可触碰的冷冽气息甚至很有些让人心惊,不少挡在他身前的客人都主动让开一步。

不过虽然“拦截”的人多,场中速度最快的却应属于言少的手下了。

因为薛慈是客人,来“邀请”他的保镖比对林白画说话时客气许多,虽总有一点抹灭不去的盛气凌人,但态度勉强算的上是强硬却恭敬。薛慈被拦的停住脚步,听他们高声介绍,目光也微动,转向了正自信地对他露出微笑的言大少爷身上。

薛慈神色冷淡,“好。”

他答应下来,保镖们便将他引到了言少爷眼前。

谢问寒看见这一幕,眼底的戾气又更鲜明的掀动起来。

他步伐迅疾,走近的时候正听见言少爷对薛慈调笑道:“你唱得很好听。”

单是作为一句夸奖,倒并不算过分,偏偏言少爷又直接地道:“不如你把工作辞了,专来我手下,给我唱歌听,我给你钱。”

好似是他瞧着一只声音悦耳的金丝雀,便要将它养在笼子里一般轻松的语气。不过对于这种大少爷而言,或许是人还是宠物,对他而言的确没什么区别。

他这话一出,身边跟着的那些纨绔子都不知为何发笑起来,有人上前打趣:“这不是和包养差不多。”

“那还是差一点的——”更有人嘻嘻哈哈地拉长语调,用一种大家默契共识的猥琐语气道,“有的能做。有的不能做嘛。不过看这学生这幅模样……”

他目光落在薛慈无比雪白的肤,和那半张漂亮的面容上,还略微晃了晃神,才意味未尽地说,“说不定真能全包了呢?”

顿时其他人又爆发出默契笑声来,言大少爷只懒散盯着薛慈,好似也懒得管他们的那些笑话。

薛慈的眼垂下去,看着很乖。像是第一次被放出鸟笼中怯生生的金丝雀,哪怕被开了下流玩笑也不敢回话,只自己受着这点委屈,看的言大少爷心中还真有些许意动,有点发痒。

这点突然而生的怜惜,让他出声打断了身边人的笑话,等他们一时噤声安静,才接着追问薛慈,“你看怎么样?”

薛慈声音轻缓:“我身价很高,那要看你出不出的起这个价钱了。”

和钱相关的事,在言少爷眼中甚至不能被看做是个问题。他只是心中惊了一下,心道还真的能买啊……

问他:“当然可以,你想开价多少。”

薛慈笑了一下。

那一瞬笑容如同霁月清辉,脱俗晃眼得漂亮。然后薛慈不带一点铜臭气地开了个价钱。

那笔数字过于巨大,以至言少爷又晃了晃神,怀疑地道:“你在开玩笑?”

薛慈的神色偏偏还很认真的补充:“年薪。”

言少爷被他气得要磨牙,有点胃疼地说:“……你还真敢开口啊。现在b这么贵了?一张嘴要个几千上亿的——”

他话音没落,在一旁听见这些话的谢问寒脸色变得无比凶戾难看起来。那些还遮挡着不让人接近的保镖被他一脚踹倒了一位,跪地发出巨大沉重的声响。

然而相比这边的动静,另一边桌子被掀翻滚地、无数酒杯齐齐碎裂的高声调、背部躺倒在地的撞击声以及皮肉相触的声音又盖过了那些动静,攫取着所有人的目光,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一处,伴随的是刚才还神色自若的调笑着的纨绔子不敢置信的吼声——

而躺在无数碎裂的酒瓶当中,被淋了一身酒水,还被踩在地上的,正是言家的那位大少爷。

薛慈还是那样乖巧沉静的神色,身上是那种学生群体中自带的单纯、干净的气息,光是看着他微垂着眼的模样,谁都会忍不住对他心存怜惜,爱怜无比。不管他做错什么都想护着他,也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无比坚定地认为他才是那个受害者——如果不是薛慈现在伸出一只脚,牢牢地踩在了言大少爷的胸膛上的话。

而垂下的眼,是在观察此时大少爷混乱又惊慌的神色。薛慈半蹲下身,动作很迅速地拿了个酒瓶一砸,在玻璃碎裂的声响当中,把那半截拥有锋利碎片的酒瓶抵在了少爷脆弱的喉咙上。

这一系列动作连贯无比,如果是小混混做,恐怕充满痞气。但薛慈做来,简直有种优雅气度,让人甚至很难察觉到其中的威胁性。

但那酒瓶真的锋利的如同刀片一样。

鬼哭狼嚎的跟班的呵止声停住了。那些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扑过来收拾冒犯者的保镖也停住了。就这样额间悬着汗,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幕。

大少爷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尖锐的疼,大概是被划破了一点皮肤,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可能真的是疯子。他对上薛慈依旧沉静,仿佛没有一点惧怕的眼,声音都忍不住有点颤抖。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得罪了我、我,我会让你走不出洲城!”

言少爷的保镖都要流汗了,面对这种狂徒,至少应该先稳住对方啊,光威胁又有什么用,对方哪里知道你言少是什么人物——他们的大少爷未免被保护的太有些天真了。

但那个看着乖顺,骨子里却是个乖僻狂徒的学生,却微微弯起眼,露出一个笑容来,准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

“言喻少爷。”

“言森见到我的时候,可比你要有礼貌多了。看来他的好教养,一点没传到你身上。”薛慈轻声说道。

言森是言喻的父亲,鼎有名气的言家家主。

“不要说让我走不出洲城。今天我哪怕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不必过今夜,言森都得压着你上门来给我赔罪,懂吗?”薛慈的语气实在冷淡,也听不出威胁意味,但是言喻身上流的汗,比被踩在地上,拿酒瓶抵着喉咙的时候流的还要多。

以这个角度,他只能仰头看薛慈。对方语气的平静冷冽,和只有上位的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嚣张漠然,让他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心中有些悔恨起来,怎么会看走眼到以为这是只漂亮无害的金丝雀……

那些真正的世家子弟,平日或许不会嚣张肆意,但真要嚣张起来,可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阴”。

言喻不发一言。薛慈又忽然道,“现在言家的第三代中,似乎只得言喻少爷一位,也是顺位的第一继承人。”

言喻声音干涸,半晌挤出来一个字:“……是。”

哪怕只这一字,都有些有气无力。

薛慈笑了一下。

“言森会想要更多的选择的,”他轻声说,“既然是继承人,当然要好好挑选一下,不是吗?”

言喻想到那些未被承认进言家、低贱肮脏的私生子们,胸口仿佛喘不上气来的疼,不可思议地望向薛慈。